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王大賽熱火朝天的開始了。周其玉起了個大早,老遠就看到御膳宮的人進進出出,端著食材和大鍋四處跑。比賽的場地安排在白山進門的迎仙台下,亭台後堆著許多行禮和馬車,成為廚王的人才可登上迎仙台,而剩下的人,連回去收拾都不用,直接推著自己的家伙事兒離開。百里挑一,很是嚴酷。
周其玉專門換上他素白的長衣,外罩一件藍褂,頭上則戴一頂雪白的帽子。他要做的事就是將張師傅做好的菜端上去給評委,是門面功夫。這活兒非他莫屬,只因張師傅那些路上撿來的牛頭馬面的徒弟們實在拿不出手。張胖子千交代萬囑,說一定要打扮得干淨清新讓人耳目一新,首先給評委一個印象分。
「張師傅,我好歹是陛下的西席,在白山也算有些名分。那些宮苑管事們總得給我幾分薄面不是?你放心,你一定是廚王。跑不了的!你若當不了廚王,離開白山,那我還不得跟著你走?」周其玉滿口保證,信誓旦旦。
張胖子嘿嘿一笑,「那感情好。你這個先生,可得給俺起些作用才是。」
「一定一定。」
正在台下說著,忽見遠處一陣喧鬧,兩人看過去,一群紫冠金帔頎長身姿在雲端踩著浮雲台階緩步而下——
原來是各宮苑的管事來了。
「來了來了!」張胖子說道︰「快看看那些人你識不識得?!」
「離得遠,看不太清。不過我好像看到靈妙藥君了,他可說了要給你打滿分的。」隨著一眾跪了滿地,周其玉小聲說道。
忽然他眼中一亮,道︰「太好了!原來仙霞宮派來的是鵲秋!」
「那是哪個?」
「是專門照顧我的仙子。還有那個穿著黑袍的侍衛長,他與我可是老相識,一直幫了我不少忙。他二人定會向著我的。」周其玉喜道。
「是麼?那可太好了!」張胖子也歡喜的說道。
等那群仙人近了,最後降在迎仙台上,共有七位。靈妙、鵲秋、元辰這三位暫且不說,瑾舍的函蕤仙主——
前世容天鳳一直寄居在瑾舍,與這函蕤仙主卻是甚少往來,只听下人偶爾說起過。
其性格頗為清高冷漠,深居簡出,在白山素有小神女之稱。表面上是瑾舍的主人,真實身份卻是東海某附屬海域域王的女兒,因家中逼婚,早在一千多年前就離家出走,躲在這白山之上。容天鳳曾一度懷疑她戀慕白王,要不然何以賴在白山一千年不走?只是估計一直有神女姣兮在前,確實是沒位置讓她上位。
後來白王燒死金絲籠中,琉璃遭難,神女回歸天庭,這函蕤好像也回了東海。但周其玉後來一想,函蕤仙主究竟見沒見過景燁還不一定呢,其實是他前世太過偏激了,看誰都不順眼。
今日近了一看這函蕤,果真是如蘭似梅一般氣質的人。顏如水中白玉,眼如深海冷星,步履靜默安然,不言不語卻葳蕤生光,令人不能忽視。♀倘若與神女姣兮站在一起,一時還真是平分秋色。難怪有小神女一說了。
另外司務司禮司珍三個宮苑的管事,周其玉只見過幾面,並不熟悉。如此一來,七位評委中有三位都在他掌握之中,其他幾位再酌情給分,張師傅廚藝本就非凡,定能一舉成為廚王的勝出者。
諸位宮主在迎仙台一一落座,眾生參拜,之後展開廚王比賽。各人早已搭好灶台,燒油切菜,起鍋端盤,送上去給評委品嘗。周其玉將菜端上去,給靈妙三人一一打了眼色。靈妙自然是一臉笑容直接滿分,鵲秋雖然驚訝不已但也是十分妥妥的,元辰盯著周其玉一身裝扮上上下下打量好幾次,最終看了看別人,在牌子上寫了個八分遞給周其玉。
「不能太假。」在寫下分數時元辰小聲說了句。
周其玉一笑。
光這麼下來,前四場比賽他們的分數已經遠勝其他,超出第二名王禿子近二十分,張胖子必穩坐廚王寶座。
最後一道菜,一決勝負的時刻,張胖子忽然發現最重要的一味食材不見了。
張胖子急的團團轉︰「那可是我調了幾夜幾天的魚香料啊!這最後一道紅鍋蓮花鯉魚頭就指著它了,怎麼就不見了呢?!二狗子是不是你偷吃了的?!」
「冤枉啊師父!那玩意兒味兒那麼重我哪里干吃的下去啊?得配著您老人家的紅燒魚才能鮮香可口啊!」
「好好的怎麼就不見了呢?除了你誰還進我廚房?不是你還是誰?」
「師父啊,我不過守了一宿食材餓的心慌了早上才模進廚房吃了一口豆腐的。你怎麼這麼說啊?那明明周先生才是進你廚房最多的人啊!」
「你說什麼!」張胖子提著菜刀就要砍二狗,所有比賽的人連台上的評委都注意到了這邊。
周其玉連忙一把拉住,「算了算了。趕快調別的料來代替吧!」
「什麼人在那里喧嘩?哼,堂堂的神之境地辦什麼廚王比賽?莫不是讓這油煙瘴氣污了白山的地靈仙氣!」忽然一個女子的呵斥聲傳來,眾人看去,只見雲端款步而來一位盛氣凌人的黃衫仙子。
「她怎麼來了?」鵲秋皺眉小聲道,明明是平貞姐姐主辦的這次比賽,何以此刻浣媃這般囂張的出現在這里?
靈妙漫不經心的嘆氣道︰「哎,看來蒼浮宮上出了什麼ど蛾子。」
周其玉一看這仙子,心內大叫不好。趕緊拽低張胖子的頭,低聲說︰「糟了。她一直與我不對眼,為勉你被連累,我先躲一躲。」
說完他轉身離去。
「平貞由于擅自主辦這樣的比賽,已經被陛下責罰了。」浣媃說道。
此言一出,到處一片嘩然。
「怎麼這樣啊!」
「我們準備了一個月呢!」
「我們可是從老遠趕來的啊!」
「平貞仙子呢?當初可是她答應了給我們這個機會的啊!」
「她不是聖女嗎?怎麼這麼不靠譜啊!」
「就是!說話不靠譜連個擔保都沒有,以後要怎麼管人啊!我們白相信她了!」
浣媃冷眼掃了掃全場,最後道︰「安靜。」
眾人瞬間安靜下來。
浣媃說︰「諸位也不要慌張。神女念爾等辛苦且一片赤誠,琉璃正值用人之際,多一個兩個的廚子也無甚壞處。是以我領神女旨意,特來相告。御膳宮人丁稀少,特準三位御廚入住。本次比賽的前三名,皆可留下。」
此話一出立刻引來一片歡騰,名額由一名擴展到三名,眾人無不興奮激動躍躍欲試。紛紛對著浣媃高呼神女英明,仙子睿智。
「你們還不做菜,端上來讓我等品嘗?」浣媃說道。
「是是!多謝仙子!仙子長樂無極!」底下無不贊揚稱頌。
浣媃笑的合不攏嘴,一雙眸子玻光溢彩定在迎仙台中坐著的那位黑衣男子的身上。臉頰微微一紅,徐步走了過去。俯首請禮道︰
「元侍衛。」
元辰隨即就站了起來,臉上早已掛上了一絲笑意,「浣媃仙子有禮。」隨手變幻來一對紫檀木的古色桌椅,彬彬有禮溫文爾雅︰「請坐。」
周其玉躲在遠處看著,一時覺得元辰好像又變回了當初在鬼川上那個笑意溫潤的白衣青年。只是後來的五年後再見面時,元辰一身侍衛裝扮,神情儼然冷漠。細細想來,元辰在白山的表現盡忠職守寡言少語,卻與周其玉印象中的小元差之千里。當然每個人都有不為人知的隱秘過往,周其玉也沒閑心去一一探明,只不知冷酷的小元和記憶中那個溫潤的小元究竟哪一個才是真實,哪一個又是偽裝了。
「多謝元侍衛。」浣媃輕聲道,然後在元辰為她變幻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她眼若秋水面頰緋紅,是個人都看得出她對元辰心有所屬了。
「哼!」鵲秋氣的將筷子啪在桌子上。
浣媃看了她一眼,並未計較,轉過身去與身旁的函蕤見禮。
「見過仙主。仙主常年在丹池閉關,我都許久沒看見過您了,這次倒是什麼風把您吹來了?」
「嗯,剛出關。」函蕤淡淡地點了下頭,別過眼去不再搭話,眉目清明的看著底下忙碌的廚子們。
浣媃熱臉討了個沒趣,又轉過身問元辰前時比賽的細節。元辰一一為其詳盡的解說,倒像是話匣子抖開了。
周其玉默默心想,難道小元竟喜歡浣媃這樣的女子?他心里驚嚇的不行,見鵲秋也在一旁氣的不輕。不一會兒菜做好了,大家都一一端了上去。張胖子一直在朝周其玉這邊揮手,周其玉卻不敢出去。無法,張胖子只得親自端上去。
位列兩旁的仙子守衛們見他禿頭肥肚,一身油光蹭亮好不膩滑髒污,腰間還掛了無數把菜刀,立刻便攔住他。張胖子笑說︰「嘿嘿嘿,俺家周先生肚子疼去茅房了。俺只好親自來上菜了。」
「放他上來!」鵲秋喊了聲,聲音挺高,靈妙卻是看著她默默搖了搖頭以示不妥。
「嘿嘿嘿,小仙子有禮,俺是替俺家周先生上來送菜的。」張胖子端著七個小盤子,頭一個就遞給了鵲秋。
鵲秋嘗了味道,有點怪,但仍舊給十分。靈妙聳聳鼻子,說︰「腥味有點兒重啊。」給了九分。
「仙長明見,俺的魚香料被人偷走咧!」
元辰這回竟也給了十分,還滿面笑容,倒是讓人模不著頭腦。張胖子忙不迭的謝禮磕頭。
到了浣媃,卻是嘗也不嘗,直接給了零分。
「這般形象也來上菜?當真是一點規矩都不懂。且不說你面見神仙該沐浴更衣,你這魚腥臭難擋,當真拿得出手?成何體統!」
浣媃這般一說,張胖子嚇得面無人色。函蕤拿起筷子嘗了嘗,皺眉,給了五分。那後面的司務司禮司珍一看,折中之後,紛紛學習函蕤,打了五分,哪一方都不得罪。
最後,三位廚王選出來,張胖子卻是無緣。
「怎麼會呢?就算最後這道菜味道確實有些重了,但俺前面的分可是很高的!至少高他們二十分咧!」
浣媃道︰「前面的是由平貞的名義舉辦的,陛下已經懲罰了她,既然這樣,那些分數是做不得數的。只能以這最後一場作數,前三名留下,其余的,速速離去!」
原來的歡天喜地變成了晴天霹靂,明明是沖著那唯一的廚王寶座去的,可是到了最後連前三名都進不了。張胖子一陣沮喪,卻是毫無辦法。吩咐徒弟們收好鍋灶離開,卻見二狗跑到了隔壁王禿子那里邀功去了。張胖子一走,王禿子竟一躍成了廚王了。
見王禿子二話不說就收下二狗,張胖子恍然大悟。他勃然大怒︰「二狗!果然是你偷了我的魚香料!說!是不是王禿子你的鬼主意!」
王禿子呵呵一笑,從一旁拿出一個罐子。那罐子赫然就是張胖子調的魚香料!
「胖子,如何?你還是斗不過我!」
「孫子!你跟爺爺玩兒陰的!」張胖子抄起菜刀要過去砍了二狗,二狗嚇得到處躲。卻見幾個侍衛上來,將張胖子和他的行李馬車都扔出了山門。他撿來的那些徒弟,竟沒一個跟他走,全都投靠到了王禿子那里。
張胖子坐在山門前哀嘆,那些侍衛一個勁兒的趕他走,他只好站起來撿起地上的鍋,綁在馬車上。
正要走時,卻見周其玉背著一個布包跑過來。
「張師傅!你等等我!」周其玉上氣不接下氣的跑過來。張胖子一看,說︰「小周,我都輸了。說好的廚王呢?哎。也怪我識不得人,竟撿了一群狼心狗肺。你看我都要走了,只有你一人來送我……你回去吧。哎,從今以後,我又不知要去哪里流浪。」說著轉過胖墩墩的身體,默默的牽著馬要走。
周其玉卻是跟上去一把拉住,說︰「張師傅,我跟你一起走。」
張胖子眼眶一熱,卻是說︰「跟我走能走到哪里去?你還是好好的在白山當個先生,起碼有個落腳的地方。我看這里的人對你好像都還挺好的。」
周其玉含著眼淚,搖了搖頭,「都是我連累了你。我看出來了,這地方也容不得我。我跟你一起走。」
他將包袱往肩上一搭,走到後面去推馬車。張胖子還沒說什麼呢,後面的一群侍衛已經攔上來了。說︰「周先生不能走。」
「我為什麼不能走?」
「元教頭吩咐過,周先生若要出白山,得有他親自放行。」
周其玉暗氣不已,一轉頭看見元辰正往這邊走來,「那好了。他來了,我總能走了吧?」
眾侍衛轉過身去,立刻退到一旁立正行注目禮。
元辰走了過來,「先生這是做什麼?」
周其玉擦了擦眼淚,轉過頭去說︰「小元,我這就要走了。這些日子以來,多謝你的照顧。」
元辰看了看前面蕭瑟的胖子和身後凌亂的馬車,說︰「先生怎麼能說走就走?這是不允許的。」
「反正當時也是說好了,只是在白山歇歇腳,呆膩了我就走的。張師傅是我唯一的朋友,日後他就是我的親人,他走到哪里我就走到哪里。」
說完轉身就推馬車,張胖子感動得一塌糊涂。
「先生當真要走?」元辰追問了一句。
「要走。」周其玉固執地說。然後往前邁步,然而剛一抬腿,整個人都被翻了個個懸空起來,一陣天旋地轉後,他難受的睜開眼,看見一晃一晃的地面。
元辰二話不說的扛著人往山門里走,吩咐一旁的侍衛︰「將人趕出去。」
看著那些侍衛將張胖子和馬車推的越來越遠,周其玉大吼大叫起來。他本來就是想自己鬧一鬧看能否讓張胖子留下來,可是眼下卻是什麼作用都不起。不僅沒幫著張胖子,還有很大的可能是因為他的關系讓浣媃對張胖子針鋒相對。
想他苦心孤詣如此之多,卻是連個朋友都留不下,哪里還有什麼奔頭。元辰將他扛在肩上進了山門,周其玉又踢又撓又哭又咬。
「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
元辰不為所動,說︰「你是陛下的西席,不能說走就走。你若走了,誰來擔責?上次的事兒你可是忘了?」
周其玉想起比賽上元辰對浣媃極為溫和,心里卻似堵了一口氣,這會兒又被他如此蠻橫的對待,更加心里難受。看著張胖子被幾個侍衛推搡著越走越遠,又毫無辦法,只能哭出來。
「張師傅對我好,你們卻留不得他。一個親近的人都沒有,還讓我孤零零的留在這里做什麼呢?」他一邊說著,淚水落在元辰肩上,打濕了黑色的袍子。
元辰頓住腳步,將周其玉放下來,低聲說︰「我難道不是你親近的人麼?」
周其玉包著眼淚詫異地抬頭看了他一眼,接著看到了正急急忙忙往過走來的平貞。立時就拽起包袱直直的往門外沖去,「張師傅!你等等我!」
這下可有救了!平貞來了,這回說什麼也一定要把張師傅留下!
作者有話要說︰(☉o☉)……我是不是無形中又給小受招了個cp……這復雜的多角戀……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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