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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明萱是真對蕭氏有孕之事無所謂,前世蕭氏便是過門後不久就有了身孕,以致三年生育兩次,後面一次更是直接生了一對龍鳳胎,顯然是個好生養的,如今她做陸中昱的姨娘都兩個多月了,查出有孕不是水到渠成之事嗎?關鍵她是真的只拿陸中昱當路人甲了,所以蕭氏懷不懷孕,陸中昱是不是又要做父親了,她是真的一點都不在乎!

不過陸明萱不在乎此事,卻並不代表別人也不在乎。

也是合該今日有事,自陸中昱與福慧長公主徹底鬧崩,陸中昱壓根兒不再回長公主府,就在國公府常住了以後,陸文逐倒還好,仍是日日過來國公府,與老國公爺陸老夫人並其他長輩平輩也看不出什麼隔閡,他畢竟是男人,大局觀更強一些,自然知道就算他是長公主的兒子,依然離不開家族的庇佑,更何況自己母親落得今日這般處境,有一多半都是她自己作的;

陸明珠就沒有這個覺悟了,反正她自有縣主的封號與俸祿,將來不管嫁人不嫁人,都沒有誰能也沒有誰敢薄待了她去,有沒有家族庇佑于她來說,區別是真沒多大;更兼站在同為女人的角度,她看著自己父親的負心薄幸,便想到了當初賀知行待她的負心薄幸——當然,這是她自以為的,事實上賀知行以往待她從來都是能避則避,但這並不妨礙她覺得賀知行辜負了自己,連帶對天下所有負心薄幸的男人都十分憎惡。

所以這幾個月以來,她不到萬不得已之時,是絕不肯踏進國公府半步的。

今日卻是因福慧長公主又在家里酗酒,醉了就發酒瘋,一時趕著陸中昱大罵他負心薄幸,良心都被狗吃了,一時一聲聲哀哀的叫著‘昱郎’,問他為何要這般待她,難道在他心目中,她堂堂金枝玉葉,竟連蕭氏那個賤人也比不上不成?一時又吵著鬧著要見陸中昱,逼陸明珠即刻去找他回去。

陸明珠被母親逼得沒法,看著母親憔悴蒼老,早不容昔日風華的容顏也忍不住心疼,只得不情不願的過來了國公府,在路上還忍不住暗自譴責父親,就算母親當日不分青紅皂白打罵蕭氏那個賤人的行徑有些欠妥,若父親沒有那個心思,又怎麼會這麼快便納了那個賤人?可見他與那個賤人早已情愫暗生,只不過之前一直沒找到苟合的機會罷了,母親也算不得冤枉了他們。

而且母親可是金枝玉葉,生來便不必受任何委屈的,若以母親長公主的身份,尚且要忍受夫君納妾娶小這樣堵心的事,那母親這個長公主當來又還有什麼意思?父親還說什麼母親不敬翁姑不敬長兄長嫂,母親是跋扈了一些,可還是那句話,若母親貴為長公主尚且要受尋常女兒家去了婆家以後大半都要受的氣,皇家的體面威嚴該往哪里擱?

說到底,還不是欺負外祖父早去,母親不得如今皇上舅舅的意,所以人人都敢作踐起母親來罷了!

陸明珠恨恨的想著,倒是不一時便到了榮泰居,讓她親自去蕭氏的院子請陸中昱是萬萬不可能的,她能做到的最大極限,便是回了陸老夫人,請陸老夫人打發人去叫陸中昱即刻回一趟長公主府。

卻不想,她才剛走到陸老夫人上房的房門外,就听得里面傳來陸大夫人帶笑的聲音︰「……蕭姨娘生得單柔,先前又傷了身子,前三個月可得加倍注意才是,皇後娘娘前兒賞了媳婦一對百年的野山參倒是滋補身子的好東西,媳婦回去後便打發人與蕭姨娘送去,只盼她能平平安安的為三叔誕下麟兒,為我們陸家再添人丁。」

然後是陸老夫人也明顯帶笑的聲音︰「你有心了……我才已吩咐張嬤嬤先送一斤上好的血燕過去了,這上好的野山參我庫里倒也有,只年代有些久遠了,怕效果及不上皇後娘娘新賞的,如今就依你說的,先把你的送去給她吃著,待明兒我得了好的,再雙倍的補給你。」

陸明珠只听到這里,心頭已是一股無名之火亂竄,想起自己母親貴為長公主,先前病成那樣,陸老夫人與陸大夫人也只打發了嬤嬤過去看,之後母親好容易好起來了,又開始酗酒了,陸老夫人與陸大夫人卻不再使人去看母親,如今反倒百般抬舉起蕭氏那個賤人來,把母親置于何地?她們可別忘了,母親才是真正的陸三夫人,蕭氏那個賤人算什麼東西!

之後陸老夫人與陸大夫人還說了什麼陸明珠已听不清,她激憤之下,也顧不得去想別的了,掉頭便往蕭氏的院子大步走去,滿腦子只剩下一個念頭,如今那個賤人還沒生下孩子呢,祖母與大伯母等人已將她抬舉成那樣,若將來真讓她生下了兒子,以後在國公府豈非越發沒有他們母子姐弟的立足之地了?

彼時蕭氏正扶了自己貼身丫鬟的手在院子里慢慢散步,她心下知道自己如今的日子瞧著是過得不錯,但「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誰又說得準什麼時候陸中昱便像厭棄福慧長公主那般厭棄了她呢?

福慧長公主自有自己的公主府,也有封邑俸祿還有豐厚的嫁妝,兒女也都大了,陸中昱厭棄了她她也不至于無以繼日,可自己什麼都沒有,說到底將來最大的依靠還得是兒子,她有多重視自己月復中尚未成型的胎兒,可想而知。

至于陸中昱,則去外院見老國公爺去了。

蕭氏本就是個胸有丘壑的,她前幾日便知道自己已經懷有身孕了,卻連陸中昱都沒有告訴,只在晚間睡覺時,軟聲一遍一遍的在陸中昱耳邊說,將來她若有了孩子,雖說衣食無憂是可以保證的,將來前程在哪里卻誰也說不準,畢竟因著她的身份,將來她的孩子不過一個庶子罷了,若他長大成人後老國公爺仍在也還罷了,想來老國公爺總不會不管自己的親孫子,可若老國公爺不在了,連陸中昱都要看陸中冕這個長兄的臉色過日子,福慧長公主又深恨他們,連帶陸文逐這個長兄也定不會照看他們的孩子,將來他們的孩子豈非只能窩窩囊囊的過一輩子?

所以最好也是唯一的法子,便是陸中昱自現在起便開始自強自立,求老國公爺幫著謀一個實缺,趁現在他們還沒孩子,好生奮斗幾年,做出一番成就來,將來他們的孩子豈非就不必看人的臉色過日子了?

——若是陸明萱听得蕭氏這番話,一定會大贊其手段高明的,事實上,前世便是在蕭氏進門以後,陸中昱才開始上進起來的,讓老國公爺出面在吏部為他謀了一個主簿的缺,不過只用了短短幾年的時間,便做到了吏部文選司的郎中,真正的實缺也是真正的肥缺,讓陸中昱在福慧長公主亡故後沒了駙馬的頭餃,在京城行走起來反倒越發吃得開。

這輩子也是一樣,陸中昱本就比蕭氏大了一輪有余,老夫在面對少妻時,難免會有意無意的多縱容少妻幾分,更何況蕭氏又柔情似水,伺候得他要多熨帖有多熨帖,大大滋潤了他飽受福慧長公主一折磨便是將近二十年的身心,他哪里禁得起蕭氏的軟言細語?

今日回來後一听得蕭氏滿臉通紅的與他說‘前幾日才與老爺說將來有了孩子,卻不想這麼快竟真有了’雲雲,他大喜過望之下,腦子一發熱,先去給陸老夫人報了喜,便立馬去了外院找老國公爺,要老國公爺為他謀一個實缺去。

蕭氏瞧得他風風火火的樣子,在後面一連叫了幾聲‘老爺,您好歹吃了飯再去’,見他似沒有听見一般只是興沖沖往外跑,也就由他去了,她自己也沒有就吃飯,而是命人將飯菜都扣好,待陸中昱回來後再一塊兒吃,然後扶了貼身丫鬟的手去院子里散步。

如今已是七月中下旬了,雖白日里仍熱得人受不了,到晚間太陽下山以後,卻比前陣子涼快不少,故蕭氏在院子里來回的散步,也不怕中了暑氣什麼的。

然她雖不怕,平繡的心卻一直高高的懸著,見她又走了幾圈,額上已有細細密密的汗珠了,到底沒忍住賠笑勸道︰「姨娘,雖說這會子太陽已經下山了,地上卻仍怪熱的,您如今身子金貴,要不我們還是屋里歇著去?累著熱著了您和您月復中的小哥兒,待會兒老爺回來後,還不定怎生責罵奴婢呢。」

蕭氏當日是孤身一人進國公府的,貼身丫鬟自然也是國公府後來給她配的,她為了收買人心,待其自來都頗親厚,並不像旁的主子那樣一味的嚴苛,這麼幾個月下來,主僕之間倒也處出了幾分情誼來,平繡如今也算得上是她的心月復了。

听得平繡的話,蕭氏笑道︰「你未出閣的女孩兒家不知道,就是要多走動將來有更有利于生產呢,不過如今月份尚小,今日也走了好幾圈了,倒也足夠了,你扶著我去花架子下的石凳上歇一歇,咱們便回房罷。」

平繡見她不再堅持繼續走了,忙笑著應了,依言扶了她至花架下的石凳上坐定,主僕兩個一遞一遞的說起閑話兒來。

說著說著,不免就說到了蕭氏流放的父親及失蹤的弟弟來,蕭氏因低聲嘆道︰「也不知道父親如今怎麼樣了,那嶺南毒瘴之地,豈是人待的?還有弟弟,他今年也不過才十歲,本該承歡父母膝下受盡寵愛之時,如今卻不知流落何方,吃了多少苦頭……也不知道這輩子我們父女三人還有沒有團聚那一日?」話音未落,眼淚已是流了滿臉。

平繡見狀,忙勸道︰「姨娘快別傷心了,只待您平安生下了小哥兒,到時候便是府里的功臣了,屆時您再去求老夫人設法將親家老爺弄回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還有舅爺也是,于尋常人來說人海茫茫要找出一個人是難于登天,可對國公府來說,卻是易如反掌之事。況不是還有老爺在嗎,待老爺明兒得了實缺,指不定不必老國公爺和老夫人發話,老爺就替您將事情都給辦了,不過這事兒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辦成的,您呀,就先別操這些心了,當務之急是養好身子,平平安安生下小哥兒,橫豎來日方長呢!」

蕭氏聞言,也就漸漸收了淚,嘆道︰「只盼這一胎真是個哥兒罷,將來我也更好開口些。」

這也是蕭氏極力攛掇陸中昱去找老國公爺為他謀一個實缺的另一個主要原因了,她說到底不過只是一個姨娘,就算為定國公府添了人丁香火,不過只是一個庶子,且國公府也不缺孫子,老國公爺與老夫人未必會看在孫子的面上為她父親活動幫她找弟弟,畢竟妾室的娘家人,自來都算不得正經親戚的。

但陸中昱本身有出息有本事就不一樣了,只要陸中昱的心一日在她身上,他們父子三人便有團聚的希望,將來她一旦失了寵,她和她月復中的孩子也不至于就沒有了依靠,至少他們還能有娘家人依靠不是?

平繡忙笑道︰「姨娘放心,您這一胎必定是哥兒……」

話沒說完,就听得院子那頭傳來一個戰戰兢兢的聲音︰「奴婢給縣主請安……」

縣主?主僕二人忙循聲望去,果然就見一身大紅繡纏枝蓮襦裙的陸明珠正站在院門口,一張臉陰得能滴出水來,一看便知其正處于盛怒中,也就難怪那回話的小丫鬟聲音會抖成那樣了。

顧不得去想陸明珠為何會忽然出現在自己院里,蕭氏忙就著平繡的手起了身,滿臉堆笑的迎上前屈膝見禮︰「給縣主請安,不知縣主大駕光臨,有何吩咐?」心里卻早已提高了警惕,趁給陸明珠行禮之際,悄悄兒沖平繡使了個眼色。

陸明珠注意力都在蕭氏身上,如何看不見她與平繡使眼色,不由暗自冷笑,我還沒拿你怎麼樣呢,你已是這副樣子了,我今兒若不真拿你怎麼樣,豈非對不起你的這番做作?遂只是冷哼一聲,並不叫蕭氏起來,只滿臉冷誚與不屑的打量起她來。

但見其穿了件桃紅色的刻絲褙子,身形還不顯,腰肢仍是那般的不盈一握,配著頭上碧瑩瑩的翡翠首飾,整個人顯得格外的柔弱嬌艷,與福慧長公主的憔悴蒼老可謂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一看便知道日子過得不知道有多好。

陸明珠心頭的火氣霎時又旺了幾分,沖自己的貼身丫鬟使了個眼色,後者便喝命方才那回話的小丫鬟︰「還愣著做什麼,還不與縣主搬椅子去,難道你想讓我們縣主堂堂縣主之尊,卻站著與蕭姨娘一個婢妾說話不成?」

小丫鬟唯唯諾諾的應了,少時便與另一個小丫鬟一道,抬了把玫瑰椅過來。

陸明珠就著貼身丫鬟的手坐了,卻仍不叫蕭氏起來,也不與蕭氏說話,只自顧看起自己新染的指甲來,就跟早已忘了眼前還有個一直保持著下蹲姿勢的蕭氏一般。

如是過了一會兒,蕭氏便漸漸有些支撐不住了,又不敢回頭看平繡,只能在心里暗暗叫苦,這沒人去搬救兵來,自己若再這樣蹲下去,若月復中的孩子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可如何是好?若孩子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陸明珠也因此受到重罰也就罷了,偏她是縣主,事後陸老夫人充其量只會罰罰她的丫鬟,自己的孩子豈非出事了也是白出事?

平繡心里也是暗自叫苦不迭,本來她接收到蕭氏的眼色,心里已有了主意,待會兒行完禮後,便借口去沏茶立刻使人找陸老夫人和陸中昱去,卻不想陸明珠根本不讓她們主僕起來,她要如何搬救兵去?若姨娘月復中的孩子真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事後老夫人與老爺遷怒起來,她作為姨娘的貼身丫鬟,豈非首當其沖?

主僕兩個又撐了一會兒,別說到底也是官宦人家小姐出身的蕭氏了,亦連身為國公府家生子,生來便是奴婢的平繡都覺得有些支撐不住了。

平繡因見蕭氏的身體已忍不住在打顫了,忍了又忍,到底還是忍不住壯著膽子開了口︰「回縣主,我們姨娘今日查出已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實在不宜久站,還求縣主先讓姨娘起來,再回縣主的話也不遲……」

一語未了,陸明珠已冷聲喝道︰「你是個什麼東西,不過一個貓狗般的玩意兒罷了,主子不發話,也有你說話的份兒?給我掌嘴!」

跟陸明珠來的一個嬤嬤便上前,掄起肥厚的手掌扇起平繡的耳光來,不過幾下下去,平繡嘴角已有血跡滲出,兩頰更是高高腫起,一副慘不忍睹的樣子,如今不但是不敢再說話,亦是想說也說不出來了。

蕭氏嚇了一大跳,她早知道陸明珠跋扈了,畢竟有其母比有其女,福慧長公主那樣的人,難道還能指望她教出什麼賢良淑德的女兒來不成?卻仍沒想到陸明珠會跋扈到這個地步,她再怎麼說也是她的庶母,還是太後金口賜給陸中昱做妾的人,如今月復中又有了陸中昱的孩子,陸明珠卻這般不給她臉面,一直不叫她起來也就罷了,如今竟還當著她的面兒打起她的人來,俗話說「打狗看主人」,實在是欺人太甚!

這般一想,蕭氏也懶得再蹲著了,徑自便站了起來,淡聲向陸明珠道︰「不知道縣主今日來我這里,到底有何吩咐?若只是想打罵我的丫頭的話,如今人也已打過了,縣主若沒有其他吩咐,就請恕我不多留縣主了,縣主,請!」

陸明珠這回終于正眼看蕭氏了,冷聲道︰「我叫你起來了嗎?你好大的膽子,是不是以為你死皮賴臉巴上了我父親,我便不敢打你了?呸,與你的丫頭一樣,都是貓狗般的一個玩意兒罷了,倒還敢在我面前擺起庶母的架子來,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是個什麼東西,到底配是不配!」

說完就跟沒看見蕭氏白一陣青一陣的臉一般,喝命方才那打平繡的婆子︰「還愣著做什麼,也給我掌嘴,我不叫不許停下來!」

婆子聞言,不由有些遲疑起來,似平繡那樣的丫鬟打了也就打了,沒什麼大不了的,可蕭氏再怎麼說也是三老爺的姨娘,如今月復中又有三老爺的孩子,萬一真將她打出個什麼三長兩短來,縣主至多也就挨幾句罵再不然也就受點小懲罰而已,她可就性命堪憂了……因小聲勸道︰「縣主,那一位月復中懷的,到底也是縣主的弟弟,要不……」

「什麼我的弟弟?」陸明珠不待她把話說完,已冷聲喝道︰「呸,不過一個先奸後娶的下賤東西罷了,如今肚子里裝的還不知道是哪里來的野種,你也敢說是我的弟弟,我弟弟是長公主之子,生來便有四品僉事的襲職在身,這個野種算什麼東西,也配和我弟弟相提並論?你不打是不是,沒關系,我有的是人手,至于你,待會兒也不必回長公主府了,直接給我有多遠滾多遠!」

罵得那婆子不敢再有二話,打蕭氏事後她是會性命堪憂,可若不打,她當下就要性命堪憂,只得苦著臉上前,小聲向蕭氏說了一句︰「對不住了蕭姨娘,主子有命,我做奴才的只能冒犯了。」說完掄起胳膊,便要向蕭氏扇去。

萬幸千鈞一發之際,遠遠的忽然傳來一聲怒喝︰「住手!」

眾人忙循聲望去,就見不是別個,卻是滿臉怒色的陸老夫人被人簇擁著過來了,顯然方才那聲‘住手’正是她老人家發出的。

蕭氏與婆子不約而同都松了一口氣,蕭氏本來都已打定主意,絕不站著任那個婆子打自己而不躲閃了,卻不想陸老夫人竟及時趕來了,實在是天佑他們母子。

她松氣之余,腦子里已在火石電光之間有了主意,因「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上前幾步便跪到了陸老夫人膝下,哭道︰「求老夫人給妾身做主,妾身進陸家的門之前一直都是清清白白的,待進了陸家的門以後,也是從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亦連院門都絕少踏出,如今縣主卻說妾身‘不過一個先奸後娶的下賤東西’,又說妾身月復中的孩子是‘不知道哪里來的野種’,妾身實在受不起這話,還求老夫人千萬還妾身一個公道,否則妾身便只有一死以證清白了!」

陸老夫人聞言,立時氣得眼前金星亂迸,看向陸明珠喝道︰「你說的什麼混賬話兒,這是你一個未出閣的女兒家能說的話嗎?看來素日都是我太縱著你了,自今日起,你便與我搬到榮泰居去,我親自教養你,我還不信教不出來了!」

又安撫蕭氏︰「你且起來。我知道你今日受委屈了,只你們縣主年紀還小,又自來口無遮攔慣了的,實則並沒有什麼壞心,你就別跟她計較了,也別把什麼‘死’啊‘活’的掛在嘴邊,沒的沖撞了月復中的孩子。」

蕭氏滿心的委屈,但陸老夫人都已這般說了,她也不敢有二話,只得就著平繡的手慢慢兒的站了起來,小聲道︰「妾身並不敢跟縣主計較,只是事涉妾身及妾身月復中孩兒的清白,妾身這才激動了一些,還求老夫人明察,若妾身今日真被縣主平白將髒水潑在了身上,也沒臉再在這世上活下去了,倒不如一死了之,倒也干淨……」

陸明珠早在陸老夫人進來時,已站了起來,她如今雖十分不滿陸老夫人,陸老夫人到底也是她的長輩,她不敢在陸老夫人面前放肆,只是听得蕭氏這話,她又火大起來,忍不住冷笑道︰「賤人,你有本事就真去死,那我反倒佩服你,就怕你舍不得,只是在虛張聲勢!」

又忍不住暗罵,到底是哪個不長眼的把消息泄露到了陸老夫人跟前兒,讓她這麼快便趕了過來,事後等她查出來,看她皮不剝了那人的!

陸明珠卻不知道,去給陸老夫人報信的不想別個,正是她自己的貼身大丫鬟,之前陸明珠在陸老夫人的上房外听得陸老夫人與陸大夫人的對話時,其他跟她的人因規矩使然不能跟進去,只能在院門外侯著,她的貼身大丫鬟卻是能跟進去的,自然陸明珠听見了什麼她也听見了什麼。

之後見陸明珠也不進去見陸老夫人了,怒氣沖沖的便直往外沖去,貼身大丫鬟便知道要糟糕,待出了榮泰居後,她因趁著陸明珠不注意時,悄悄兒吩咐了跟去的一個丫鬟幾句,後者便找借口落到最後,然後往榮泰居報信去了,——跟陸明珠的人與方才那掌平繡嘴的婆子是一樣的心思,若蕭姨娘月復中的孩子真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陸明珠至多也就挨挨罵受受罰,她們卻有可能賠上性命,所以自然要盡可能的阻止她。

這話說得蕭氏又要哭出來,「老夫人也听見了,當著您老人家的面兒縣主尚且一口一個‘賤人’的叫妾身,妾身實在是……」

陸老夫人才稍稍緩過了氣來,不想又聞得陸明珠這般說,又是一陣眼前發黑,這個孫女是真被她那個跋扈的娘給教歪了,自己若再不親自教她,還不知道將來會生出什麼禍事來!

因深吸一口氣,正要喝止陸明珠,不想陸中昱已聞訊自外院趕回來了,遠遠的好巧不巧就將陸明珠最後讓蕭氏去死的話听了去,當即氣得七竅生煙,想也不想便上前幾步,「啪」的一聲甩了陸明珠一記響亮的耳光,怒聲喝道︰「你看看你現在到底像個什麼樣子,滿口污言穢語的,一點規矩都沒有,我怎麼會生出你這樣的女兒來,蕭姨娘再不好也是你的長輩,你竟這般說她,都是你娘將你給教壞了,你若再敢這樣,我立刻將你送去大覺寺,這輩子你都休想再出來!」

陸明珠捂著火辣辣疼得鑽心的臉,淚水在眼楮里直打轉,看向陸中昱恨聲說道︰「你竟為了這個女人打我,我長到這麼大,你連一指甲都不曾彈過我,如今竟為了這個女人打我……由來只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你貪戀這個女人年輕貌美,百般冷落羞辱我母親也就罷了,如今竟為了這個女人打起我來,你沒有我這樣的女兒,我也沒有你這樣的父親!」

陸中昱打了陸明珠便後悔了,尤其是在听得陸明珠這番話以後,女兒都這麼大了,就算做錯了事,自己也不該在眾目睽睽之下打她,這樣讓她以後還怎麼在下人們面前立足?

蕭氏在一旁察言觀色,見陸中昱臉上隱有後悔之色,因忙強壓下滿心的快意,上前拉了陸中昱的手,小聲柔柔的勸道︰「老爺,縣主雖有心打妾身,到底沒來得及打下去,妾身這會子仍安然無恙,縣主雖不待見妾身月復中的孩子,也不過是因縣主如今還沒見到小家伙,等將來見到小家伙以後,血濃于水,縣主指不定比誰都喜歡呢,您就別生縣主的氣了罷,父女之間哪來的隔夜仇,您說是不是?」

一席話,說得陸中昱心里的幾分後悔立刻煙消雲散了,看向陸明珠怒聲道︰「我不過打了你一巴掌,白說了你幾句,你便不認我這個父親了,似你這樣不孝不悌的女兒,我不要也罷!來人,立刻備車,再與縣主收拾幾樣簡單的換洗衣裳,一律金銀細軟都不許帶,也不許帶人去服侍,我這便親自送你去大覺寺!」

陸老夫人忽然道︰「送大覺寺就暫時不必了,我且親自將她帶在身邊教一段時間,若一段時間後她仍沒有長進,再將她送去也不遲!」

蕭氏如何肯讓陸老夫人壞事,便要再勸陸中昱幾句,不防卻對上陸老夫人飽含警告的森然目光,她心里一個激靈,當即什麼都不敢再說了,低頭肅手的退到了一邊。

此事便就此定了下來,當天夜里,陸明珠便住進了陸老夫人榮泰居的東廂房,除了自己的兩個貼身大丫鬟,其余伺候之人全是陸老夫人親自與她挑選的。

------題外話------

本來要萬更的,兒子昨天在路上堵太久,一冷一熱的感冒了哈,我吃了午飯就要帶他去看醫生,碼不夠一萬了,對不起大家哈,我爭取明天萬更,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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