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門,就見外邊一地金黃,魯媽媽高興的望了一眼天上︰「今日天氣真好,看來今日是個黃道吉日。」
「哪能不是呢?」小翠從魯媽媽身後探出頭來看了一眼,攀著她的肩膀只是笑︰「媽媽,咱們快去瞧瞧,這洛陽的分號開業是啥熱鬧場面。」
魯媽媽轉過臉來瞧了瞧小翠,伸手刮了刮她的臉︰「知道你心急,咱們走罷。」
洛陽街頭比滎陽熱鬧了許多,小翠悄悄挑著馬車的簾幕往外邊瞧,只見街道比滎陽的要寬闊了不少,可依舊到處都是人,摩肩接踵的,就連街道中間都不時有行人匆匆而過。空中有一種說不出的香味,似乎是路旁的酒樓里傳出來的。
「這酒樓早上就開業了。」小翠有幾分驚奇,從簾幕縫隙里往外覷了幾眼,就見一座酒樓很氣派的立在街邊,從里邊走出了幾個穿著錦衣華服的公子哥兒,走在最前邊的那個穿了一件明藍色的袍子,著一雙黑色羊皮靴,一張臉長得甚是周正,可眉眼卻有些不通順。
「媽媽,你瞧,那位公子也真是奇怪,看起來該是大家子弟,為何皺著一對眉毛,仿佛旁人欠了他銀子似的。」小翠拉了魯媽媽過來指了指外邊,輕輕一笑︰「若是我能有他那麼好的命,生下來便錦衣華服,有僕從圍繞,做夢都會笑醒呢,可你瞧瞧他,偏生還要擺出那樣一副神色來。」
魯媽媽將簾子一角掀起來了些,瞅了瞅那位華服公子,嘿嘿笑道︰「這世人的心思誰又能猜到?小翠你可管得真寬。」
兩人正在說話間,忽然一陣北風卷了過來,只將那簾幕高高揚起,露出了小翠的明眸皓齒,魯媽媽「呀」了一聲便慌手慌腳的去扯那簾子,可那軟簾偏偏飛在空中好半日不掉下來。就在這當口,那位公子已經騎馬走到了街道中央,正好與馬車並肩同行,一轉臉便瞧見了小翠的臉,不由得怔了一怔。
「媽媽,快將簾子拉住。」小翠只覺那公子雙眼灼灼,心中有幾分不安,趕緊讓魯媽媽將簾子拉住扣好,再也瞧不見外邊的街道,這才模了模胸口道︰「那公子瞧人的眼神實在有些不對勁。」
魯媽媽伸手戳了戳小翠的肩膀︰「素日里坐車便喜歡到處亂看,這下可知道害處了,以後千萬別再這樣了,今日還只是你我在馬車里,若是咱們姑娘在,那公子一雙賊眼這般盯著她,少不得羞辱了姑娘。」
小翠紅著臉點了點頭,坐正了身子,不敢再四處張望,就听著馬車轆轆的聲音時而響起,時而又被外邊的聲音淹沒。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馬車終于停了下來,祿伯在外頭揚聲喊道︰「到地方了,你們是下車還是坐車上?」
小翠望了望魯媽媽︰「媽媽,咱們下去?」
魯媽媽猶豫了下,點了點頭︰「咱們下去罷,反正這里沒人認識咱們。」
兩人還在商議,就听馬車車廂有咚咚的聲音,外邊傳來一個歡快的聲音︰「鄭小姐,你總算是過來了。」
小翠撩開馬車簾幕,就見許兆寧站在外邊,笑微微的往馬車里邊瞧,她跳下車來朝許兆寧行了一禮︰「許二公子安好。」直起身子來沖他笑了笑︰「我們家姑娘沒有來,園子里頭有不少事情等著她處置呢,她打發我與魯媽媽過來了。」
「哦,原來是這樣。」許兆寧有幾分失望,可臉上卻沒有顯露出來,笑著指了指那超市的大門道︰「你們來晚了,吉時已到,這鋪子已經開業了。」
小翠瞧著一地的紅色鞭炮細屑,又看了看那潔淨明亮的鋪面,伸出腳碾了碾那紙片兒,歡聲說道︰「開業了好哇,我們家姑娘派我來也只是想來瞅瞅開業盛況。」
「小翠,那位公子跟著過來了!」身邊的魯媽媽驚呼了一聲,拉了拉她的衣袖,小翠回頭一看,就見酒樓前那位公子騎著馬站在不遠處望著他們,臉上陰郁之氣更重,一雙眼楮勾勾的望著她,似乎對她紀元甚深。
「你怎麼認識他?」許兆寧瞥了一眼那邊,臉色也變了變︰「那是我的兄長。」
小翠回頭望了一眼馬上的許兆安,又看了看許兆寧,驚呼了一聲︰「竟然這麼巧,今日同時見到了豫王府的兩位公子!」瞧了瞧許兆寧微微笑著的臉,小翠偏了偏頭︰「還是許二公子好,瞧著一臉和氣,你那兄長實在太過嚴肅了些。」
許兆安騎著馬冷眼瞧著小翠與許兆寧笑語盈盈,心中實在不爽,昨日晚上他打听到今日許兆寧的鋪子開業,特地想來瞧個究竟,在洛陽有名的酒樓用過飯便往這邊來,剛剛到這鋪子門口,卻見在酒樓門口遇著的那位小姐正在與許兆寧語笑嫣然。
瞧著這馬車簾幕用的是雲錦,看來這小姐的出身不會低,也不知道是哪家貴女,可又怎麼會拋頭露面的與許兆寧在街頭調笑?許兆安見著小翠穿得十分華美,一張臉蛋也甚是精致,再瞧著兩人一邊說話一邊往他這邊瞧,似乎正在嘲笑他,心中的怒火怎麼也沒法平息,催馬便朝小翠與許兆寧那邊狂奔了過去。
「不好,驚馬了!」圍在超市前邊的人都大驚失色,紛紛閃避,許兆安洋洋得意的一笑,揚起鞭子打了一下馬**,那馬吃痛,更是跑得飛快,就如離弦之箭,一眨眼便沖到了許兆寧面前。
站在許兆寧身邊的親衛看得分明,哪里敢怠慢,早就扯了許兆寧往後邊退,一時人群涌動,在往街道兩旁躲閃的時候,站在馬車旁邊的小翠被人擠到在地上,魯媽媽心里著急,趕緊伸出手來護住她︰「別擠,別擠!踩到人了!」
許兆安的馬呼嘯而過,街道上邊堪堪給他分出一條路來,他踏著人群跑了過去,回頭望了望那新開的鋪子,得意的一笑,自己即便不能動許兆寧,可也總得給他制造些亂子,可不能讓他春風得意,有大把的銀子賺,還有明媚的貴女作陪。
他忽然想到了酒樓前邊見著的那張臉,回頭又看了看人群,心中不免一驚,方才那個與許兆寧說話的小姐已經不見了,馬車那邊正圍著一群人,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去瞧瞧那邊,看看是怎麼了?」不知為何許兆安心中有些不舒服,他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是因為什麼。
氣喘吁吁跟過來的親隨往那邊跑了過去,不一會便轉了回來︰「似乎有位小姐被人踩踏到了,受了傷,她那媽媽正呼天搶地的在哭呢。」
許兆安一驚,撥了馬就往這邊走了過來,還沒到人群前邊,許兆寧便怒氣沖沖的走了過來,雙眼直視著他︰「大哥,你這也做得太過了些。」
見著許兆寧那急切的神色,許兆安滿不在乎的一笑︰「你心疼了?」
幾個親衛勸著許兆寧往旁邊走︰「二公子,趕緊送人去醫館要緊。」大公子若是再忽然發作,打馬沖過來踩踏二公子,這下真會是小命不保。大公子妒恨二公子,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可平日里頭也只是臉色不大好看而已,卻沒想今日會如此表露出來。
眾人扶了小翠將她送到馬車里,祿伯在親衛的指引下駕車拉著她去醫館,許兆寧也騎了馬跟了過去,超市門前的人愈來愈少,只有許兆安依然騎在馬上呆呆的看著馬車消失的方向,心中有一陣惆悵。
「大公子,咱們回府去還是進這鋪面看看?」站在馬旁的親衛小聲說了一句,大公子今日出來是想來二公子開的這家鋪子來看個究竟的,可沒想到現兒卻仿佛忘記了這回事情一般,只顧站在這里發愣。
「不進去了,回府。」許兆安撥轉了馬頭,馬蹄聲得得,慢慢的走得越開越遠,散開的群眾這才紛紛圍攏過來︰「原來是豫王的兩位公子,竟然如此水火不容!」
「哎,這世子遲遲不立,兩兄弟必然勢同水火。」有人搖了搖頭︰「豫王爺實在也該立世子了,總不至于讓兩兄弟一直明爭暗斗罷?」
許兆安騎著馬奔回了豫王府,才進了王府大門,有親隨便跑了過來喊他︰「大公子,王妃有事找你。」
將韁繩扔給那個親隨,許兆安一言不發的往豫王妃的院子里走過去,對于自己的這位母親,許兆安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她才好,出身陳國公府卻連一個出身寒微的側妃都斗不過,不僅讓她順順當當的生下了兒子,還忍氣吞聲的將她的兒子記在自己名下。
現在豫王府個個兒都在擦亮眼楮看這世子之位究竟會落到誰的頭上,可自己的母親卻仿佛依然沒有半點舉動,每日里還是守在自己內院,只管打理著府中中饋,鮮少來找過自己商量對策。
內室里邊一片溫暖,四扇折門屏風上繡著大朵的牡丹花,豫王妃正坐在屏風前邊的椅子上,手里捧著一個茶盞,眼楮盯著那里邊升起的裊裊水氣。
「見過母親。」許兆安上前行了一禮,站在了一旁︰「不知母親找孩兒來有什麼要緊的事情?」
「安兒,過了年你便要滿十六歲了,母親心里想著也該給你挑親事了。」豫王妃瞧著自己的兒子,滿臉都是溫柔的笑︰「你快些坐下來,和母親說說,你喜歡什麼樣的姑娘?母親也好替你去訪了來。」
許兆安一愣,沒想到母親是為了這事情找他,自己才十六歲呢,連世子的位置都沒定下來,這事有什麼好著急的?「母親,安兒才十六,不著急,該著急的事情母親難道不知道是哪一件?」說話間,眼前閃過一張笑得明艷的臉,許兆安捏了捏自己的手,又不是沒有見過女人,怎麼偏生今日總是想著那張臉。
豫王妃微微沉默了一下,許兆安明顯是在指責自己沒有盡力替他爭取世子之位,可他又哪里知道自己的苦處,豫王是一個只按照自己念頭行事的人,他絕不會被自己的言語而左右,自己說再多也沒有用處。
「安兒,尋到了一門合適的親事也是一種助力。」豫王妃沉默了一會,慢慢開口︰「昨日接到你外祖父的信,他囑咐我替你尋找一門能給你支持的親事,這樣也能讓你父親更看重你幾分。」
許兆安默默無語,心中暗自權衡了一回,雖然他也想要一房稱心如意的妻室,可一切在權力面前,什麼都黯然失色。只要她能幫助自己,即便長得貌如無鹽又如何,到時候自己的後院又不會空虛。
第一百三十九章富貴人家煩惱多
「外祖父說的不錯。」許兆安望了望豫王妃,她的臉在屏風上的牡丹下邊,與那精致的繡線相比,仿佛失了顏色︰「那母親可有合適的人選?」
「我想來想去,滎陽鄭家該是個不錯的選擇。」豫王妃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抬了眼皮子,一只手輕輕將茶盞擱到桌子上邊︰「鄭家乃百年世家,雖說現兒比不得先前那種鼎盛,但也是了不得的大族。鄭家不少人都是朝堂重臣,說起話來也有分量,娶了他家的小姐,自然能讓你父親高看你一眼。」
「鄭家?」許兆安翕然一笑,搖了搖頭︰「我听說鄭家已經大不如前。」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鄭家再怎麼著也是泱泱大族,你可別看低了。」豫王妃的手輕輕的捏著手籠邊上的絨毛,輕聲說道︰「在你父親的封地里邊,還沒有哪個家族能比得上滎陽鄭家呢。」
「既然母親已有意向,那何必喊安兒過來商議?」許兆安很是驚奇,今日母親似乎比平常有主見得多,莫非是外祖父的信里邊說了什麼不成?
「我也沒有一定要定下鄭氏的小姐,只是想先讓你知道這件事情。」豫王妃捏起一角手籠,心中有一點點微微的酸澀,轉眼便過去了這麼多年,自己大婚的光景仿佛還是昨天的事情,可現在就要為兒子張羅親事了。
「那便隨母親罷,若母親沒什麼事兒,請容兒子告退。」許兆安興趣缺缺的站了起來,反正只是聯姻,他喜歡不喜歡也沒有什麼關系。
「安兒。」覺察到許兆安的冷漠,豫王妃心中顫抖了一下,隨著歲月流逝,她發現與兒子之間有了一道深深的鴻溝,這道溝形成的原因她心知肚明,還是為著那世子之位。她何嘗不想許兆安能早日確定這個身份,可是她卻不敢與豫王去提,連開口的勇氣都沒有。
望著兒子那寥落的身影,豫王妃站起身來追了上去,扶著門檻喊了一聲︰「安兒!」
許兆安轉過臉來,幾片落葉飛舞著從他腳邊飛過,陽光將他的身影照得十分寂寥,一道長長的影子留在地上,孤單而蕭瑟。雖然錦衣玉食,雖然僕從雲繞,可他心底里卻依舊空寂,對于未知的前方充滿了恐懼與不甘。
「母親還有什麼話要交代?」許兆安的話十分疏離,冷淡,冷漠,就如北風中的枯葉,充滿了一種淡然的絕望。
「母親不會勉強你,會讓你先見到鄭家的小姐由你自己做決定。」豫王妃只覺得自己的手指有些微微的顫抖,她不敢望許兆安那寥落的表情,深深的無力感讓她的聲音也顯得那般空洞︰「安兒,母親只想要你快活些,可是……」
「可是母親卻把父親放在第一位,從來沒有考慮過我的感覺。」許兆安唇角有一絲淡淡的笑容︰「我想要的,是母親怎麼也給不了我的。」
「安兒……」豫王妃望著許兆安那決然離去的背影,可他卻沒有再回頭瞧她一眼。眼淚瞬間便蔓延開來,手扶著走廊的立柱,軟弱而無助的感覺慢慢從心底升起。
自己該找個理由先去滎陽瞧瞧那鄭家的小姐,這世家大族的小姐,定然是德容兼備,不會讓自己失望的。豫王妃站在走廊下怔怔的想著,直到見著女兒翩然而來的身影,心里邊才暖和了幾分。
「母親,方才我進來時遇著大哥出去,他好像滿臉不高興的樣子,怎麼了?」玥湄郡主披著一件羽紗斗篷,上邊有著精美的刺繡,狐狸毛做成的昭君套讓她的臉顯得格外精致,一雙眼楮亮閃閃的,嘴唇上仿佛有流朱般的光澤。
「我想給你大哥定門合適的親事,可他似乎有些不高興。」豫王妃伸手拉住了玥湄郡主,就如溺水的人抱住了浮木一般︰「我這是為了他好,可他為什麼就不能體會我的苦心?我想給他挑滎陽鄭氏的女兒,難道又錯了不成?鄭氏乃是大族,在朝為官的那麼多,怎麼樣也是一份好助力,可你大哥……」
「母親,我想大哥是沒有想通罷?或許他是不是已經有了心上人?」玥湄郡主陪著豫王妃走進了屋子,一臉深思︰「滎陽鄭氏真這麼強勢?難怪二哥喜歡往滎陽跑!」
「玥湄,你在說什麼?你二哥喜歡往滎陽跑?」豫王妃也有了幾分警覺,抓緊了玥湄郡主的手道︰「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去年過了端午節我還跟著二哥去了一趟滎陽呢,只不過他是去那里一個叫歸真園的地方賞牡丹,听說他九月又去了那里一次,說是賞菊花去了,我猜他過幾日便該去賞梅花了。」玥湄郡主哈哈一笑︰「二哥不是喜歡花花草草嘛,這也正常。」
「原來只是去賞花!」豫王妃臉上這才出現了一絲笑影兒︰「我還以為他也相中了滎陽鄭氏的女兒呢。」
「母親,那可不一定,那歸真園的主人是一位小姐,也姓鄭,不知道是不是滎陽鄭氏的主支。」玥湄郡主努力想了想,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嫉恨︰「我看二哥很是喜歡她,總愛纏著她說話。」眼前閃過楊之恆的眼神,玥湄郡主甩了甩頭,楊之恆應該沒有喜歡上那位鄭小姐,那次也沒見他怎麼與她說話。
「你說的是真話?」豫王妃有幾分緊張,沒想到這許兆寧瞧著似乎對世子之位並不熱衷,每日除了舞文弄墨便只喜歡種花養草,自己還以為他是個淡泊的,沒想到這一切都是假象,他早就自己行動了起來。她咬了咬牙,不會叫的狗才咬人,沒想到一個終年病懨懨的宋側妃成功的騙過了自己,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母親,我還能騙你不成?」玥湄郡主睜大了眼楮靠著豫王妃撒嬌︰「不如明年開春帶了大哥去滎陽親自瞧瞧那鄭家的小姐,大哥瞧著合意,自然也會承了母親的情。」
「玥湄,你說得很對。」豫王妃听了這話即刻間笑逐顏開,拍了拍玥湄郡主的手掌道︰「你這一年長進不少,等到將你大哥的親事定下來,母親可一定要好好替你尋門合意的親事,怎麼樣也要讓我的玥湄稱心如意。」
玥湄郡主微微撇了撇嘴,她才不想要豫王妃這般著急給她尋親事,她現在只想楊之恆快快升了官職,到了能讓父親與母親滿意的時候,她自然便好開口了。楊之恆,想著這個名字,玥湄郡主的唇邊不禁露出了一絲淺淺的笑容來,現兒都是十二月初了,他怎麼著也該回來了罷?
一輛馬車匆匆從官道上疾馳而過,雲錦的簾幕上沾著些許灰塵,讓那上邊的刺繡顯得有些灰撲撲的,可路邊的行人瞧著,那馬車依舊是華貴無比。馬車一路煙塵跑到了歸真園門口,壽伯見著祿伯趕了車子回來,趕緊將門打開︰「洛陽那邊鋪子生意如何?」
祿伯停住車子擺了擺手道︰「快去告訴姑娘,小翠受傷了!」
壽伯听了唬了一跳,趕緊打發跟著自己守門的小廝進去通傳,鄭香盈听著小翠受傷趕忙奔了出來,到了馬車這邊就見小翠已經由魯媽媽與祿伯扶著出來,頭上包扎著一圈布條兒,臉色有些灰敗,身上的衣裳也有幾處破了,十分狼狽。
「小翠,這是怎麼一回事兒?」鄭香盈抓住小翠的手,心中十分難受,小翠出去的時候衣裳整潔,笑容滿臉,回來卻成了這一副模樣,真讓她觸目驚心。
魯媽媽簡單的將洛陽的事情說了一遍,鄭香盈听了只是皺眉︰「那豫王府的大公子也太猖狂了些,鬧市縱馬,難道他便沒想著會傷害無辜百姓?」
魯媽媽抹著眼淚道︰「他哪里有想?我瞧他分明便是故意想要來撞許二公子,只是許二公子躲閃過了,結果沒想到人群擁擠卻將小翠給擠到了地上。」
「大夫怎麼說?」鄭香盈低頭看了看燙在床上的小翠,心中暗暗祈禱小翠千萬不要有事,她與小翠相處這麼多年,親如姐妹一般,瞧著她遭了難,傷心得都說不出話來。
「許二公子給小翠請了洛陽最好的大夫,大夫說沒什麼大事,只是些皮肉傷,修養一個多月也就好了。」魯媽媽咬著牙捉住小翠的手,臉上猶有驚怖的神色︰「窮人命賤,只能由著那許大公子逍遙自在了。」
鄭香盈沉默了一回,魯媽媽說的便是實情,自己不可能去找那許大公子的禍事,只盼小翠能快些好起來才是。這樣瞧著,豫王府的世子之爭已經是形同水火,但願許兆寧能夠安全避過才好。
天上開始飄起了雪花,開始還只是細細碎碎的雪珠子,慢慢的便成了柳絮成了鵝毛,漫天飛舞在歸真園的上空。鄭香盈站在門口望著內院,黑色的泥土地上不多時便蓋上了薄薄的一層白色,她嘆了一口氣︰「又是一年了。」
不知道楊之恆在西北過得怎麼樣,他沒有隨著青雲軍回來,留在邊塞做了大將軍的副將,今年自然是不能回家了。想到去年除夕的光景,鄭香盈心中忽然惆悵了起來,那騎著白馬的少年,仿佛是定格在腦海里的舊照片,微微的泛著黃色,年代有些久遠。
第一百四十章又是一年除夕夜
地上的積雪被踩得咯吱作響,鄭香盈帶著魯媽媽走進七房的大門,站在門口的管事媽媽見她走進來,驚喜的給她行了一禮︰「二小姐回來了。」
鄭香盈點了點頭︰「媽媽帶人去將我馬車上的東西搬下來送到兩邊院子里去。」每次回來總要帶些歸真園的土特產,雖然對王姨娘很看不上眼,可畢竟都是鄭信誠的姨娘,自己若是只送了西院,東院什麼都不給,這面子上都沒有顧住,沒由得讓人說閑話。左右都是自己園子里出產的,指甲縫里漏一點給她便是。
管事媽媽瞧著鄭香盈款款而去的背影,點著頭感嘆道︰「二小姐可真真好心,王姨娘這般無賴,她偏偏兒每次都不會少了她那一份兒。」
「究竟是夫人生的,與那姨娘所出自然不一樣。」旁邊的門房接了口︰「瞧瞧咱們大少爺便知道,雖然也被扶著做了記名嫡子,可你看那份氣度,實在是小家子氣,也不知道今日從族里接回來的紅利會不會給二小姐呢。」
「可不是嗎。」管事媽媽嘆息了一聲︰「大少爺,哼,那可是什麼東西都往自己那窩里扒拉的,別說是二小姐了,便是大小姐與二少爺他都不管的呢。」搖了搖頭,轉身喊了兩個小廝幫著去搬東西進來不提。
鄭香盈走進主院,鄭香林已經帶著鄭香芳與鄭香芬坐在廳里,三個人身上都穿了簇新的衣裳,皆是梅紅的底色瓖著白色的毛邊兒,走到前邊瞧著是兔兒毛的,鄭香盈心中微微發酸,這滎陽鄭氏說出去名頭大,可弱支卻日子過得緊巴,連瓖邊的毛都只能用得起兔毛。
「二妹妹過來了,我還想派人去請了呢。」鄭香林驚喜的站了起來,走上前去拉住鄭香盈的手,自從上回她給自己出了這個主意,那些刁滑的管事媽媽不再敢過分囂張,中間克扣的情況雖然還有,但數目不多,每個月的用度也逐漸寬松了。
「過年總要回來的,怎麼還要大姐姐派人來請。」鄭香盈笑了笑,將自己身上的斗篷月兌了下來交給魯媽媽,轉臉對鄭香林道︰「大姐姐,我先去拜祭父親母親。」
鄭香林點了點頭,旁邊鄭香芳笑著插話道︰「大姐姐說了要等著二姐姐過來再一起去拜祭呢,我們一道走罷。」
鄭香盈伸手模了模鄭香芳的頭發︰「三妹妹長高了不少,都快到我耳朵這里了。」
姐妹幾人一道去了旁邊停放靈位的屋子,拈香祭拜了一番,鄭香盈望著那兩塊靈位,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又過去了一年,可在查明鄭信誠與鄭夫人的死因上頭,自己卻一無所獲,只能愧對他們兩位了。
回到大廳的時候鄭遠帆已經到了,他個子長高了不少,似乎也沒原先那樣無賴,見著鄭香盈進來,一雙眼楮在她身上溜了一眼,然後懶懶的望向旁邊,也不與她說話。鄭香盈有幾分驚奇,這鄭遠帆莫非是轉了性子不成,見了她的面也不出言諷刺了,以前可總是要與她對著干心里才舒服。
鄭香盈瞧著鄭遠帆這模樣是不準備搭理自己,心里贊了一聲,這鄭遠帆大了一歲也懂事了些,忽然有了想捉弄他的心思,笑著喊了他一句「二弟」,鄭遠帆沒料到鄭香盈會喊自己,差點吃驚得跳了起來,一張臉漲得通紅,望著鄭香盈手腳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二弟,你今年在家里有沒有念書?我今日來考考你如何?」鄭香盈見鄭遠帆一副尷尬神色,更是覺得有趣,有意想逗他玩,將話題引到了念書上邊來。鄭遠帆听著說要考自己的功課,臉上全是不自在,扭過頭去不答話,旁邊鄭香芬搶著替他答話︰「二哥每日里念書的時候太少了,二姐姐,你除非考他最簡單的三字經,否則我覺得他該答不上來。」
「要你管!」鄭遠帆見鄭香芬都來嘲笑他,心中不忿,沖她揚起拳頭揮了揮,唬得鄭香芬縮了脖子躲在了鄭香盈身後不敢露面。鄭香盈笑著拍了拍鄭香芬的手道︰「你該多贊揚你二哥,他心中高興,自然便肯念書了。」
鄭遠帆沒料到鄭香盈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瞠目結舌的看著她,那一只拳頭伸在空中好半日都沒放下來,這時就听外邊一陣腳步聲響,鄭遠山踏著步子進了大廳,掃了一眼幾個弟弟妹妹,見鄭香盈端端正正坐在那里,臉上忽然就有了幾分不自在的神色。
「大哥,今年族里發了多少紅利銀子?」沒等鄭遠山坐下來,鄭香芳便迫不及待開口相詢,自己弟弟生得晚了幾日,去年的紅利銀子沒有領上,今年總算可以開始有了。
鄭遠山望了望鄭香芳,一臉不虞的神色︰「這些事情哪是你能過問的,安安心心跟著你姨娘學著女紅也便是了。」
「我怎麼不能過問?」鄭香芳是個潑辣貨,听著鄭遠山這般說,嘴巴翹得老高︰「族里的紅利有我寒弟的一份兒,也有二姐姐的一份兒,自然要問清楚!」
鄭遠山溜了一眼鄭香盈,旋即又回過頭去不往她那邊瞧,板著臉對鄭香芳道︰「這族里的紅利銀子與你沒干系,你自然不能問。三弟那一份兒我替他保管著,等他年紀大一些再給他自己去保管。」
鄭香盈在旁邊听了心中冷笑,鄭遠山可是把鄭氏族里的那些條條道道給學全了,看見銀子便攥到自己手里,還美名其曰是替鄭遠寒保管,也不知道他哪里來那麼大的臉,都是姨娘生的,只不過他比鄭遠寒年紀要大罷了。
「三妹妹沒有問錯,我也正想問呢。」鄭香盈坐在那里望著鄭遠山只是笑︰「三弟年紀小,這紅利銀子自然要人替他保管,可似乎也輪不到你頭上來。」
听了這話,鄭遠山的臉漲得通紅,一雙手捻著自己的袍子一角不住的搓弄,橫著眼楮望向鄭香盈,口中憤憤道︰「二妹媽,你說的是什麼話!我又如何沒有資格替他保管?」
「他還有個姨娘在呢,怎麼會輪得上你?」鄭香盈笑了笑,完全無視了鄭遠山的氣急敗壞︰「我覺得大哥還是將那銀票交給杜姨娘保管比較好。」
「二姐姐說的一點都沒錯,我寒弟的銀子自然要交給姨娘拿著,哪有落到你手中的道理?」鄭香芳在旁邊撇嘴冷笑了一聲︰「還不知道你拿了這銀子要去做什麼用呢。」
「要你在這里胡說!」鄭遠山有一點點心虛,他確實將銀子挪用了,被鄭香芳這麼步步緊逼,已經有些招架不住了。
方才在族里領銀子的時候他遇著了三房的伯父鄭信隆,鄭信隆對他說有一種方法能讓銀子翻倍,那邊是去放印子錢︰「你將這三千多兩銀子放了出去,一年之後差不多能回來七八千兩,這可是一本萬利!」
見鄭信隆將那印子錢吹得天花亂墜,鄭遠山也有些心動,可究竟還是覺得銀子放到別人手中有些不踏實,只是訕笑著道︰「十四伯父,佷子不如你這般見識多廣,到時候想要放那印子錢的時候再來找你!」
鄭信隆沒想到鄭遠山竟然會不動心,撓了撓腦袋繼續勸道︰「你若是不相信,先別放這麼多銀子,拿一半來試試,保準你能嘗著甜頭!」
鄭遠山畢竟年紀小,也沒有在外邊經過什麼事情,被鄭信隆攛掇了幾句,又有幾分動心,听著鄭信隆拍著胸脯保證︰「我是你伯父,還能騙你不成?你父親與我,那可是最親近的兄弟,照顧好他的子女也是我該做得事情!」
捏了捏荷包的角,鄭遠山只覺得自己手心里都是汗津津的一片,他有些舍不得丟了這個發財的機會,又不敢拿自己的銀子去冒險,想來想去最終做了決定,將鄭遠寒的那一份兒拿出去試試看,到時候賺了的銀子歸自己。
「好,十四伯父,那我便相信你,先給你一千二百兩。」鄭遠山點了點頭︰「那你得先寫個借據給我。」
「沒問題。」鄭信隆笑得眼楮都眯在了一處,這鄭信誠的兒子究竟還是太女敕了些,自己不費吹灰之力便從他這里騙了一千二百兩銀子,到時候還不還,那可要看他在賭坊的手氣好不好了。
回想著方才的事情,鄭遠山心中有幾分空落落的,若是十四伯父是騙人的,自己該怎麼辦才好?現在鄭香芳逼著問他要銀子,自己又怎麼甘心將自己那一份拿出來?「我自然會替寒弟保管妥當,你不要再問了,再問我也沒有銀子給你。」鄭遠山橫了鄭香芳一眼︰「所謂長兄如父,哪有你這般與我說話的?」
鄭香盈在旁邊瞧著鄭遠山的言行,心里想著這里頭必然有古怪,為何鄭遠山攥著銀子不肯拿出來?她在旁邊微微一笑,伸手敲了敲桌子︰「大哥,先將我的銀子拿出來罷。」
「你的銀子?」鄭遠山大叫了起來︰「你歸真園一年能賺那麼多銀子,你還問我要銀子?」
「如何不問你要?歸真園賺得的銀子是我賺的,我每年還要向族里交十一之稅,你手中的銀子是族里發給我的,是我的東西我自然要拿,哪有不要的道理?」鄭香盈瞧著鄭遠山額頭上汗珠子滴滴的往下掉,笑得十分溫柔,將手在鄭遠山面前攤開︰「多謝大哥替我去族里接了銀子回來。」
鄭遠山瞧著攤在自己面前那只手掌,有幾分肉痛,又有幾分無奈,鄭香盈可不是個善茬,就是在大伯祖父面前都敢起跳的角色,幸虧自己方才沒有頭腦發熱將她的銀子也去放了印子錢。從懷里模出了一張銀票拍在桌子上頭︰「你拿去罷,今年是每人一千二百兩。」
鄭香盈拿起那銀票瞧了瞧,蓋的是四通錢莊的戳子,滿意的點了點頭,將銀票收在荷包里,然後又伸出了一只手來︰「三弟的紅利銀子呢?」
「三弟的紅利銀子管你什麼事情?」鄭遠山心中一顫,沖著鄭香盈喊了起來︰「各人自掃門前雪,你拿了自己的銀子便是了,為何還想著要三弟的銀子,你不要欺人太甚!」
鄭香盈望著鄭遠山只是微微的笑︰「大哥,你說替三弟保管他的銀子,可究竟三弟還有個姨娘,怎麼也輪不上你。方才我與杜姨娘說過了,她同意將三弟的銀子借給我,我每年再給三弟發一筆小小的利息,所以我自然要問你討要銀子。」
鄭香芳機靈得很,馬上便明白了鄭香盈這話是替她們討銀子,趕忙在旁邊點頭︰「可不是嗎,二姐姐每年還能多給三弟一些銀子,大哥,銀子在你手里,總怕不會多只會少呢!」
「鄭香盈,你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這銀票放到我這里,誰也別想打主意!」鄭遠山拍著桌子站了起來,氣呼呼的便要往外走,卻被鄭香盈一句話喊住︰「大哥,莫非你想要讓大伯祖父知道這事兒不成?」
鄭遠山猶豫的站定了身子,慢慢轉過臉來,無奈的看了一眼鄭香盈,全身燥熱,只覺得心里頭發慌︰「你要去告訴大伯祖父?」
「那是自然。」鄭香盈點了點頭︰「你既然藏著私心,難道還想要我們給你留面子不成?」
鄭遠山站在那大廳門口,听著外邊寒風呼嘯,可自己卻猶如置身蒸籠,滿頭滿臉都是汗。他咬了咬牙,慢慢的從荷包里模出了一張銀票來,低頭看了看那張銀票,心中十分不舍,可還是將那銀票遞了過去︰「給你!」
鄭香盈拿著銀票瞧了瞧,微微一笑︰「大哥,你放心,我不會讓三弟的銀子虧本的,我歸真園現兒辦得紅火,不說多了,每年一百多兩的分紅還是有的。」
鄭遠山望著自己空蕩蕩的荷包,心里也是空蕩蕩的一片,正在茫然之際,就听著鄭香盈在耳邊說話,只覺得更是不忿。女子便是見識短淺,一百多兩銀子算什麼!他憤憤的想著,十四伯父給自己放的印子錢,一年就能翻一倍呢,到時候自己的荷包里可是鼓鼓的一堆了,明年過年的時候保準讓她們眼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