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到來的,是葉孤城與西門吹雪。
最先離開的,也是這兩位劍客。
旋即這些觀戰的江湖人們,也被禁衛軍統領帶了出去。至于那些玩忽職守的侍衛們皇帝會如何處置,就不是他們能夠管得著的了。
祁衡寬慰道,「魏子雲名瀟|湘劍客,在這些為朝廷效命的江湖人里,也甚有地位,你不必多加擔心。」
陸小鳳點頭,他自然也知道魏子雲現在已不算是個十成的江湖人了,有些事他實無法操心。他開口問道,「上次你說要讓我認識一個朋友,是誰?」
「你現在總算念起來了?」祁衡笑了笑。
陸小鳳吐出一口郁氣,「那些麻煩事都過去啦,麻煩過去了,我自然能幫你的忙了?」
「難道不是因為你不甘平靜,所以想要再找些麻煩?」
陸小鳳干笑了兩聲。
祁衡道,「但現在看來你們已經認識了,我還如何把他介紹給你?」
「你說的是葉孤城?」陸小鳳心念一轉,恍然大悟。今日紫禁巔決戰,幾個觀戰的人都是陸小鳳所邀請的,甚至要比祁衡熟知許多;而西門吹雪與葉孤城之中,也只有葉孤城與祁衡算是有些交往。
祁衡點頭,神色沉肅,道,「不錯。所以如果你還想幫我,自然只能將西門吹雪介紹給我,才算得作數。」
陸小鳳瞬間苦下了臉,經過今天觀摩這驚心動魄的一戰,他只覺這是不應該完成的任務。當年祁衡能與獨孤一鶴兩敗俱傷,誰知道他今日都進境到了什麼地步?而兩個絕世劍客之間的比試,並不是每一場都能夠像是今天這樣和平結束的。
祁衡突然又笑了起來,道,「你且放心,三年內我是不會讓你兌現這個承諾的。」
陸小鳳哭笑不得,敢情又是逗他玩的。他壓抑不住心中的好奇,問道,「哦?我以為你今日觀戰之後,怕是連一刻鐘都忍不住了的。」
祁衡嘆了一聲,道,「有這樣的對手放在眼前,我的確一刻也不想忍,可我卻不得不忍。」
此時他們兩個人已走到了一條僻靜的路上。
祁衡突然拔劍出鞘。
起如平地拔高山,落如星河懸飛瀑。
雖然祁衡的面前沒有對手,但他的起手、出劍、回鞘,都蘊含著一種難以言明的風采。
他收劍,問陸小鳳道,「好看麼?」
陸小鳳好像隱隱抓到了什麼,但他還未完全從那種五感中的震撼回過神來,只點頭道,「好看。♀」
祁衡又嘆了一口氣,道,「可惜有時候,它也只是好看而已……純淵見過的血,終究太少了。若說劍主殺伐,我豈非連個劍客都不算了?」
他的神色瞬間有些哀怮,又瞬間平靜了回來。
以祁衡的心智,自然不會沉溺于一些無謂的情感之中。而他也一直堅決地相信自己,如此而已。既然道路險阻,他只要走過去便是,不必多管其他,平白動搖劍心。
陸小鳳忽然懂了。
劍客的劍,有時候並不完全屬于他們自己。
有時候,也屬于他們的對手。
而如今,祁衡的劍里,幾乎只有他自己。
他的劍道一路都太平順,所以現在,他終于無法平順,他終于遇見了一個幾乎無法彌補的缺陷。實踐,是應當從他提起劍就開始的,但直到祁衡完全憑借他的天賦立道之後,他都沒有太多的砥礪磨練。
現在,可否太晚了呢?
也許還有別的方法能夠堪破這一關,但祁衡看到的,卻只有這一條路。
而陸小鳳,自然也只會尊重他去走這條路。
……
葉孤城並未入眠。
他坐在京城別院的後|庭里,面前擺了一壺清水。
他總是喝清水的,喝酒是鮮有的情況。
葉孤城沒有睡覺,是因為他在等人。
現在他等的人到了。
祁衡自然沒有勞葉孤城的尊駕,他自顧地拿了水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葉孤城和西門吹雪的比試,雖然在一瞬間便定了勝負,但其中關竅,卻足以震人神魂,回味三日。而他來的突然,自然不會主動地去開口打擾。
葉孤城看著祁衡飲盡了一杯水,方才開口道,「如何?」
「又有進益。」祁衡的話里充滿了贊嘆。
葉孤城這才點了頭。
祁衡自然知道葉孤城問的是什麼,他問的無非便是那‘天外飛仙’一式比之當年在南海飛仙島使出來的,如何。的確,葉孤城的劍已有了顯然的進步,他似乎突破了什麼瓶頸,這比那劍式上的進步來的更加重要,也更加難得。
人無窮也,道,亦無窮也。
葉孤城的目光在月光下被柔和了不少,就如同他入鞘的劍,變得愈加不可捉模。而祁衡的目光還是極明亮的,他的劍意與上次比試相比,已高了一個層次,卻依舊無法完全收斂。
所以葉孤城已經預料到了祁衡說什麼。
他大概知道他的來意。
祁衡的劍雖然稱得上高絕,但人卻遠沒有他的劍那麼復雜。而祁衡的一些動作,也讓葉孤城猜測到了他會用什麼方法來破立。
祁衡也果然以水代酒,舉起杯子,「今日我來與城主辭行,便不知何日能夠重逢了。」
葉孤城亦舉杯,「很好。」
祁衡選擇了他預料到的那一條路。
另起爐灶,重頭再來。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不論是財富,名聲,還是手上的劍招,都適合這一句話。當一個絕世劍客願意放段,用最原始的方法來打磨自己的劍……這個方法,非大毅力者不能成。
但他相信祁衡能夠成功。
兩個人各自喝下杯中的清水。
葉孤城將桌子上的信向前推了幾寸,那信本就放在桌子上,祁衡雖然看到了,但卻沒有多去過問,他沒想到那封信是給自己的。「當日陸小鳳與花滿樓給你的信,物歸原主。」
「城主玩笑。」祁衡微笑了起來,他將信收起,問道,「那城主呢?近來可好?」
「我很好。」葉孤城依舊正襟危坐,但面色柔和了許多。
兩個人不再開口,直至朝陽熹微。
祁衡轉身離開。
自此別後,的確不知道何日再見了。
除非祁衡成功,否則他怎會有臉面再來見這些舊友?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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