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家,也來不及收拾好院落,妙玉與黛玉兩個人當初在榮國府就性情相投,便讓妙玉先跟著黛玉住。
相較于黛玉妙玉更加超凡月兌俗,將世情也看得更加清楚。所以等賈敏往各家投了拜帖,又收拾好一應事務,與妙玉交談時,妙玉對還俗之事依然興致缺缺。
雖然賈敏也覺得應該尊重妙玉的選擇,既然妙玉想一直修行就不該強逼著她還俗。可是還是心疼她一個正值好年華的女孩兒常伴青燈古佛,到最後直接拿了古家子嗣傳承說事。「你這孩子就算不為自己以後想想,也該為了你們古家血脈想想。古家幾代單傳,旁支近親一個也無,便是不說其他,你在的時候你爹娘斷不了香火,沒了你就是你有再多的銀錢再大的本事雇再多守陵人,你能說十年百年之後還會記著供一碗飯給他們?你就忍心看他們到地底下還挨餓?」
「還俗之後你是招婿也好,等以後過繼個孩子也罷,總不叫古家斷了血脈,你爹娘知道了也高興。你外祖家雖還是沉寂著,也不是沒人。再不然你就把林家當成自己的依靠,林家也無多少親戚,多你一個孩子也不算多,你弟弟妹妹還高興呢。」
妙玉眼看著有些意動,可還有諸多顧慮,她跟著師父的時候見多了世態炎涼,在大觀園里又听多了兩府里諸多齷齪,打心眼里不相信這個世道。
賈敏無法,只能平日里多勸勸。又待得幾日,妙玉總算拿定了主意,卻也不是要依靠著林家過活。而是找到賈敏求幾個忠僕護送回老家,說是既然是為古家血脈還俗便要回古家老宅開始振興家業,又主動了求賈敏可否讓林家留在蘇州的人照應一二。賈敏自然無有不允,還主動給了她幾個老家在蘇州快要回去養老的積古老人,賣身契也給了她。♀這些人經驗老道,又得靠著妙玉養老,之後待妙玉自然盡心。
之後賈敏又問她終身大事準備怎麼辦,妙玉倒灑月兌,道︰「外祖家若能出面,自然就去找外祖家里的舅母長輩,若不能就直接立女戶找官媒吧。這幾天我听府里人說,如今因著來往的外國人多南邊不像以往那樣待女子嚴苛,擺明車馬招婿的也不是沒有,反正又不是什麼有辱門楣之事,便照做也無妨。」
賈敏見她看得開,也不再勸,日子是她在過,既已下定決心,在旁處照應著不叫人欺負了她就算對得起往日情分了。強求著別人按照自己覺得好的做,可能對那個人來說並不是真的好。
就在賈敏與各家走動互聯,並安排妙玉還鄉之時,柳哥兒又與水溶見了幾次。第一次冒出來的那個念頭更加清晰起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當今皇上雖有幾子,然而太子既嫡且長,佔據著天然優勢,並且還大了二皇子等人十多歲,等那些小的長大了太子勢力早已成熟,只要能穩得住,絕不會落得沒下場。太子如今正是納妃的關頭,一正二側都是有賜婚聖旨能上皇家玉牒的,若能給黛玉一股東風將她送到皇家,是能一舉三得的好事。
一則是向當今表明林家態度。看如今形勢,當今皇上比太上皇更佔上風,且還是直接頂頭上司,中間派是很好,可也要分時候,這種強弱對比明顯的時候再不站隊與頑固不化也沒甚差別。二則是如今權利集中在皇帝手里,再不是跟以往似的鐵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帝,相應的皇帝王爺家的後妃地位也提升了不少,做妃子嬪妾的都能受命婦參拜,黛玉若是成了皇家人也沒什麼不好。♀三則若真有那一日,之後林家只要不是像榮國府一樣除了裙帶再無別的本事,下面幾代孩子爭氣,緊接著就能重現祖上榮光,也不枉今生姓林一場。黛玉容貌才華各方面都拔尖,就算比另一些大家閨秀身份低些當不成太子妃,運作好了側妃該是沒有問題的。再長遠點想,再出格點兒的事也不是不能發生。
想是這樣想,柳哥兒也知道賈敏有些在他看起來很可笑的文人式的清高,不敢說她不懂曲意逢迎這一套,底線卻是明確擺在那里。林如海這個真正出自書香翰墨之族的反而好一些,也很精通官場上這些踩高捧低的手段和各種*手段。因此,柳哥兒便想著且先瞞著賈敏,待得找到門路再說給林如海,等聖旨下來賈敏也無奈何。
但是卻不巧,賈敏是瞞住了,黛玉卻听到了消息。但凡要辦一件事,總不會就真的一點風聲不漏,特別是在林家用人頻繁,太子妃太子側妃眾人關注的時候,總有些人有別的門路能知道一二,武琳的姨表姐宋姑娘家就是能听到消息的人家之一。
都知道黛玉親娘進京了,眾人還都收到了林夫人帶來的揚州土產,宋家還以為讓黛玉被提名是林家授意的。宋家沒有合適的姑娘,近親家里也沒有,也樂得見林家姑娘被選上。宋夫人是見過黛玉的,想著黛玉比京里這一眾姑娘都出色不定就能入選,以後也能成為太子的心頭好,便暗暗透話給宋姑娘,不一定要怎麼著巴結著交好,但一定不能結仇。
宋姑娘跟黛玉玩得好,又得了家里暗示,說話也就不那麼注意,一來二去可不就讓黛玉听說隱含之語了麼。黛玉想都不用想,立馬就猜出來這一定是鄒旭那個混賬東西搗的鬼。
重來一世起初便想好,再也不摻和進皇家那一攤子蠅營狗苟,沒想到鄒旭成了林昭還要再坑她一遍,這回自己娶不成了,直接就要賣了換前程。我呸,側妃就不是妾了嗎?就不用向人行禮了嗎?就能平安幸福一生了嗎?就算官宦人家女兒享受了父祖恩惠,當為家族盡心盡力,也不是他鄒旭能管得了的,父母還未說話,他倒先起了心思運作起來,當別人都是死的嗎?!當場臉色就有些不好,勉強應付到散席。
等她到家的時候,賈敏還在勞心勞力,柳哥兒已經回來,只不過一直在外書房。黛玉一言不發,抬腳就往外書房走。隨身伺候的幾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何事,還勸她說等等柳哥兒回了後邊再找他不遲,若實在著急就派人喊他過來,姑娘如今大了沖撞了不好。黛玉才不听這一套,腳步停都不停。
眾人無法,派了個婆子在前頭傳話清場。柳哥兒听說黛玉過來,還在驚奇,就听見黛玉吩咐︰「都出去,禪心月照在門外看著,誰也不能靠近五十步之內。」
等人都出去了,黛玉冷冷一笑,道︰「我倒不知道你的本事還那麼大,上頭有親爹親娘都敢插手姐姐的歸宿,倒不愧是聞名京都的鄒王爺呢!」
听聞鄒王爺三個字,柳哥兒驚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一拍桌子站起來問︰「你是誰?!」
黛玉一點不怵他,穩穩坐在一旁道︰「你當然認不出我是誰,你的心里除了你的側妃娘娘和那個小崽子還能記得住誰呢?在你眼前晃了十年你都不能察覺出丁點不對,可見你的心里真的是丁點沒有旁人。不過也是,全是做戲嘛,誰還能將沒當一回事的人的所作所為記在心里呢!可惜了,我卻不再是那個被你蒙騙的那個不懂世事的人,你也沒有上一世的手段將一切布置的滴水不漏。想賣了我換你的前程也要看我願不願!」
柳哥兒一腔怒氣涌上頭頂,咬牙切齒道︰「是你?寧茹!」裝著墨汁的硯台接著就沖著黛玉飛過去。
黛玉一偏頭躲過,硯台砸到地上,濺了一裙子的墨點子。冷哼一聲,「惱羞成怒了啊,是哪個說男人與女子動手無恥的?果然是自打嘴巴得熟練。」
柳哥兒都快瘋了,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怎麼竟然是她?怎麼會是她!怎麼能是她呢?!’本來柳哥兒是有再見寧茹的準備的,可是他還是以為她會托生成不知道誰家的閨女,等及笄了才能出來,與自己再結夫妻緣分的,之後的相處還是自己佔著優勢。而對黛玉,柳哥兒表面上看是當姐姐尊敬,其實心里是拿她當女兒在寵,各種幼稚的事從不遮掩,好些時候還有些討好她。如今黛玉變成了寧茹,真是不能接受!
「你……」柳哥兒指著黛玉手指頭都是哆嗦的。
黛玉眼一斜,面無表情怒斥︰「我什麼?你是不是還覺得我殺了你和你那些妻妾子女很惡毒?是不是覺得特別恨我?恨不得吃我的肉喝我的血?是不是覺得我該下地獄投胎成畜生?我告訴你,我造孽我認,可是你比我更可恨!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你的貪婪和無恥,你忘恩負義你背信棄義你殺妻滅子你活該斷子絕孫!如今重來一世,你不是王爺了,皇上不是你爹了,竟然就想要賣姐求榮,可真是高啊!」
接著又一甩袖子指著他道︰「才不要說什麼為了闔家平安,什麼為了父親的前程,別人不知道你我卻知道的清楚。林家的事說是嚴重,提前得了消息卻能布置眾多手段,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不是不能,根本就用不上賣女兒來求榮華。還不是你私心重貪婪成性,又想走捷徑達成目的最好一步到位,若操作的好位極人臣甚至改朝換代也不是做夢,是也不是?我敢發誓,你若真的風光霽月,沒動一點這個念頭,就叫我立時死在這里。」說最後一句時的狠厲,隱約又有當初的王妃做派。
柳哥兒氣得臉紅脖子粗,心里嘴里全是反駁的話,可惜一句也說不出,兩手撐在桌子上勉強站立。
黛玉扭頭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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