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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王麗萍將手臂插在鐘勇臂彎中,依偎著他向「咖啡屋」走去。♀言情穿越書更新首發,你只來+

紀念館分手後,王麗萍回家講了鐘勇的可愛之處,卻招致父母一通批判︰母親說鐘勇凡事不走腦子,腦袋高燒四十度,是不是準備學先烈跟「**」同歸于盡呢?滿腦子是他爸爸的榜樣。父親批判後卻頭一回表示欽佩,說這個鐘勇只要走對路,前程會十分遠大的。說著,他不禁透出羨慕的口吻,說他那些文章寫得真夠漂亮的,只是路子不對——「反**」,反**就是挑毛病,就是擺問題;可要在黨內高升,不二的法門就是大講特講「形勢大好不是小好越來越好」,只要這樣,哪怕遇到「文革」都不會找你麻煩的。就他的文筆,一旦搞通思想,不反什麼**,前程可真是無量啊!

今天,王麗萍約鐘勇來省城最有名的幽會場所。

鐘勇不覺透出尷尬,生怕熟人看到自己和一位女性如此親昵,盡管是女友。

他看見,眼前的這幾間不起眼的平房建築,竟是省城有名的「咖啡屋」。門前立著一尊歪戴廚師白帽格外矮壯的外國漢子雕塑,他鼻梁上架著一副巨大的黑框眼鏡,顯得分外滑稽。鐘勇看著,覺得自己真是落伍,在省城生活、工作多年,竟不知還有這麼個別致地方。此時他感到搭在自己胳膊肘的這只手很硬,是一雙拿慣了手槍手銬的手掌。鐘勇一直弄不明白,這位讓很多大有前途的年輕干部追求不已的好姑娘,卻偏偏看中自己,還這麼死心塌地,自己卻始終生不出當年體驗過的那無比美好卻又辛酸迷亂的感情了,再沒這種感覺。

他不覺多看了一眼身旁這興奮的漂亮的瓜子臉。是的,別再陷入以往不能自拔啦,該跟這位好姑娘談婚論嫁了。

一進門,鐘勇就看到咖啡色天花板上裝滿了筒形聚光燈,正散發柔和迷人的黃色光暈,籠罩住坐得滿滿的對對男女。門兩旁站立著系著白圍裙、穿紅連衣裙的高挑修長的漂亮姑娘,一見他和王麗萍進來便一齊深深低下頭來,齊整地嬌聲問候。鐘勇發現,幾位姑娘眼中還透出深深的羨慕。

鐘勇有些吃驚,不知這是例行規矩,還是女友事先布置好的。這時,站在隊尾的那位穿著剪裁合身的黑裙服的姑娘,她年齡稍大姿態優雅,很像這里的領班,正偷偷向王麗萍蹺起大拇指。鐘勇緋紅的臉龐更紅了,他低下頭去,卻見女友透出自豪的笑容。

鐘勇笑笑,覺得女友挺幼稚,想︰不就有張老虎皮嗎,哪天一月兌下,誰又給你幫忙騰道呢?其實,這也是一種變相**。

但他很快安慰自己︰現在社會就這風氣,你只能順著來。有這麼一位精明能干的姑娘做妻子,也算你鐘勇的福分。要不,就你這老古板,干什麼都一本正經,自己受苦、受累不說,別人又拿什麼眼楮看你呢,又有誰買你的賬呢?日後連個家都撐不起來。所以,王麗萍的確是你遇到的最好的,差不多結婚就算了,多少人對她可望而不可即呢。就拿眼前的漂亮姑娘們來說吧,她們中又有幾個能得到真正的愛情呢?以追求愛情為終生目標的女人都尚且如此,你一個大男人還有什麼挑三揀四的?都三十歲了。要不是你運氣好,麗萍憑什麼看上你呢?一個小小的副處級,省城滿大街能用簸箕撮,憑什麼動她芳心呢?

一位俊俏的系著白圍裙的姑娘引他倆坐下了,座位設計得很隱秘,甜美浪漫的旋律飄蕩四周。鐘勇看到這幽暗的大廳里,高高的象牙色原木隔板分割出許多小格,每個小格都有面對面的兩張舒適長椅,被厚厚的海綿和人造革包裹著,長椅中間是張長桌,桌上擺著一個漂亮的橢圓形的白瓷碟,兩根蠟燭立在里面,搖曳著柔和的光亮,一尊外國少男少女接吻的瓷像端坐在蠟燭後面,更增加了恬靜的氣息。在每個隔斷的小格中,坐著年輕的和不太年輕的一對又一對男女,有隔著長桌親密談話的,有舉杯致意快活說笑的,有已然並坐到一張長椅上忘情接吻的。♀還有一位看來沒超過二十歲的姑娘,正坐在一個中年男人懷中,雙手攬在他脖頸上,正無比深情地看著他。還有一位姑娘正在啜泣,坐在她身邊的小伙子拿著紙巾手足無措,看到不遠處的目光,惱怒地瞪了鐘勇一眼。

鐘勇知道自己有失禮貌,便趕緊掉轉頭,坐入自己的長椅。王麗萍意味深長地瞅了他一眼,接過遞來的菜單,在上面很快輕點了幾下,簡短吩咐幾句,根本沒問鐘勇的口味。不過鐘勇知道,問了也是白問,不管吃什麼對他都一樣,再說他也根本搞不清楚菜譜,這對他來說就跟天書一般。他對日常生活實在是一頭霧水。

此時,王麗萍的一雙閃著秋波的嫵媚多情的眼楮盯著鐘勇,已然胸有成竹,知道只要按照父母教給的辦法做,鐘勇就一定是自己的,日後也一定能帶給自己幸福。他眼下的倒霉處境,不過是一時糊涂,走錯路了。

他倆坐定。王麗萍機巧地問起這幾天他正構思什麼文章,想從他熟悉的地方引出話題來,能好好地交談、真正地交心。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又出現了她絕對不想看到的一幕。

剛才還那般靦腆溫順的鐘勇滔滔不絕起來,幾乎忘記了是在什麼地方,不禁激憤到帶點兒粗野地罵了起來。

王麗萍不覺沮喪地想到︰又是工地民工們給他的壞影響。

鐘勇說︰「現在有些人腦袋被驢踢了,黑白不分,香臭不辨,正搞什麼‘侵華日軍七三一部隊遺址申請世界文化遺產’,我正寫文章,狠狠批判這幫王八蛋!他們腦殘腦障了,漢奸意識膨脹,一個個想錢都想瘋了,渾渾噩噩不學無術,除了錢什麼都不認的白痴,居然還是什麼省社科院的,居然把用活人做細菌試驗的地方申報‘文化遺產’?難怪小平同志早就憂心忡忡社會風氣呢,後又批評‘一手硬一手軟’。現在有幾個單位正緊鑼密鼓操辦‘七三一遺址’申遺呢,真是成色十足的漢奸,精神殘廢,不擇手段撈錢的無恥之徒!」

一時間,王麗萍直想照著他的腦袋瓜捶打幾下。

看到女友臉色,鐘勇有些平靜了,帶著歉意對她說︰「這事兒鬧得我真沒法下筆,太可恥太丟人了。抗美援朝的時候,中國有什麼gdp?照樣把加上美國在內的十七個國家軍隊,從鴨綠江邊打回到三八線上,還再也沒讓它們打過來。大國博弈,說穿了︰只有實力,不問是非,‘強權即公理’。要是放任風氣潰爛,能讓我們有什麼實力?」

王麗萍掃視著周圍,生怕大家以為自己帶進來一個瘋子。四周卻是寧靜的。她這才放心,接著忐忑不安起來,心中像有個聲音告訴她︰這個鐘勇跟你、跟你父母,絕對不是一路人,如果選擇他,會給你一生帶來無窮的麻煩,讓你的生活道路十分艱難。

這時,「咖啡屋」中響起一位歌星抑揚頓挫的歌聲,嗓音隨著音符時而任性,時而輕柔,訴說著愛情的甜蜜、幻滅和憂傷……王麗萍用手指纏繞起一綹頭發來。

鐘勇這才完全平靜下來了,緩緩說道︰

「真是著急啊。1998年印尼發生暴亂,殘殺華僑,對男人,先砍腦袋;見女人,上去就,連小女孩也不放過,還都是先奸後殺。那時國內一些媒體報道,是印尼人的仇富心態。可日本外交官們說︰不是,印尼日僑要比印尼華僑富有得多,多得多。現在人們就連遇見持小刀的小毛賊,也無人敢出頭。長此以往,預示著什麼呢?」

王麗萍再也听不下去,不能不站起來了,覺得鐘勇走火入魔,再不懸崖勒馬,等著他的不是監獄就是黑社會。忽而,她感覺自己好像正在上演一出喜劇,再不謝幕,將以悲劇告終。

她只好直截了當地告訴鐘勇,她母親將她老兩口的煩惱對當年自己提拔過的一位下級講了,如今他已是省委宣傳部副部長。他非常同情,說他很清楚一位鐵心反**卻又「不講方式方法」的紀檢干部會遭遇什麼。他全心全意幫忙。王麗萍說︰「昨天晚上,他來我家,跟我父母講,已經聯系好了,省委宣傳部願意接收你,任命你做理論教育處副處長,等有了機會,還會升處長。他還說,完全是公事公辦,除了他,誰也不知道你跟我的關系。他還按干部調動程序征求了你們廳的意見,呂宇竟然喜不自禁,說這回不用遲廳長費勁聯系了,你們使用鐘勇跟我們廳黨組的意見不謀而合,咱們就是要重用人才。我父母說了,希望你能夠抓住這個機遇,如果一心‘反**’,就是不去。你們廳黨組是不會長久容忍你的,一定要變動你職務的,畢竟你在黨組領導下工作。我父親說,到那時,即便有呂宇、遲瑞成兩位廳長再為你說話,也沒用了,因為黨組是集體領導。我父母看得很清楚,比咱倆更有政治經驗,又經歷過‘文革’。希望你接受我父母的意見,以後發揮所長,實現自我價值。我父親還說,《紀檢監察報》約你稿,也不是什麼好事情,‘反**’,就是跟干部們搗亂。」

鐘勇不覺深吸了一口氣,發現自己處于慌亂之中。一開始他想︰志不同道不合,隨他們去吧,這個樣子,將來有架吵呢。可他又煩躁不安︰這麼一位好姑娘,就因為「反**」分手,也太神經病了吧?但他又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一股強大的無形的力量把他吸附在座位上。

無奈之中,他只能極力掩飾著情緒,只能在心中反駁著女友和她的父母︰當年,面對美國戰斗轟炸機,我父親和呂江山他們,該抱頭鼠竄吧?上甘嶺戰役的時候,一個連隊打殘了,就剩個指導員,他到包扎所把情況一講,包扎所中所有傷員,包括缺胳膊斷腿的,二話沒有,互相攙扶著再上陣地,再全部打光。中印邊境自衛反擊戰,各國都驚呼︰「少數中國邊防部隊擊潰了印度正規軍!」

他感到無話可說,這類話以前給王麗萍講過多次,每逢這時,父親的相片就閃入他的腦海︰父親穿著上世紀六十年代初的軍服,佩著上尉肩章,胸前還掛著一枚在中印邊境自衛反擊戰中獲得的獎章。之後,當年他為舉報堤壩問題所遭受的磨難又歷歷在目。

鐘勇為趕走這些圖像不禁眨了眨眼。他看著女友結結巴巴地說︰

「我不能那麼做。」

王麗萍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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