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蓮的臉到底是毀了,林管家派來的那小子有感于她們母女情深,又覺得她們走到這一步也有他從中攛掇的原因,便稟報了林管家知道處處照拂她們。」
說罷,收拾一下就去找王夫人。王夫人此時正淨手之後燃起香抄佛經,听見薛姨媽來,靜坐了好一陣子才出去。
薛姨媽從見了王夫人就開始掉眼淚,一邊哭一邊說︰「他姨媽,我這也是沒辦法了,我就這麼一個兒子,就是他再不成器也是我們薛家的根,是我跟寶丫頭的依靠。我就算恨得咬牙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去死啊,咱們家的孩子都是嬌養長大的,可受不了風餐露宿動輒打罵嚴寒酷暑的苦。要是再不想辦法,蟠兒三個月後就要被流放邊疆了,與死無疑。我也打听了,自從太上皇退位給當今聖上,國庫里就一直缺銀子,再加上這些年又是打仗又是災害的,更是缺銀子缺的厲害。我就想著,既然這樣,我們能不能花錢買了蟠兒回來,大不了傾家蕩產砸鍋賣鐵。到底給我們老爺留條根兒啊……」
「我這些日子將鋪子能動的錢能出手的貨都歸攏回來,庫房里好變賣的東西也都變賣了,再加上家里原有的金銀,總共湊了還沒有五十萬兩。怕還是不夠,我就想著問問他姨媽手里松不松快……」
王夫人听明白是要錢,沒接這茬,轉而問︰「這倒是個法子,只是便是有銀子又要往哪里送呢?」
薛姨媽道︰「這個還得麻煩哥哥和他姨丈幫著上個折子才好,都是那個冤家惹事,也是那賤民不安好心,非鬧得人盡皆知,連皇上也驚動了。」
王夫人笑得有些含蓄,看著薛姨媽有些反應過來還有用得著榮國府的地方,才緩緩道︰「你呀,也先別慌,不是還有三個月呢嗎,這時候事兒才過去正是風聲緊的時候,得緩緩才好。其他事先放放,先盡快給蟠兒找幾個伺候的是正經,不管怎麼樣多給薛家留條血脈總不是壞事。♀我這邊先給宮里娘娘通個氣,讓娘娘探探皇上的意思,看能不能按你說的用錢買出來,若能又該準備多少才好。總不能就這樣榔頭棒槌的說風就是雨吧,哥哥和老爺他們上折子一次就成最好。」
薛姨媽一听這話,哪里還敢再提換錢之事,反而說︰「還得麻煩娘娘了,若是有什麼需要打點的盡管說才是。」
王夫人笑道︰「你呀,不要這樣客氣。蟠兒是我外甥,元丫頭是蟠兒姐姐,操心費力原就是應該的。縱有什麼需要打點的地方,難道就不許我給外甥出分力了?」
薛姨媽再無話可說,只能一再表明感激之情。回到自己家,寶釵還在等著,薛姨媽抱住女兒哭︰「我這才算知道,你姨媽果然沒想過還咱們銀子。」說罷,便將兩人的話一五一十說給她听。
寶釵嘆道︰「若真如姨媽所說,娘娘真的能幫上哥哥的忙,姨丈也幫著上折子求情,那些銀子不要就不要了吧。這樣的路子,有錢也沒處買去,若要咱們自己去上下打點,再有兩個這麼些也不定夠。」
「倒是姨媽說的另一件事是實話,以後哥哥便是沒事,也不能說到好的親事。如今也顧不得體面了,還是盡快讓哥哥留下血脈是好事,這也是官府讓哥哥三個月之後啟程的用意,還能讓哥哥這些日子安穩些,不再出其他狀況,其他的宗祧啊家業啊也顧不了許多了。」
薛姨媽點頭稱是,第二天就選了幾個好生養的給薛蟠,還吩咐小廚房給這幾個日日炖補品吃,以利于坐胎。
王夫人左思右想半天,若是沒了薛蟠能得到哪些好處,若是薛蟠當家又能得到哪些好處,又想起當初薛老爺沒了的時候薛家其他各房的厲害,終于下定決心,薛蟠還是保下來更好。于是隔天就給宮里遞了牌子。
逢五的日子,見到元春,將事情一說,元春想起皇後娘娘前些日子剛下的節省後宮用度以賑災民的懿旨,可見皇上是真的缺錢。覺得這主意還是很靠譜的,說不得還是給皇上提了醒找到個籌錢的法子,對自己也有好處,便很痛快的答應下來。
等到皇上再一次傳元春伴駕,元春果然將事情緩緩說給皇上知道。又請罪說家里人知道罪人該罰,可憐她姨媽守寡十多年進一個兒子,還沒留個香火等等。再言寧願砸鍋賣鐵,只求留他一命為薛姨媽送終,以後必不敢再犯。最後說,不管皇上怎樣判決,都毫無怨言,感沐天恩浩蕩。
皇上也是缺錢缺的厲害,天災*趕著趟兒來,一件件都急等著用錢。有心抄了那些國家蛀蟲,上面還有太上皇在,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賈元春的存在雖然膈應,但這主意還是不錯,可解一時之急,大不了等日後再明文禁了這規矩就是了。便暗示元春此事可行,只不過沒個五六十萬銀子是不行的。
再之後,便是朝廷上的扯皮。有人說開閘便泄洪,若犯錯便可贖買,則法將不法國將不國,民眾受欺壓的狀況必會更上一層樓。也有人說事急從權,可先解了燃眉之急再圖其他,若置民于水火,則災禍近在眼前。
又報給太上皇知道,太上皇如今才不管國家民眾如何,一心想著維護自己的威嚴。自認舊臣就是自己在外威嚴臉面的體現,听見薛蟠是金陵薛家之後,自然要皇上寬容以待。及說到用錢贖買,太上皇還說意思意思便罷,還是皇上說都知道薛家豪富,兩個五十萬銀子也能拿的出來,才認可了可以拿五十萬銀子來贖買。
最後到底是按照皇上的意思來,但僅限如今國庫空虛之時,有要贖買之人必得報大理寺知道。有經年老臣搖頭嘆息,「有一就有二,有二再生三,國法危矣。」
消息傳回榮國府,薛姨媽直念佛,又東拼西湊了些湊夠五十萬兩,交給賈政處理。至于王夫人當初所借的銀子再不敢提。
寶釵心里擔心薛家變成如今這樣,王夫人不會再將自己許給寶玉,那樣一來自己一輩子毀了是小,整個家里連哥哥帶母親可就成了大大的笑話。可是她一個閨閣女兒這話也不能明說,只能自己干著急。
這天正午,寶釵翻來覆去睡不著,干脆起身穿戴好出去逛逛,鶯兒不知又跑到哪里去玩,寶釵也懶得帶人,一個人慢悠悠閑逛。經過瀟湘館,正看到幾個小丫頭在大門前翻繩跳田字格,一時想到湘雲已經離開好幾個月,覺得怪沒意思。再往前走是,走進去靜悄悄的沒人,掀簾子進了內室,寶玉正睡著,只有襲人坐在腳踏上邊做繡活邊趕蚊蟲。
小聲問︰「怎麼只你自己,她們呢?」
「都到園子里玩去了。正是無事的時候,哪個能安穩得住,不如放她們玩去,免得吵吵嚷嚷這小祖宗也不能睡。」
寶釵笑笑,「也是你寬和。」在一眾人心里,襲人已經是里當家管事的,未來也是正經的姨娘主子,寶釵心里也明白。
襲人起身給寶釵倒茶,發現壺里沒水,對寶釵道︰「姑娘幫我照應著二爺,我去拎些水來。」襲人也明白寶釵未來的身份,並不避諱他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寶釵坐下撿起笸籮里的繡活,一看便是給寶玉的,便拿起針接著往下做。
襲人還沒回來,寶玉就醒來了,還沒看清床前做的是誰,張口要水。寶釵笑道︰「且先等會子吧,襲人才去打水還未回來呢。」
寶玉這才知道坐在一邊的是寶釵,連忙坐起身稽首道︰「原來是姐姐,怠慢了。」又看清楚如今處境,便有些羞赧。
寶釵本沒覺得有什麼,寶玉臉色一紅,也覺得不自在起來,轉身去了外間,「既睡醒了,你先起來,咱們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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