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井梧桐秋葉黃,珠簾不卷夜來霜。燻籠玉枕無顏色,臥听南宮清漏長。自月緩慢爬的過枝頭,掛上靛藍的天際,朦朦朧朧之間,窗格邊的燭火也顯得清冷起來,在秋夜中圍繞著屏風,散發出些微光,暈開了許多交錯重疊的陰影。
她讀到的是那句「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枯荷听雨聲」,把詩集往邊上一擱,眼神往窗外瞥去,思緒間倒覺得字句當中的韻味愈發濃重,腦海里的畫面也厚實生動起來。
明明是個色彩層次逐漸豐富飽滿的季節,在所有詩人的眼里,卻總與愁字有著剪不斷理還亂的關系。仿佛只要提到了秋,便是無盡清冷與滿目的蒼涼,便是他們心里最孤寂最冰冷的存在。也是了,秋既沒有春的溫和,沒有夏的嬌艷,也不像冬那樣干淨純粹,素白的別致。
那種錯雜跳躍的黃,宛如瘋狂生長起來的大片芒草,在風中肆意的舞動,淅淅瀝瀝的,怎麼割也割不盡。
有些倦意襲來,她也不在詩詞上過多的費神,起身走到床邊,早早的歇下了。
不知在腦海中的墨色里沉寂了多久,也不知自己有沒有完完全全的入睡,耳邊突然響起一陣若有若無的琴聲,飄渺虛幻,並不真切,傾凰卻也跟著倏地清醒了過來,倦意全無。
要說這冷月閣並不偏僻,從其他宮苑傳來些琴聲也不奇怪,說不定是哪宮的主子睡不著,閑來無事撫上一曲,又亦或是誰心若玲瓏,想博皇帝一笑,就如同有幾晚從冷月閣飄出去的華美琴聲,飄呀飄呀——不知飄入了誰的夢里。
那琴聲斷斷續續的,蕩漾了許久,才由遠而近,變得逐漸清晰起來。淒美婉轉,優柔曲折,每一個音符打過傾凰的心間,都讓她覺得心里抽搐了一下,有些酸澀。
倒更像是只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的戲碼,而非後宮之中上演的最激烈的爭寵或是夜來無語時淡淡的憂愁。
她才終于意識到,這琴聲的來源,似乎就在冷月閣之內——莫非是放在外頭的那架皓宇母妃留下來的琴?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傾凰都覺得有些想笑。除了門外守著的侍衛,這浩大的宮殿里只有她一人,連個隨侍的侍女都沒有,又哪來撫琴的人呢。
可這琴聲近到如此,確確實實像是外頭那架琴傳出來的。
她起身,隨手在肩頭披了件衣裳,踩著盤金繡花鞋,往珠簾後面走去,準備一探究竟。
軟榻的矮桌上放著那架琴,燭火微搖,在琴弦上投下暖暖的色澤。此時此刻琴邊坐了一個很好看的女子,華服點翠,珠飾步搖,讓傾凰有頃刻的愣神,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忽的,她停下了在琴弦間舞動著的手,將青蔥般的手指伸到琴身的某個凹槽處,反復的摩挲了幾遍,像是想到了什麼極其美好的回憶似的,先是輕輕的勾了勾嘴角,如同芍藥花開的正盛,然後一眨眼,卻是留下了兩行清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