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叔的話讓當時的我怔在了原地,久久沒能回味過來。舒愨鵡其實我知道他所說的那道坎是什麼……從我復出,設計陷害陳國棟到現在,兩敗俱傷,其實我從來沒有真正的釋然過,也沒有想過原諒或者寬恕過那個老男人。我總是一味的將自己定位在受害者的位置上,卻仍要故作堅強,到頭來以至于傷人傷己。
可洪叔不會知道要想跨過這道坎,有多不容易。如果說年幼時因為沒有父親被嘲笑私生子的痛是一顆種子的話,長大後知道父親是誰,想要靠近他的心情就是發出的枝椏,再後來知道了他的女兒,那個本應該和我一樣命運的女孩卻過的極好時心里的嫉妒和不甘,母親生病的崩潰和脆弱都化作了筆直的枝干,注定是要成長為一顆蒼天大樹。
那*,我一手緊緊握住霍向東的手,一手托著自己的腦袋*無眠。在交代過護士小姐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後,我正打算去公司處理事情,目光下意識的掃視到了陳國棟昨天送來的果籃上去。
換做從前的秦冰一定會在第一時間讓護士小姐幫忙拎出去扔掉的。可我卻沒有這麼做……就好像我明明口口聲聲說要不放過鄭嘉玲,一定要讓她為那一刀付出代價,可後來卻終是心軟,沒有真的將事情擺上台面處理。
洪叔對于我的決定很是理解和欣慰,他擔心我會自己鑽牛角尖,還不忘拿霍少的名頭來寬慰我,說是若是霍少知道了我的決定,也會無條件的支持的。
「小冰……」門外,一道蒼涼暮年的聲音緩緩響起,我正在發短信讓鄧助理不用過來醫院接我,直接去公司和我匯合。幾乎不用抬眼看去就能知道昨天曾來過的男人又來了。
「有什麼事麼?」我冷冷的說道,站起,淡然的撇了一眼那個短短一個月時間老去太多的男人。
「我……」
「有什麼事你和我助理說吧,我現在很忙。」不給陳國棟說話的時間,我拎起包踩著高跟鞋,昂首挺胸的就要離開。
「我要走了……」陳國棟急忙忙的說,聲音因為沙啞而有些破音,看的出他是擔心我就此離開,又白來一趟。
一句「我要走了」成功的讓我停下了腳步,安靜的站在了原地。
「以前在國外拍電影的時候認識的朋友介紹了美國的一家醫院,說是對菲菲的病很有幫助。我打算帶她過去那邊調養一陣子,畢竟在國內這樣的大環境下面,她不可能不受刺激痊愈的。」陳國棟說,嘴角的苦澀很是明顯,他說「菲菲的媽媽現在在療養院里面,因為限制人身自由,沒辦法跟我們一起去,哦……你千萬不要誤會,我沒有任何責怪你的意思,相反,我要謝謝你願意不追究她傷人的罪行,否則……恐怕菲菲難再見她媽媽一面了。」
我沒有說話,面上也沒有絲毫的表情,好像眼前這個老男人說的那些話,說的那些事和我都沒有半點關系。只有手里握住皮包肩帶的勒出的紅痕泄露出了我心里的情緒。
「我來只是想再看看你……」他說「孩子,我知道從一開始對你而言,我的愛就是不公平的。哪怕現在我其實很想補償你什麼,可是我也知道,這麼多年的生疏,不是一天兩天可以拉近的,更何況,我沒有資格……我也還沒取得你的原諒。菲菲是個可憐的孩子,她是無辜的,我已經傷害了一個女兒,不能再讓另一個女兒受傷。」
原諒?什麼叫原諒?我在心底苦笑……原諒兩個字說起來容易,可真要做起來卻絕非那麼容易的事情。母親用了一輩子也沒能真正的原諒陳國棟,我呢……也許需要更長的時間去撫慰那道已經深到骨髓去的傷痕。
「你要去哪里,做什麼和我沒有關系,你沒必要過來這一趟。」我淡淡的開口。「至于她們過的好不好,就像你說的,我不關心,也不想知道。如果你來是想和我說這些,那麼沒必要繼續說下去了,我不想听。」
陳國棟的臉色本就不好看,因為我的話而變得難看起來,他有些顫著身體,在離開我之前留下了一句話。
他說,小冰,等菲菲的病好了,他就會回來向我贖罪,哪怕用盡他所剩不多的下半輩子也會將欠下我們母女的罪孽還清的。
陳國棟走了,我卻因為他的話而覺得眼眶莫名有些濕潤起來。幾乎是用盡全部的力氣,捏緊了拳頭才讓自己沒有嗚咽出聲,可不知為何委屈會肆無忌憚的在胸口蔓延,我開始不住的大口喘氣,好像唯有這樣才能呼吸過來。
就在這時,一只手緩緩從身後輕輕搭在了我的肩頭。只一瞬我的世界一
片靜謐,好像全部靜止了一般。我不敢置信的半天不敢回頭,只是傻愣的站在那里,閉上雙眼感受那像夢一樣的溫暖從肩頭隱約傳來。
喂,霍向東,我一定是太想你了,太希望在這個時候你可以在我身旁給我力量,哪怕是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的抱抱我都好。所以……才會出現不該有的幻覺,所以才會不敢睜開眼楮面對病*前依舊沉睡的你。
「傻瓜……」男人的聲音近乎嘶啞,小聲且吃力,然後我只覺得肩頭的那只手緩緩抽離,正打算蹙著眉頭抗議這美夢也不讓人多溫存一下的時候,卻驀地被一雙手臂從背後緊緊抱住。那力道委實不大,卻堅定,有些硌得慌的手臂讓人心里升起一陣暖流。「傻瓜……傻瓜……」
眼淚好似一下子決堤,本來喘不過氣的胸口驀地一松,好像有什麼東西終于塵埃落定一般。好半天我才緩緩抬起頭緊緊握住了他的。
「你,醒了?」我以為自己用了幾近平靜的語氣問出這句話的,即便帶著哭腔,即便帶著顫抖,卻依舊故作鎮定。可後來我才從那廝的口中知道,哪里有鎮定,哪里有淡然,根本就已然激動不已了。
「恩……醒了……一醒來,就看到一個小傻瓜在掉眼淚。」霍向東笑著說,他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里他過去三十年的歲月全部都在腦海中走了一遍,他甚至在恍惚中見到了蘇靜,那個曾經因為一個微笑讓他陷入愛情的女人。
當然,這些他並不打算告訴這個懷中哭的一塌糊涂的女人。
「你是故意的,我這幾個月來一滴眼淚沒有掉過,沒有,從來沒有掉過。你倒好,偏偏選了我最狼狽,最不堪的時候醒來,就好像每一次進入我的生命中都是我最糟糕的時候一樣。霍向東,我討厭你,我恨你。」話幾乎是不經過思考從口中肆意說出的,只有我知道,其實我想說的是「謝謝你,霍向東,謝謝你能醒來,能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醒來。謝謝你能在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時間里出現,陪我度過最難捱的日子。」
「是我錯了,是我沒有早一點醒來,所以讓我們的秦總白白擔心受累,讓我們的秦女神辛苦了。」霍向東微微嘆了一口氣,將我從他身前扭轉過來,迫使我和他面對著面。
「別哭了……再哭,我又要心疼的昏過去了。」他說,本是無心的開著玩笑,卻提醒了我他現在的狀況。
手里的吊針不知什麼時候有些倒血,他的臉色並不好看,腳下估模是因為著急,沒有穿鞋,赤著腳站在冰涼的地上,還真是一副隨時可能又睡過去的模樣。心下一揪,我沒好氣的拍了一記他的肩膀,有些凶巴巴的說道「好啊,你昏過去算了,你看我這一回還會守在你身邊,還會幫你收拾那麼大攤子,還會……」
話還未說完,就被這廝毫不客氣的以唇封緘。那冰涼的觸感竟讓我忍了那麼久的眼淚簌簌而下。這麼多日子的擔心,恐懼在這一瞬得到了釋放。
我不會告訴霍向東,這些日子除了工作,我想的最多的是萬一……萬一他再也醒不過來的話,我要怎麼辦?萬一他醒來狗血的忘記了我的話,我又能怎麼辦?萬一他醒來之後發現那一部分沒有痊愈的話,我又該怎麼辦?
盡管身邊的朋友都在勸我不要想太多,可當你每天面對的是一個怎麼喚都喚不醒的男人,你能做的太少太少。可偏偏我秦冰是那種好強的人,即便心里難受,害怕也不會輕易的流露出來,于是,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就是我褪去女強人外衣的時刻。
我一直以為自己偽裝的很好,卻不想,原來自己的脆弱已然被很多人看在了眼中,包括季默,包括洪叔,包括蔡小圓,還包括這個罪魁禍首,霍向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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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少醒了,沒有很驚天動地的醒來方式,卻選擇了在老秦最需要的時候醒來,這也許就是所謂的天長地久吧……另外,關于老秦是否原諒陳國棟的問題,小夢想要告訴親們的是,本文結束的時候估計你們都不會看到老秦喊一聲父親了。有些痛,不是三兩句對不起可以痊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