臨近二月十二只有短短幾日,林府里已經張燈結彩,這些日子不似前些天冷了,雖也微寒,但是已經過了隆冬,從各處而來的林老爺的舊友故交,已經悉數到了府里,天南海北,安置到「暗香」樓里,又是一番熱鬧。
當然結伴從京城而來的故友中,少不了鄭崇如,他攜了青梅,兩人到了林府里。離著上次離去不過兩個月時間,二人好似回到自己家中,十分自然。崇如剛來,林沐之就說︰「如今賓客太多,免不了委屈你們,不似從前一般,能夠獨居暗香樓了。」
崇如和青梅連連謝過,行至暗香樓前,果然紅綢彩繡,不似往日景象了,抬眼望過去,疏影的繡樓更是喜慶,除了兩旁的紅色裝飾,更多了些五顏六色的彩色布帶,微風吹來,彩綢飄蕩,竟好似彩虹一般,一故人道︰「果真是林兄的掌上明珠,雖說萬貫家財,如此鋪張,也真是為心頭至愛傾盡了所有啊。」眾人一致點頭同意。
眾人欣賞著布置精美的亭台樓閣,就連偏遠的梅園里也做了精心的飄紗,這林府里,當真是精美絕倫,只怕這廣平府城里,沒有任何一家可以比擬。倒不似別家一味追求華貴,林府里的布置不僅貴氣,而且顏色、樣式都不俗氣。
崇如看著園中一草一木皆沾染了喜氣,每一個人臉上都是喜慶的笑容,不由得眼光投向了繡樓,這幾日疏影是不會再下樓了,如今賓客都已齊備,林沐之的至交都安排在家中,她也不好出來露面,崇如嘆口氣,不再說話。
疏影的小屋里也分外亮堂,佳玉親手一件件精心安排,此時疏影正坐在梳妝台前,看著桌上擺放的一套嫁衣,亮麗的紅色,上面精美的刺繡栩栩如生。♀佳玉問道︰「試過了嗎,還喜歡嗎?」疏影笑道︰「很是精致,太過華美了,玉姐姐是不是都嫉妒了?」
佳玉捏了疏影的臉說︰「是了,我的小姑女乃女乃,如今誰家姑娘見了都是羨慕,誰家少女乃女乃見了,都想著自己吃了虧,你這珠玉一般的人兒,我們可比不得。」疏影也笑起來。她真的很喜歡這套衣服,首飾樣品就抬了幾大箱子,她笑道︰「玉姐姐你也不用吃味兒,我這一走,無非是帶了幾樣首飾,爹的所有積蓄,還有哥哥的一攤子,往後不都是你們母子的,我倒是覺得我走的太早了,便宜了你們呢。」
這邊佳玉已是笑的不停,連連說︰「你這小嘴,當真是寵慣的沒邊兒了。」看了看疏影的側臉,還未打扮,卻已是光彩照人,贊嘆不已。繼而站到疏影身邊,扶住她的肩膀說︰「父母親,還有你哥哥和我,都是你永遠的靠山,這家里的一切,永遠有你一份,記得,你和別人不同的,這里永遠都是你疏影的家,明白嗎?」
疏影感激地看著佳玉,明白地點點頭。她站起來往門縫里看看,只瞧得見一片色彩斑斕,疏影說︰「如今家里賓客這麼多,我就只能在這里待著了,玉姐姐就好好陪著我吧,過兩日詠嘉該來了,咱們還能趁著樂一樂。」佳玉點點頭。
暗香樓里,崇如和青梅依舊住了原來的書房,崇如顧不得感慨,每日里幫著恩師的客人喝酒盡興,已是非常疲憊,偶爾眼神還是會不由得往外瞥一瞥,每每如此,青梅總是看在眼里,最後看崇如渴盼的眼神,只得說︰「有些人,有些事,且放一放吧,為了自己,也是為了別人好,何苦連累了幾個人呢。♀」
此話一出,崇如心頭一驚,青梅對于他們的事情早已知曉,卻從不說破,連一星半點也不肯吐露,如今如此直白,倒叫崇如吸了一口涼氣,他看了看青梅,只得嘆一口氣,說道︰「夫人好意,我知道,我並非覬覦什麼,心不由己而已。」青梅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的說︰「我知道,我也該去看看疏影了,來了人多,還不曾見呢。」
青梅去了疏影的屋子,佳玉連忙讓了座,讓上了茶,青梅坐定,看了疏影,疏影比之從前氣色好了很多,青梅問道︰「妹妹如今果真好了,臉色也好了,更加好看了。我們雖然備了禮,本想著再給妹妹單獨送點什麼,卻不知什麼能入了你的眼,索性不獻丑了。」
疏影不自主地模了模手鐲,連忙放了手回到︰「夫人太可氣了,府中得了你們多少好東西呢,如今再客氣也過意不去了,孩子們好嗎,采薇和小宛都還好?」青梅點點頭,心里不由嘆道︰好個大家閨秀!佳玉見二人言語間比從前更融洽了,便說道︰「今日來了好糕點,如今府里鬧騰,想著也睡不著,我且去拿了,我們好好說笑一番。」便推門出去了。
見著佳玉出去,疏影看了青梅,仍是那個端莊的貴婦人,笑得那麼淡然。看著她說︰「夫人,疏影受傷的時候,難為夫人日夜照料,我心里很感激的。」青梅忙說︰「如此說又生分了。」疏影笑道︰「夫人莫客氣,我真心的,當日初見夫人,只覺得天人一般,心里總是感佩夫人,那份從容淡定,我永遠都是比不了的。」
看了疏影神色,便知她是真心說出這番話,青梅也十分感慨,繼續听著她說,「我對夫人,當真無半分惡意,或許有些事情,並非我所願。但是所作所為,無形中也許傷了夫人,當日覺得無所謂,覺得自己沒有錯,如今看來,都是錯。」
青梅有些動容,她沒有料到疏影如此,她喚道︰「妹妹,不必如此。」疏影仍是擺手道︰「如今是個難得的機會,怕是以後一生都不能如此了,夫人,我仍然像十六歲那年一樣,尊重你!以後我也會摒棄一切,不會再傷任何人,夫人,不要怨我。」
青梅站起來,握著疏影的手說︰「我不會怨你,就像你對我一樣,我也是十分喜愛你這個小妹妹的,一直以為你不親近我,是因為……如今我明白了,妹妹,過去的事情休要再提了,說真的,我不怨你,當真嫉妒你呢。」疏影瞪大了眼楮,青梅笑了。
「我當真嫉妒你,有視你如珍寶的父母,兄嫂,據說如今又得了個拿你當明月星辰一般的如意郎君,這不是所有女子都能夠如此的,疏影,當真為你高興,這便是最好的歸宿,你好好珍惜吧。」如此這番話,疏影才感受到青梅的一番真心理解。
兩人正唏噓間,佳玉正好端了點心進來,遠遠就說︰「說什麼體己話呢!外面可真熱鬧啊,這幾日啊,咱們都別想早早睡覺了,府里布置的,喝酒的,道賀的,真是眼花繚亂啊,趁著這功夫啊,好好陪著疏影樂一天,疏影,你可高興啊?」
疏影猛猛地點頭,剛剛還是端莊淑女,一下子在青梅和佳玉面前,就成了天真的小孩子,兩人都笑起來,「是,難得有機會陪陪疏影,我也沒個可心的妹妹,這幾天算是滿足我了。」佳玉看二人如此光景,方知道剛才出去的正是時候,心下暗自樂了。
三人喝茶,品嘗點心,說著女兒家的心事,青梅方才意識到,和佳玉還有疏影,才真是有話可說。不覺得已經很晚了,青梅忙說︰「明日再敘吧,今天可晚了,再熬著,疏影過幾日眼楮都該青了,且睡吧,後幾天更睡不好呢。」
佳玉也忙附和說︰「正是正是,還有好幾日呢,今日不能再熬了。」二人起身,丫頭過來收拾,剛準備出房門,疏影叫住青梅,佳玉便先出了房門。疏影慢慢走向妝台,拿出一封信件,遞給青梅道︰「給他吧,夫人放心,我有分寸。」青梅笑著點頭。
回到樓里,青梅進了屋里,崇如也剛剛從旁邊西屋過來,看見青梅回來,只看了她一眼,青梅從袖子里取出信封,說道︰「疏影讓我給你的。」崇如驚詫地看了青梅一眼,青梅並無表情,只是轉身去收拾床鋪,崇如慢慢取出信箋,一片粉色,幾行小字。
「相思似深海,舊事如天遠。
淚滴千千萬萬行,更使人,愁腸斷。
要見無因見,拼了終難拼。
若是前生未有緣,待重結,來生緣。」
崇如讀得字字句句,反復心間吟誦,南宋樂婉以此詞與施酒監離別,情意兩決絕,從此別過,再無瓜葛,崇如收了信件,心下茫然。
青梅回過頭看了崇如,見他愁眉深鎖,想起疏影遞給她信件時的表情,心里也明白了幾分,輕輕地走到崇如跟前,說道︰「從此都放下吧,放在心里也好,為了她。」
崇如突然低頭,不再說一句話,他早已知道今天的結局,何苦再為難自己,為難他人呢,連疏影這個十八歲的女子都明了,他,果真是該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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