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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王述之見司馬嶸轉身欲下車,連忙將他拉住,拾起旁邊的狐裘披在他身上,邊替他系結邊低聲道,「外面冷,出去要多穿些,免得受寒。」

司馬嶸垂眼看著他硬朗修長的手指上下翻飛,正想道一聲謝,忽然讓他指尖在頸上不經意劃了一下,剛到嘴邊的話頓時卡住,深如幽潭的眼眸輕晃出一絲波紋,似有片刻失神,隨即又迅速恢復平靜。

王述之余光瞥見他低垂的眼睫輕顫了兩下,抬眼朝他看去,輕輕笑了笑。

二人出了馬車,皆是輕裘緩帶,司馬嶸步履從容,扶著假意虛弱的王述之,朝前面的大隊人馬走去。

司馬善原本就生得高大,又騎在一匹壯碩的黑馬上,頗有些一覽眾山小的意味,因此早就注意到不遠處的馬車,雖車身樸實無華,卻因那馬車兩側有護衛隨行便多看了幾眼,接著就見到司馬嶸掀簾而出,大吃一驚,急忙翻身下馬。

王述之含笑走到近前,拱手見禮︰「真是巧的很,下官見過景王殿下。」

司馬善笑呵呵抱拳還禮,目光在他與司馬嶸之間轉了一圈,心中略感怪異,見司馬嶸沖自己使眼色,忙回過神︰「丞相大病初愈,怎麼不在府中好生歇息?這冒著嚴寒是要往何處去?」

「下官近來無事,便打算回會稽休養一陣。」王述之笑眸一轉,看向旁邊的馬車,見那馬車的簾子遮得密密實實,便道,「听聞景王殿下攜二皇子一道出宮,想必這馬車內便是二皇子罷?」

「啊……」司馬善眨眨眼,「正是。」

此刻馬車內的元生正背靠軟墊閉目休息,听見外面的動靜,連忙睜開雙眼,眉目鼻唇與外面的司馬嶸一模一樣,只不過臉頰與身子骨要瘦弱一些,肌膚透著幾分病弱的蒼白,且那兩只黑眸不似司馬嶸那樣深,而像兩道淺灣,水潤中透著迷茫。♀

王述之走至馬車前,再次拱手行禮︰「下官見過二皇子。」

元生雙手捏緊,想著應當開腔應一聲,可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麼,一緊張反倒將自己嗆住,俯身咳嗽起來。

王述之听到熟悉的嗓音,下意識轉頭朝司馬嶸看了一眼。

司馬嶸心中一跳,鎮定地與他對視。

王述之眉梢微動,眸中閃過難得一見的疑惑之色,又蹙了蹙眉,想不通自己回頭做什麼。

司馬善暗中抹了一把冷汗,急忙開口︰「二弟身子弱,不宜見風,丞相的心意,本王代他領了。」

王述之回過神,微微一笑,也就不再關注那馬車上的人,與他客套兩句,便準備折身而返,才剛走兩步,見後面又停了一輛馬車,車上下來的不是別人,正是返鄉的陸府二公子,陸子修。

司馬嶸面色驟變︰踫上黃道吉日了?這也太湊巧了罷!

司馬善雙目圓睜,錯愕之余急出一頭的汗,忙沖司馬嶸使了個眼色,三步並作兩步迎上去,朗聲笑道︰「巧的很!巧的很吶!」

王述之沒料到司馬善對陸子修竟如此熱情,面露訝異,景王都上前相迎了,自己這個做丞相的自然不好留在原地擺譜,也跟著走過去。

司馬嶸腳步不動,既要盯緊馬車,又要盯緊陸子修與王述之,恨不得自己多生一只眼珠子。

陸子修步履翩翩,溫潤的目光落在司馬嶸身上,半晌才移開,對迎過去的二人恭敬見禮︰「下官陸子修見過景王、見過丞相。」

馬車內一聲輕響,似是物件摔落的聲音,隨即窗口的簾子被人掀開,露出一只蒼白瘦弱的手來。

司馬嶸眼角一緊,趁著那邊三人寒暄的功夫,身形一動,迅速上前擋住。

元生正激動不已,剛掀開簾子就讓一道黑影擋在眼前,嚇一大跳,抬眼一看司馬嶸熟悉的側臉,面露驚恐,眼眶瞬間撐大。

司馬嶸注意著不遠處的動靜,同時側眸冷冷掃了他一眼,見他意欲說話,急忙壓低嗓音斥道︰「閉嘴!」

元生驚得打了個嗝,直直盯著他,見他沉幽幽的目光掃過來,似隱含戾氣,捏著簾子一角的手不由攥緊,頓了頓,鼓起勇氣再次張嘴,卻讓冷風灌得差點咳嗽,又讓司馬嶸攜著寒意的目光盯得硬生生將咳嗽給憋住。

司馬嶸余光瞥著那邊三人,沉聲道︰「給我老實在里面待著,陸子修的命可捏在你手中。」

元生驚得手一顫,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想要探頭看陸子修一眼,卻讓他給擋住了,手足無措間,只好沖他點點頭,雖心中有許多問題要問,可面對司馬嶸不善的神色,躊躇半晌終究沒敢開口。

司馬嶸目光往他腿上掃了一圈,又看著他,眼神意味深遠。

元生順著他的目光低頭,想著自己如今這模樣,頓顯落寞,眼眸黯淡下來,小聲道︰「我不露面,就看一眼,可好?」

司馬嶸抿緊唇,並未作答,也不再看他。

元生感覺他移開目光,肩頭一松,身上千斤重的壓力頓時消減,又見他背過身去,便壯著膽子探頭準備偷窺一番。

司馬嶸似背後生了眼楮︰「你再亂動試試。」

元生動作頓住,抬眼盯著他的後背,原本熟悉的身子,因為換了靈魂,變得陌生無比。

那邊三人寒暄了幾句,王述之回頭朝司馬嶸看了一眼,以為他是躲著陸子修才未跟過去,並未起疑。

陸子修有意上前與司馬嶸說兩句話,見他站在馬車旁,便問︰「不知馬車內是何人?」

司馬善眼角微跳,笑道︰「本王二弟。」

「原來是二皇子,下官失禮。」陸子修說著便三步並作兩步走過來。

司馬善搶在他前面,抓著元生的手往里塞,同時一把扯下簾子將他遮住,邊角掖掖緊,關切道︰「二弟,當心受涼,別吹風。」又轉頭對陸子修道,「陸大人不必多禮。」

王述之蹙眉看著手忙腳亂的司馬善,總覺得處處透著古怪。

元生此時已經徹底蒙了,又有些不甘心,眼眶一熱,將司馬嶸的警告拋在腦後,張了張嘴,鼓起勇氣︰「二公……」

「二公子!」司馬嶸急忙出聲,將元生那微弱的聲音蓋住,情急之下拽住陸子修的胳膊,硬著頭皮在王述之意味不明的目光中往路旁走去,站定後迅速將手松開。

陸子修面露欣喜,笑看著他︰「元生,你要說什麼?」

司馬嶸暗中叫苦,思緒轉得再快也想不出自己對陸子修能說些什麼,只好硬著頭皮道︰「天寒地凍,二公子路上當心身子。」

陸子修心中一暖,直直看著他︰「你也是。」

這邊二人看似情意綿綿,那邊王述之微微眯著眼,眸光中已經明顯添了不悅。

司馬善卻管不了那麼多,匆忙道別,急急帶著一眾人馬行出城門,又回頭望一眼,總算是松了口氣。

此時元生只能掀開後面的簾子,看著陸子修的身影愈來愈遠,眼底浮起一層霧氣,正難過時,听見司馬善跳上馬車鑽進來,急忙放下簾子回頭,看了他一眼,低聲道︰「原來你早就知道了?」

司馬善沖他呵呵一笑︰「方才我二弟嚇著你了?」

元生眨眨眼未吱聲,算是默認。

「他一貫如此,你不必放在心上。」

元生對他倒是不怎麼畏懼,點點頭,想了想,又問︰「他說的可是真的?」

「他說什麼了?」

「他說……二公子性命在我手中……」

司馬善一愣,搖頭而笑︰「雖是嚇唬你,可你要真不听話,那就極有可能成真了。你且忍耐些時日,這次我帶你出去醫治,並非借口,那神醫的消息還是二弟告知我的。」

元生雙目一亮。

「你也不希望如此與陸公子相見罷?」

元生垂眸沉默片刻,點點頭。

司馬善見他這模樣,頓時雙目生光,那股包打听的精神氣又冒出來︰「看來,你與陸公子的關系非同一般吶。」

元生眸色復雜,抿緊唇,再不開口。

司馬善也並未在意,想著二弟與自己一人施棍棒,一人給棗子,算是將這元生給安穩住了,不由大為高興,心情暢快地回去躍上自己的馬。

後面城門內,司馬嶸卻暢快不起來,耳听陸子修說同路,王述之又大方地邀請他一道南行,不由在心中連聲長嘆。

出了城門,路便沒那麼平緩了,馬車略微顛簸,棋子穩不住,司馬嶸便將棋盤收起,剛收拾完畢轉身,就讓王述之抓住手腕,一抬眼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眸子,從容道︰「丞相有何吩咐?」

王述之定定地看了他半晌,笑意未達眼底,只輕勾唇角,低聲道︰「方才與陸子修敘舊了?」

「屬下是與他道別的。」司馬嶸說完一愣,覺得自己的解釋有些多余。

王述之輕笑一聲︰「我們與他順路,你在城門口便道別,怕是有些早。」

司馬嶸看了他一眼︰「屬下一時忘了。」

王述之見他神色淡然,心口忽地被揪了一下,不由微微蹙眉,便抓著他的手再不松開,靠在車廂壁上閉目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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