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就是喜歡自以為是,以為自己喜歡的,別人就會喜歡,以為自己追求的,別人就會心甘情願的答應,以為自己付出了,別人就會統統的接受。
他自戀的以為,自己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而他想要的,會停在原地,等著他的回頭。
看著床上擺放的禮品袋,看著高子健額頭的汗水,我說不出來是什麼感受。
「豆子,這些新衣服都是叔叔給你買的,喜歡嗎?」高子健將嘻哈猴的棉衛衣扯在手上,一臉微笑的看著豆子。
豆子沒有任何表示,黑漆漆的大眼看向了我。
高子健氣喘吁吁地的走了過來,將衣服擺在胸前,笑著說︰「怎麼樣,款式不錯吧,豆子穿絕對合適,尿了褲子之後總要有換洗衣服,看一看,哪一套最合適?」
我輕輕地咳了一聲,從高子健的身側走過,走到了豆子的面前,笑著說︰「豆子,叔叔送你衣服,跟叔叔說謝謝。」
豆子朝我懷里拱了拱,一臉無奈的看著高子健,說︰「謝謝。」
豆子說的不冷不淡的,其實最為傷心的人,應該是我。
「高先生,麻煩你去客廳等我一會,不好意思。」我看著高子健,聲音十分冷淡。
高子健錯愕的看著我,抬腳走了出去。
豆子很細心,一次兩次他不會發現端倪,三次四次,他肯定會覺得疑惑,放一個他不喜歡的人在身邊,我也覺得不放心。
于是,將豆子安置在被窩里,轉身走了出去。
從臥室門口看去,高子健那張臉和當年沒有任何的異樣,雙眸中噙著笑意,卻有帶著淡淡的疏離,嘴角習慣性勾起,露出一抹笑意,高興時,是開心的笑,不高興時,是嘲諷的笑,豆子和他,還真是像。
不愧是父子。
只是,陳小佳,你現在需要冷靜,你的行為,已經暴露了你的內心,你所渴望的,或許,並不是想象中的那般美好。
「小佳……」高子健注意到了我,從沙發上站起來,直接朝我走來。
我輕輕地一笑,刻意保持住了我和他之間的距離,指著沙發,示意他坐下。
我們並排而坐,卻沒有了往日的親切。
輕輕地吸了一口氣,看著高子健,說︰「謝謝你對我和豆子的關心,不過高先生,我們現在的關系,已經和之前不同,所以……」
「你叫我什麼?」高子健打斷我的話,聲音里帶著難以置信。
我沒有看他,笑著說︰「高先生,我現在是一個孩子的母親,還請你,自重。」
將高子健緊緊握住的胳膊抽回,我依然沒有看他一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繼續說︰「正如你看到的那樣,我們和孫……一清,我們帶著孩子……所以……我不想他誤會……」
「小佳……」高子健的聲音有些嘶啞,忽然,一陣慌亂的手機鈴聲在此刻響起,高子健看了一眼,按了掛斷,手機又一次響起,他又按了掛斷,第三次響起時,沒等高子健說話,我就站了起來,說︰「高先生,不如你先去忙吧,我的意思,已經說的很明白了。」
高子健抿著雙唇,一雙眼楮里帶著不可思議。最後,點了點頭,走了出去。
我靠在門上,听到走廊里他的聲音,心里面一片凌亂。
「媽媽……」小豆子的聲音忽然傳到了我的耳中,我一低頭,就看到他站在內室的門口,一雙眼楮疑惑的看著我。
下半身還沒穿褲子。
我急忙跑了過去,笑著說︰「怎麼下來了?」
「媽媽,」小豆子抱著我,說︰「凶叔叔是不是又想欺負你?」
「怎麼可能,」我緊張的搖了搖頭,說︰「媽媽是誰呀,媽媽會讓人隨便欺負嗎?」
小豆子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說︰「也對,凶叔叔給豆子買了新衣服,都沒有怪豆子尿褲子,算是還行吧。」
小孩子就是這樣,好與壞,區分的如此明顯。
豆子喜歡鮮艷的顏色,高子健買來的,恰恰很合豆子的胃口,五六種款式,沒有一種是重復的。盒子底部有一張發票,我瞥了一眼上面的數字,頓時驚住了。
高子健和孫一清一樣,花起錢來,是一點都不含糊。
豆子玩了一會就睡了,我一個人走到窗口,看著窗外的天色,一片陰暗。
今天,可能要下雨了。
掏出手機,翻動著圖片位置,手指移動了兩次,按下密碼,打開了隱藏的文件夾。
照片中那兩張稚女敕的臉,好像還是昨天的事。
想著自己孤身一人剛來雲水鎮的那一會,人生地不熟的,若不是卡里的余額可以支撐一段時間,恐怕……
沒有穩定的工作,甚至連會計資格證都還沒有來得及考試,又被父母勒令要流了這個孩子,我都不知道,當初的自己,哪里來的勇氣。
打雜,端咖啡,刷盤子,非常感謝最初遇見的老板收留,漸漸地,也習慣了藏匿在深山老林里的感覺。
只是肚子鼓起的弧度越來越大,麻煩也越來越多。流言蜚語不是沒有听過,最難過的時候,可以一連一個星期都在上班,只是為了那微薄的生活費。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後來沒有遇到孫一清,我和豆子,還能活下去嗎?
任性是要付出代價的,堅持也要有足夠的能力,每每想到那一段時間,心里面都會冷的發寒冷。
遇見高子健,心里面也會那麼想,不如告訴他,豆子是我們的,可是自己,根本做不到。
臨盆的前一天,因為景點人煙稀少,找個醫生還得走了二里地,若不是孫一清在那個雨夜送著我們母子去了醫院,守在產房門口,在听說孩子腳先出來時急的直接奔進來,要求剖月復產,鼓勵我堅持,現在,世上還有陳小佳嗎?
在孩子難產的那一刻,我又多麼希望,守在我身旁的,就是高子健。
豆子能夠順產生出來,連醫生都說是一個奇跡,卻不知道,孫一清守在我的身邊,一遍遍的說著那些鼓舞我的話,而我的腦子里,還是不爭氣的,想到了高子健。
我告誡自己陳小佳,那個人,那麼殘忍的拒絕了這個生命,你就要跟他對著干,生下來,自己養,不依靠他半分半毫。
我做到了,但是我的心,已經忘了疼的感覺。
孫一清找了醫生,給我弄了一個雙人間,和我住在一起的那個孕婦,也是生了個大胖小子,爸爸臉上幸福的笑容,但現在,還能刺傷著我。
夜里需要小便,身體疼的根本無法動彈,一直陪伴我的,不是他高子健。
這些,我都可以忘記,真的,四年了,隨著時間的奔走,我完全可以忘記自己曾經這麼深愛過一個人,因為我的重心,已經到了豆子的身上。
豆子選擇的,就是我所選擇的,豆子愛的,我也會學著去愛。
我不能再跟高子健糾纏下去,因為我知道,這樣下去,對誰,都沒有好處。
所以,直接拒絕,遠比他假裝無事的陪伴,要好很多。
想到這里,堵在胸腔里那股壓抑終于得到了緩解,手指點在電腦屏幕上,輕輕地一按,將那張合影,刪除了。
兩滴水滴落在了手機屏幕上,順著屏幕的傾斜,慢慢的,落了下去。
按下了孫一清的號碼,電話那頭接的很快,卻傳來了沉重的呼吸聲。
我看著窗口,說︰「一清,豆子睡著了,晚一點,我們回去吧。」
「小佳……」孫一清的聲音里透露著激動的神色,我听到他繼續說︰「你剛才,喊我什麼?」
我轉過臉,看著床頭的小腦袋瓜子,半開玩笑的說︰「孫大叔。」
電話那頭傳來了爽朗的笑聲,我听到孫一清說︰「陳小佳,你讓我等了很久。」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能表示沉默。
「等豆子醒來一點,我們就出發。」
「好……」
掛了電話,我看了一眼床上的豆子,輕輕地笑了笑,說︰「豆子,這下你可得改了稱呼了,不如,叫孫爸爸?」
我一點都不難過,真的,眼淚,只是多余的。
我和高子健這麼匆匆的一面之後,傍晚十分,抱著豆子就朝車上走去了,豆子身上的衣服我沒有月兌下來,是一套紅色的嘻哈猴運動裝,鞋子也是新的,等我們坐進了車內,豆子迷糊的雙眼終于表現出清醒了,他揉了揉眼,問︰「媽媽,我們現在去哪里?」
「當然是回家了。」
豆子瞪著大眼楮看著我,忽然轉頭看向窗外,又看了看身上的衣服,轉過臉來問我,說︰「媽媽,我還沒有謝謝凶叔叔。」
這孩子,變的可真快。
「那就下次吧,今天太晚了,我們要回去了。」我連哄帶騙的看著豆子,殊不知,這次之後,再見,可能再也沒有可能了。
豆子沒有說話,只是低著頭看著胸前的嘻哈猴,拱到了我的懷里,貼的緊緊的。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豆子,至少,你見過了。
至于媽媽,也想放開心,給你想要的生活。
不過命運,它就是喜歡作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