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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兩天,鐘勇約紀檢辦主任一起到一個大機關外調。♀不是所有站都是第一言情首發,搜索+你就知道了。

這兩天鐘勇反復思考了查案方案,覺得必須汲取自己剛參加工作時的舉報教訓︰但凡在工程中拿錢的,幾乎都做得天衣無縫。如果正面進攻,很可能最後又是不了了之,就像當年你反復舉報後的最終結果一樣。所以要像秦鋼說的,講究方式方法,打迂回戰,或許這樣才能找到案件的突破口。他在辦公室反復分析著李江陵反映的情況,母親幾次打電話說王麗萍來家,他都顧不上回去。王麗萍離去後,他還不住安慰抱怨著的媽媽,要她別為自己擔心,反**一定勝利。母親卻沒他這般樂觀,母親說︰「這麼干,不知道又是什麼結果……要受罪,媽跟你一起受!」

這天,他和紀檢辦主任沒坐廳里的公車,坐的卻是出租車。

紀檢辦主任還兼任廳辦公室副主任,雖然有著反**的顯赫頭餃,可廳里很多干部都看他不值一分錢。大家知道,依照干部編制,全機關就鐘勇一個專職紀檢干部職數,可這工作又要求兩人干,于是他就成了鐘勇跟班的。不過,鐘勇一直慶幸,好在呂宇是個大好人,不像有些機關專找個邪門的來干這兼職,接著這兼職再給那個專職的打橫炮,攪得那個不識相的紀委書記直想找根繩子扔到樹杈上,再將腦袋鑽進這個繩套。作為辦公室副主任,紀檢辦主任還管著機關車隊,可為了不讓田處長他們窺知紀委去向,他倆便一齊坐出租車來到這大機關。紀檢辦主任一見那個堂皇大門口懸掛的一塊又一塊有著顯赫名稱的金色標牌,不由得猶豫了。他放緩腳步轉臉看著鐘勇。

鐘勇笑了,大聲說︰「**的機關,不給人民干事,還不如摘下幾塊,省得給黨丟臉。」

一個保安站在門口高台上,似乎有點兒文化,立即鼓起眼楮橫了鐘勇一眼。

鐘勇笑著抬起胳膊,像見著老朋友朝保安招招手,接著卻捏成拳頭,惡狠狠地沖他揚了揚,全然不像一位「處級領導干部」的樣子。

大門口的人行道上人來人往,一些路人帶著好奇瞅了瞅鐘勇,以為又是個上訪的,要不就是瘋子。主任趕緊將這位紀委書記拉離大門口,圓滾滾的臉上現出急切︰「來了,會不會有結果?」

鐘勇一笑,像舞蹈專家進了排練場,滿懷信心道︰「夠嗆,我打電話,他們根本沒同意咱們來。」接著,他又對這兼職解釋道︰「田處長在這個機關好幾年,就他那股子黑勁兒,我估計在這里鑽營得也不差,肯定‘朋友遍天下’。再說,即便沒什麼哥們兒姐們兒,如今哪個當干部的不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呢?一听紀委調查,又有誰能生出興趣配合咱們呢?誰又願意沒事給自己找事呢?咱們這個行當,就是要一些干部命的,可是,誰的命又願意叫你要呢?話說回來,沒背景,背後沒一幫子人撐腰,哪個又敢**呢?再說,但凡搞**的,差不多都是當領導的,所以往深了想想,你就知道咱們執紀的難度有多大了。今兒來,只當瞎貓踫上個死耗子。」

主任笑了︰「怪不得全廳都當你是階級敵人,跟你干,我也算倒了大霉。難怪不光田處長,就連遲瑞成看我眼神都不對了。你一拿狼牙山五壯士煽惑我,我就跟你干上這號沒子的事兒啦,對自個兒沒半點好處。」

鐘勇哈哈笑了︰「這就對了。」但又告誡一句︰「干咱們這行的,也別神經過敏,遲廳長是好同志,廳領導里頭,數他最支持紀委了,可別水至清無魚啊。」

接著他再教育起紀檢辦主任來︰「我們當干部,哪能光想著自己得好處呢,那不又成了**分子啦?咱們就要學志士仁人,他們連腦袋都不要,咱倆才豁出個不當官,有啥了不起?」

紀檢辦主任苦笑著,點點頭,想說什麼又咽回去了。突然,他提高了聲音︰「要是全黨都這麼想,都做志士仁人,還能**嗎?」

他沒想到自己聲音太高了,一個小孩牽媽媽手經過,嚇得「哇」一下哭了。

那位胖媽媽的鳳眼立即變圓。鐘勇見狀緊忙從上衣兜掏出工作證,塞到那位母親眼皮底下,賠著笑臉說︰「我倆是紀檢干部,正商量著反**,把您孩子嚇著啦,實在對不起。」

那位當媽的卻轉怒為喜,說︰「反**,該反,太該著反了,要不,老百姓還有活頭嗎?」

鐘勇和紀檢辦主任欣慰地笑了。

目送著那位母親領著孩子離去,紀檢辦主任一跺腳,豪氣溢滿全身,罵了一句︰「我就不信這個邪啦,這麼**下去,中國不成前蘇聯了嗎?走!」說罷,他拔腿向門里走去,鐘勇一怔,趕緊跟了過去。

倆人站在大門口說明事由,又在旁邊的傳達室驗明工作證,終于被放行。一進寬廣明亮的門廳,站立在離自動門不遠處的保安又叫︰「登記。」接著盤問起來,有什麼事兒,找什麼人,是哪個單位的,等等。

鐘勇再次和顏悅色地報出所在機關的名稱,紀檢辦主任又拿出那張蓋有機關紀委紅色印章的介紹信。保安低頭在面前桌上的登記簿上翻了一陣,然後乜斜起他倆,拿起桌上電話低聲說了些什麼,之後他放下電話,臉上帶出輕蔑,大聲說道︰「不行,沒約。」

鐘勇連說起好話來。保安連看也不看他,轉臉看起玻璃轉門。紀檢辦主任臉膛越來越紅,活像蒸鍋里的正逐漸加熱的螃蟹。突然,他大叫出來,咬牙切齒,一字一頓︰「我們——來——外調**問題!」跟著,這倆反**的就被幾個保安連推帶搡趕出大門了。

紀檢辦主任氣得直抖,鐘勇卻樂了,覺得今天有收獲︰發現了個有黨性的,這真好比在沙土堆里找珍珠,如果呂宇給你派來個被**收買的,那麼,你就等著嘗嘗什麼叫紀檢工作吧。想到這里,他油然生起對任命了這位紀檢辦主任的一把手的歉疚。

主任反而更騰起銳氣,道︰「咱紀委就是一錘子買賣,非查不可!要是踫了釘子就縮回去,這條線就斷了,以後再跑多少趟也是白搭,案子甭想水落石出啦,以後那位處長大人就會名正言順舉報咱倆‘搞階級斗爭,制造冤假錯案’。現在,廳里多數干部正在拭目以待,看咱辦的是真案還是假案,要是查不出來,咱們紀委就報銷啦,真成田處長他們罵的,‘整個兒一出土文物——以階級斗爭為綱’。」

鐘勇笑道︰「好啊,名副其實。說得沒錯,咱們跟**分子就是階級斗爭,就得‘以階級斗爭為綱’!」

主任擂了他一拳。

「老實說,打一開始我就不想干這個,何必讓自己成全廳的公敵呢?要不是听你講了那麼多道理,才不跟你賣這個命呢。我老想︰全國七千多萬黨員,憑什麼我就是那個扛**包往上送的?當然,我也沒听個別領導煽惑,來你這兒當臥底。我也想明白啦,越是**分子們不待見,就越是要跟他們斗到底。」

一听「臥底」兩字,鐘勇心怦然一跳,想︰「果不其然!」

主任接著說︰「得慎重。干紀檢,要麼不查,要查,就查到底!你只能請紀工委出面,用他們的尚方寶劍,叫這些家伙不敢不配合。」

鐘勇點點頭,然後看了這機關大門一眼,與紀檢辦主任分手,坐上了出租車。

在車上,鐘勇探身過去,對坐在前面鋼制護欄里的司機說︰「師傅,你恨不恨**分子?」而後覺得問得太突兀太專業,補充道︰「就是貪官。」

市中心的大道,車水馬龍,老司機目視前方,全神貫注把著方向盤,淡淡地說︰「不恨。」

鐘勇吃了一驚。

「為什麼?」

司機笑了︰「那都不是人,上輩子是畜牲,沒見過錢,更沒過過人的日子,這輩子轉成人了,能不貪嗎?」

鐘勇笑了,打趣道︰「下輩子,還得轉回畜牲。」

老司機憤怒地說︰「轉不回去啦!只能轉虱子、臭蟲、蟑螂,再不就是在地里滾的,滾糞球的,叫什麼?屎殼郎。還有蛆,在糞缸里拖根尾巴一拱一拱的。他們,只配這樣。」

鐘勇哈哈大笑︰「對,對,說得沒錯。」

下了車,他直奔秦鋼的辦公室。

一見鐘勇,秦鋼十分高興,立即站起,推開身下的椅子,走上前緊緊握了一下他的手。

「開始啦?」

鐘勇匯報︰已經外調,可那個機關就是不配合,還得紀工委出面。

秦鋼听了,猶豫一下,沉吟後回到桌前拿起電話。正如鐘勇所料,那個機關的領導推三阻四,也根本沒把紀工委和這位干紀檢的主要領導放在眼里。秦鋼火了,在電話里正告道︰「按照中央紀委規定,你們必須配合來訪紀委的工作。他們跟你們聯系幾天了,就是不接待,找上門又擋回去。這種歪風邪氣,再不管,是不是明天要拿起槍來推翻**啊?」

這些話似乎把對方鎮住了。秦鋼再軟硬兼施起來,胡蘿卜加大棒,還有高帽子齊上。最後,那位領導終于同意明天接待。秦鋼放下電話,從褲袋里掏出紙巾,擦了擦面頰上的汗跡。

「我看,你們機關的問題不簡單呢。那些人能量夠大的,認識人挺多,很可能還會搬動更高層領導。如果沒大問題,哪至于這樣呢?這麼處心積慮,找這麼多人擋你鐘勇的道兒。這次不把他們打回去,那才叫‘制造冤假錯案’呢。李江陵下落不明,肯定有文章,或許你真能查出他的下落。」

鐘勇心頭暖呼呼的,覺得自己夠幸運,幸虧頂頭上司也是個不怕死的,要不,你機關紀委想執紀,「無產階級專政的鐵拳」最先砸向的就是你。「七不怕」,有道理啊!

鐘勇什麼話也沒說,只激動地瞅著秦鋼。

秦鋼說︰「別怕他們,沒什麼了不起。咱們就信一條︰邪的,怎麼也壓不住正的。**的天下,還反了他們啦!」

一听「**的天下」,鐘勇鼻子一酸,眼淚差點兒流下來,又想起二十多歲時候的舉報經歷,還有在拘留所里的日子,到現在他還後怕自己險些被判刑的事兒。他思忖起來︰怎麼執行紀律?這個廳,還能叫**的天下嗎?

秦鋼像看出鐘勇的心思,不由皺皺眉。

鐘勇緊忙解釋起來,說他第一次辦案,明白了好多,也明白了在中紀委培訓中心听的課︰蘇共有二十萬黨員的時候,奪取政權;有二百萬黨員的時候,衛國戰爭勝利;有兩千萬黨員的時候,亡黨亡國!或許,黨員越多,分母越大,志士仁人的分子反而越小,越受排擠和打擊。到頭來,黨內壞人、庸人這個大分母便一口把這微乎其微的分子吞掉。所以,當年小平同志說,這個黨該抓了,不抓不行了。

秦鋼沒答復,只笑了笑。

第二天,鐘勇和紀檢辦主任順利進入那棟大樓。

沿著樓梯,鐘勇打頭,紀檢辦主任隨後,他倆上了樓,滿懷信心地走進那位機關紀委書記的辦公室。鐘勇一想到要見同行了就非常高興,他知道只要干紀檢的都是一個戰壕的戰友,一照面就是那些說不完的知心話和差不多的辛酸話。

可是,鐘勇見到了一位同年齡的老爺。這位機關紀委書記擺著一臉冷冰冰的官架子,模樣既冷又凶活像從哪部電視劇里蹦出來的土匪。鐘勇探身過去跟他握手,這位書記卻穩坐在辦公桌後,連都沒抬,胳膊也沒往起提,由著鐘勇緊緊抓住他的手。鐘勇握著他的手,再發出親熱的問候。這位紀委書記只用鼻子哼了一聲。鐘勇反復講起請他配合的客氣話來。

同行威風凜凜瞪了他一眼。

「說!」

一時,鐘勇真想頂他一句,但臉上什麼也沒顯現出來,深知縣官不如現管的道理,如若這位大人就是不配合,你還是一點辦法沒有,總不能叫中央紀委直接給他下令吧?況且,即便下令,他就是不听,或許結果也是兩可呢。

鐘勇不禁納悶,想自己跟他素不相識啊,為什麼全跟拘留所里的混蛋們差不多,都一副德行呢?

他一邊想著一邊跟這書記東拉西扯起來。鐘勇盡量做出一副傻瓜的樣子,叫他認定自己話里沒半點兒目的性和邏輯性。鐘勇還隨口帶出幾句當年跟民工們學來的鄉村土話。

這位紀委書記好半天才搞清鐘勇的來意,之後身子仰到椅背上去了,二郎腿也高高蹺起,臉上毫不掩飾地露出鄙視。

鐘勇想︰這下好了,他小瞧自己就會放松警惕,就容易掏出真話啦。他知道,現今在一些地方和單位,不光掌控人、財、物實權的崗位成為買官賣官中的熱門,就連紀委書記這個位子也成為貪官們追逐的目標。不過想想也合理,這職位攥著他們的小命,能熟視無睹嗎?

這位書記開口了,說起話來像嘎吱、嘎吱磨牙齒,卻大講特講起田處長來,說他當年在這機關就是非常優秀的黨員領導干部,說即便焦裕祿打墳頭里鑽出來,也沒他那般出色,那樣廉潔奉公、一心為民。然後,他補充一句︰「要是表現一般,也不會是正科啦。」

鐘勇吃了一驚,但立即現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似乎不相信地反駁道︰「你們大機關,一個正科算什麼,多啦。」

這位書記洋洋得意道︰「他可不是坐辦公室的,是我們下屬單位的一把手。那個正科級,比你副處都得有本事。」

鐘勇一臉天真,笑著說︰「對,他是我們水庫籌建處長,正處,還是黨組成員。不過,你也是听人家說的吧?」

這位書記再次自豪地笑了︰「以前,我是人事科長,哪個干部的情況不知道呢?」

鐘勇不說話了,知道這家伙的來歷,準是人事干部當到頭了再安排當黨務干部,好解決級別問題。過去時代干部作風好,一個重要原因︰但凡干黨務的,全是從干部隊伍中精挑細選出來的,用高素質的黨務干部隊伍保證黨風不出問題。可現如今一些黨務干部的素質呢?

鐘勇看過一份《紀檢情況》,上面刊載某省會一位主要領導干部的事兒。這位領導的姘頭是位賓館服務員,盡管大字沒識幾個,卻被安排在某機關黨委工作,沒過幾年,還成了有一定級別的黨務干部。後來,她逼迫情夫離婚太急迫,這位領導便雇凶往小情人的轎車里安了**,讓她當街飛上天。不過,至今她那些黨務干部同事還稱贊這小情人「做人好」,「不張揚」,盡管有兩輛轎車和三處住房,可同事了好幾年大家都不知道。紀委書記們一看完這份《紀檢情況》,怒火填膺,說**分子的手竟伸到黨務崗位啦,連這里也成了他們藏垢納污之處了。

鐘勇從秦鋼那里了解到,就是這個機關,前任紀委書記因為專治官商勾結和吃、拿、卡、要,結果怨聲載道,成了全機關的公敵。現在的這位紀委書記口碑倒不差,看他那股子志得意滿的勁兒,或許日後還得升。听後鐘勇沒吭氣,要是放在過去,他早就破口大罵啦。近來他不斷學習黨內文件,越學越有信心,他想︰中央反**的決心不可阻擋,混進黨內的垃圾們,能是鐵打的江山萬萬年嗎?

紀檢辦主任彎腰在茶幾上寫好筆錄,鐘勇接過來,草草一看,便轉身請這位紀委書記審定。這位書記拿起來,仔仔細細地看著,上面記滿了他大講田處長的好話。他微微笑了,夸了一句紀檢辦主任,說「業務不錯」,接過鐘勇遞來的筆,流利地簽下自己的名字。

之後,他吊死鬼般的神情消失了,豪爽道︰「同行,誰也不許走。中午了,東來順涮肉,正宗的!」

鐘勇和紀檢辦主任也不客氣,隨他來到酒樓。一見那位紀委書記,領班小姐親自迎上前來,幾位穿著閃亮的鮮紅旗袍的小姐在後面排成一串。那位身材高挑的領班誘惑地笑著,搞得鐘勇一時低下頭去,竟不敢看她。

長這麼大,鐘勇還是第一次來這種場合,他只進過小飯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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