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如與青梅為林沐之和林夫人又送了一份大禮,再三謝過這一年多的照拂。林沐之感慨道︰「既然你我情同父子,你又何必如此呢?」崇如道︰「算是兒子對父親的孝敬嘛,您也不要過意不去,這都是應該的,跟頃禾對待您是一樣的。」林沐之不再推辭。
頃禾和佳玉也在一旁,看著崇如夫婦如此,頃禾說︰「師兄太客氣了,如今要走了,我們還真是不習慣,這園子有了你們來,熱鬧了許多,這一走,又冷清了。」
崇如有些感傷,低了頭不說話,青梅忙說︰「我們兩家必能互相走動的,回去安置好了,日後會常來看望恩師一家的,再說了,疏影出嫁的時候,我們一定會來道賀的。」
林沐之點點頭,林夫人說道︰「疏影這次受傷,虧得你盡心照拂,辛苦你了。」青梅道︰「應該的,我也和佳玉一樣,是她的嫂子啊。」一家人寒暄了好一陣子。
「暗香」樓里,采薇正催促小宛︰「嚷嚷了半天,倒是趕緊去啊,老爺吩咐的,你敢不順從麼,再說了,哪天的確是你太造次了,她再怎麼,也是千金小姐,也是老爺的師妹,我們這樣的身份,又能如何呢,你好歹低個頭,別叫老爺再生你的氣了。」
小宛也是氣不過,已經耗了大半日,就是邁不出這一步,一天推一天,終究是要走了,再不能拖延了。想著從前疏影對她的態度,想著那日她的樣子,不禁又恨恨地說︰「再是老爺的心頭之愛,也進不了鄭家門,憑著這個,她也只能認了,不就是低個頭麼。」
采薇跟在小宛身後說︰「好歹我陪著你吧,也免得你太過尷尬。♀」小宛不說什麼,二人下了樓,小宛慢吞吞走到繡樓前,看看樓上,嘆了一口氣,只得上樓去。
小宛敲了門,葉兒開門,有些詫異,說道︰「二位夫人請進。」二人進了屋子,葉兒上了茶,疏影慢慢起身,簡單著裝就出來坐到桌邊。采薇先開了口︰「大小姐,看來大好了,這一遭也夠大小姐受的了,好在如今快好了,倒叫我們走的寬心些。」
疏影笑著點了點頭,直直地看著小宛,小宛低著頭,慢慢抬起來,看著疏影說︰「原本我早該來給大小姐賠罪的,老爺夫人怕我擾了大小姐。再說當日是我的錯,想著大小姐也不會諒解我,如今我來,給大小姐賠罪,是我不知身份,不知深淺,大小姐贖罪。」
听了她一番歉意,疏影只是看著她,卻讀不懂她用意為何,情是真是假,淡淡地說︰「你如此,是你老爺和夫人讓你來的吧,其實不必了,我也沒有怪過你。」小宛見她如此,不知道該如何再說下去,只是眼楮盯著茶杯,頭也不抬。
氣氛顯得十分尷尬,采薇說道︰「我們本是小戶人家的女子,也不懂得分寸,沖撞了大小姐,千萬不要放在心上,老爺為著這個,已經不理小宛了,夫人也說了她。」
疏影听著她提到老爺夫人,接過話說︰「采薇姐姐言重了,不必如此。你們也快回京城了,好好去吧,在這里我也是盡心顧著你們的,不怨我就好了,我出嫁那天,想必師兄和夫人都會來,你們若得空,也一定要來,我和陳少爺,等著你們。♀」
兩人訕訕地點頭,便也只得告辭了,兩人下了樓,小宛說︰「她什麼意思?是說根本不屑于和我們相比,人家自是千金小姐,嫁的好人家,我們只有看的份兒?」采薇連忙推她說︰「好了好了,大小姐並沒有怪你就好了,又生些什麼事兒,如今你這是怎麼了?」
兩人正說話間,崇如和青梅從林老爺處回來,看見二人自繡樓過來,青梅問道︰「怎麼樣,小宛說過了,大小姐沒說什麼吧。」小宛不語,采薇道︰「很好很好,小宛真心悔過,大小姐大人大量,也沒說什麼,還讓我們日後來喝喜酒呢。」
听完采薇的話,青梅看了一眼崇如,崇如的眼神看著繡樓,並沒有認真听她們說話,青梅對崇如說︰「好了,這事兒也算是了了,老爺以後也別怪小宛了。」崇如看了小宛一眼,一句話沒有,甩手自己上樓去了,剩下三個人面面相覷。
在林府的最後一晚,青梅清點了所以的物品,頃禾已經早就備好了馬車,明日一早,用過早飯,他們一行人就告別林府了。青梅帶著采薇和小宛還在整理,崇如一整晚思緒萬千,從這個屋子走到那個屋子,就是不知道要在哪里停下。
適夜,寒冷無比,崇如還是悄悄下床,推開門,走到廊子上,看著不遠處的小樓。風一陣陣掃來,崇如裹緊了披風,直直地望著對面。這時候,「吱呀」一聲,那樓里的小門開了,一個白色的身影出來,憑欄而望。
崇如兩行淚忍不住流出來,以往看見她,他也震驚,可是今晚,只有今晚,他們便再不能如此相望。黑夜里,他們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卻能夠辨析出彼此的身形,就這麼靜靜地對望著,再看一眼,彼此無望的身影。
這時候葉兒出來,看見此情形,往日里她只得回屋,可是風太大了,她扶住疏影說︰「小姐,我知道你難過,可是如今,還要糟蹋自己的身子嗎?」疏影流著淚點點頭,再次看了一眼「暗香」,默默地進屋去。
進到屋里,疏影哭道︰「葉兒,你知道的,我這麼看了他那麼久,可是今天以後,我再也看不到他了,他不在那里了,我的心好痛好痛,我沒辦法啊。」葉兒給疏影擦淚,說︰「小姐,算了,忘了吧,既然不可能,不要再折磨自己了,他有賢妻美妾,他兒女成雙,小姐不可為了虛無的東西毀了自己,小姐,你一定要挺住,陳公子,他才是值得的。」
疏影看著葉兒,她從來沒有說過這麼多,她從來不多言,為了勸慰她,她才如此。疏影點點頭,自己拿著手絹擦著眼淚,她不能如此,不能。
崇如一家用了早飯,所有行李都裝了車,跟林家人再三道別,青梅先讓惜若和元甫上了車,接著又陪著林夫人和幾位姨太太說了一會兒話。崇如趁著這個時間,悄悄去了後院,他一步步走向繡樓,立在樓前,卻再也沒有勇氣走上去。
他終于還是無聲地轉了身,朝著前院走去。前面大院里馬車已經一列排開,包括家人孩子和下人,還有物品的,馬車足足五輛之多,青梅先安置了孩子,采薇和小宛拜過了林家人也上了車。最後崇如和青梅再次告別林沐之和夫人,告別眾人,一行人出了林府。
剛剛出府門,眾人還在揮手告別,葉兒匆匆趕來,叫住崇如,崇如忙讓停了馬車,他讓青梅她們坐好,他下來急切問道︰「疏影要說什麼?」這時候眾人又上來和車里青梅說起來,葉兒忙拉過崇如說︰「小姐腿不方便,不能來相送了,讓我來送一送。」
崇如點點頭,知道了疏影的心意,他從懷中拿出一封信,迅速交給葉兒,葉兒連忙塞進了袖子里,崇如說︰「剛剛我準備去的,害怕離別惹她傷心。」葉兒點頭說︰「小姐會明白的,您走吧,多多保重!」崇如上了車,馬車飛馳而去。
葉兒回到樓里,進了屋子,疏影幽幽地說︰「走了?」葉兒走到疏影跟前,從袖子里掏出信件,遞給她,疏影一把接過來。
「雪仁去矣,不告而別,君子不齒。然思之又思,尚能何言,夫復何言?始見小妹,一往情深,然吾一身瑣碎,不配小妹。園中一年,情深若海,遙祝小妹,一生安好。
自此一別,雪仁便是行尸走肉,再無快樂,日出日落,一傷心人而已。小妹曾言,一生一世,一心一意,若得翩翩君子,必能琴瑟和鳴。雪仁匆匆別過,往昔已去,小妹珍重,想必吾府中,所栽梅樹盡數開放,從此守護,不負此生!」
看完崇如的信,疏影慢慢站起來,拿出一個小匣子,那里面裝著曾經相贈手鐲的便箋,她把這封信也放了進去,她眼里噙著淚水,嘴角卻微微笑著。她明了,崇如走了,心卻留在了這里,他說他會守候紅梅,不負此生。
葉兒見得疏影若此,忙幫著把匣子收進了櫃子里,她看著疏影含淚微笑的樣子,說道︰「剛才我追了去,他並沒顧著旁人,直問小姐說了什麼,那急切的樣子,真讓人不忍心。這幾日他一直淡淡地,看見我來來去去也是欲言又止。」
疏影說︰「我們當然知道,如今他走了,園子空了,他的心也空了。」
葉兒回過頭來,問道︰「那麼,小姐你呢?」疏影並不答話,她看著屋子,最後目光定定地看著瓶子里的紅梅,仍然那樣艷麗奪目,淡淡地說︰「你說,師兄家的園子里的梅花,真的都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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