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馮霜止渾渾噩噩,本來英廉想讓她嫁給和珅。♀當時的和珅還是個窮小子,不過英廉欣賞他,以為他必定會大有作為。可是誰想到,馮霜止坦言自己不想嫁給和珅。
和珅這人在歷史上的名聲不怎麼好,馮霜止也算是很清楚的了。而錢灃則正好相反,盡管大她兩三歲,也是一表人才、玉樹臨風,最重要的是,此人清廉,乃是歷史上少見的清官。
這二人之間,正是一種對比和制衡。
馮霜止本來以為,她嫁給錢灃之後,就算沒有什麼好日子過,也不至于太淒慘。
可是哪里想到,新婚之夜錢灃就沒進門,之後更是直接無視了她,府里像是從來沒有她馮霜止這麼個人一樣。于是本來就沒把穿越當回事的馮霜止,就這樣渾渾噩噩地數著日子過。
在她的記憶里,和珅就算是要發跡,也還需要很久,可是誰想到,上一世,和珅上位之快,簡直令人目瞪口呆。
當時很多人奚落馮霜止,就說她是有眼無珠,當初看不起人家和珅是個窮小子,現在人家青雲直上,而錢灃不過是個小吏,根本無法與和珅相比。
馮霜止心里苦,心說自己哪里是有眼無珠,分明是知道這人會發跡才不嫁給他的。因為她也知道和珅的下場——只是沒有想到,和珅很快對錢灃步步緊逼,在馮霜止被錢灃的小妾推下水溺斃的時候,錢灃已經是山窮水盡了。
自古正邪不兩立,錢灃這清官與和珅這貪官,便是如此了。
整整一夜,她幾乎都在想這件事,睡得迷迷糊糊,次日沒讓喜桃叫,就已經自己醒來了。
一大早梳洗好,在族內祠堂祭掃完畢,馮霜止便帶著喜桃和馮忠往郊外給許氏掃墓。
香燭紙錢都帶好了,折一枝柳放在許氏墓前,她站在那里,抬眼便看到這春日的天空像是被水洗過一樣。
郊外的人不少,京師這邊,一到清明,郊外都是人,有來掃墓的,有來踏青的,竟然算得上是熱鬧。♀
她跪下來磕了三個頭︰「額娘,霜止安好,您在那邊,也請好好的……平安喜樂,順順遂遂……」
喜桃扶馮霜止起來,只不過馮霜止沒哭,她倒是先紅了眼。
馮忠也在後面站著,弓著背,提醒道︰「小姐莫要傷心,若是太太見了,心里也是不高興的。」
其實她倒不是什麼傷心,不過有些觸景生情罷了。當下馮霜止一擺手,看著許氏的墓碑,嘆了一口氣︰「上過香,我們便走吧。」
馮忠回頭去準備馬車,郊外是綠水青山,抬眼一看,便能夠瞧見不少人,大多都是普通人家,也有一些轎子是官轎,富戶人家的馬車也是隨處可見。
喜桃扶著馮霜止向著路邊的馬車走過去。今天的馮霜止穿得格外素淡,月白色的旗袍外面一件對襟短褂,繡著如意結,腰上只有一枚深藍色、綴著流蘇的玉佩。臉上干干淨淨,見不到半分粉妝,劉海覆蓋著飽滿的額頭,多了幾分秀氣。頭發則是扎起來垂在身後的,掛著淺藍的綢帶。
見風大了,喜桃于是將披風給她披上,馮霜止伸手攏了攏,只是道︰「你心倒是很細。」
喜桃微微一笑︰「小姐身子一向弱,開春還好,秋冬里頭那藥就是不斷,現在注意,等下半年,怕是小姐又要怕吃藥了。」
這倒是。
上一世,她就是個病秧子。
馮霜止主僕二人往前走去,馮忠已經準備好了馬車,府里的下人已經站在下面,給馮霜止搬了根小凳子,以供她踏上去。
「我的爺啊,你怎麼拋下我去了啊!大婚之夜——你撒手而去,把你的兩個兒子留給我啊!你看看他們是個什麼東西,整日就會惹我生氣,我何曾拿了他們的東西?現在是日日問我要錢,我哪里來的錢給他們!爺啊,讓妾身跟著你去了吧……」
不知道是哪里,忽然起了這麼尖聲的哭喊,不像是真心實意,倒像是在做戲,戲台上的戲子一樣帶著夸張的感覺。
馮霜止本欲起行了,听了這聲音倒是腳下一頓,望了一眼道︰「哪兒來的聲音?」
時間尚早,他們倒是不慌著回去。
這邊祭掃的不止馮霜止他們這邊一家,周圍也有人詫異,抬頭起來看。
馮忠听了此問,走遠了一掃,看到不遠處的山頭上,有幾個人站在那里,其中一個婦人跪在地上,不住地哭喊著,還揮舞著手臂。
「那是哪家的?」
馮忠問的是隨行打馬的馬夫,那馬夫一看︰「是不久之前故去的福建副都統常保的墓。」
這一個問答,馮霜止已經听明白了,常保?
她想也不想便道︰「走吧。」
而後喜桃扶她上了車,馮忠心里覺得奇怪,先開始還問一句,之後卻是一句話也不說就走了,怪事。
他哪里知道,馮霜止是覺得自己逃不了,所以有些心煩。
乾隆二十五年故去的福建副都統,除了和珅的阿瑪,怕是沒別人了。
進了馬車之後,馮霜止就按住了自己的額頭。
喜桃看她面色不昱,以為她不舒服︰「小姐,怎麼了?」
「無事……」前世今生的事情,找誰去說?
回程的路,在馮霜止看來是很遠的,馬車從山道上走,一路有些顛簸,馮霜止果然開始不舒服起來,只不過她壓著沒表現出來,心想熬過這一陣就好了。
只不過往前面走的時候,忽然听見前面有馬蹄聲和喧嘩聲,馬車外面還有人的驚叫聲。
「讓開!速速讓路!」
「莫要攔路!」
……
前面車轅上坐著的馮忠一下急了,「有快馬,要撞上,速速停下來——」
那馬夫也慌了神,迎面闖過來一匹神駿的高頭大馬,四蹄踏雪,能騎這馬的,絕非是什麼普通人。往上面一看,竟然是一大一小兩個人。
馮忠眼神好,心道一聲糟糕,連忙上去奪過韁繩,直接將馬往路邊讓,只不過到底沒能夠全部讓開。
迎面來的那騎馬的人也沒想到轉過路來就撞到這麼一輛馬車,也是急忙勒馬。一時之間,護軍統領府的馬車往右邊路上撞去,好不容易才剎住;那一匹市烏雲踏雪馬,卻是前面兩蹄高高揚起,差點就要踏上馮霜止他們這輛馬車,還好那馬上的人勒馬及時,強行扭過馬車一偏,這才避免了慘禍。
然而即便如此,馮霜止也是在馬車里面東倒西歪,手肘和額頭都撞了一下,頓時覺得頭暈眼花,甚至差點從馬車前門摔出去。
喜桃已經嚇壞了,哭出聲來︰「小姐,小姐你怎麼樣?小姐——」
馮霜止額頭出了血,手肘也受了傷,兩道秀眉緊皺在一起,勉強道︰「無妨……」
其實只是習慣性地說無妨而已,事實上,她受傷不輕。
外面馮忠也慌了神,這個時候車轅也撞壞了,馬車頂棚上是歪歪斜斜,他哪里想到只是護著小姐出來祭掃就出這樣的大事?也顧不得許多,直接上前掀簾子道︰「馬車壞了,喜桃快把小姐扶下來,受傷可嚴重?」
喜桃帶著哭腔,「已經出血了……」
緊接著馬車前面掛著的簾子一動,卻是喜桃扶著馮霜止下來了。
她額頭上有一塊出了血,淺藍色小褂的手肘部也浸出血來。
周圍的人不多,卻也不少,看到這邊出了事情,看上去還是兩個大戶人家的人,都沒敢過來。
馮霜止抬眼一看,卻見方才闖過來的那一匹駿馬已經完全穩住了,緊接著從馬上翻身下來一個身材魁梧的英俊男子,順手提溜下來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兒。
方才出了這麼大的事情,那男子的臉上尚有幾分驚亂,不想那小男孩兒竟然還笑了兩聲︰「好馬,好馬!」
馮霜止一听這話,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任是誰遇到她今日所遇之事,怕都是會驚慌失措,甚至是翻臉的。
護軍統領府這邊,馮忠跟喜桃,乃至于那個馬夫,都是六神無主,唯有馮霜止,俏生生地站在麼車旁邊,一臉的鎮定,雖驚不亂。
她出言先安撫了馮忠與喜桃︰「不必驚慌,人沒事兒便好,我身上的傷也無大礙。」
馮忠心里著急,只是一看馮霜止那臉色,就不敢說出來了。
喜桃自然是听馮霜止的,只能忍了那抽抽搭搭的眼淚。
遠遠地隔著半條道,那男子躬身一禮道︰「在下魯莽,因心急趕路,不曾想遇到此等意外,心中難安,不知幾位可是正黃旗護軍統領英廉府的?」
想來對方是認出他們馬車上的徽記了,馮霜止轉臉一看馮忠,這個時候馮霜止不便直接與眼前這成年男子說話在,只能由馮忠出面。
馮霜止側過了身子,不讓對方瞧見自己的正臉,喜桃也走過來,擋住旁人的視線。
馮忠上前打了個千兒︰「奴才馮忠,正是英廉大人府上,給二公子請安了。」
二公子?
馮霜止一愣,馮忠是認識這人的,那這人的身份?
還未等那男子說話,之前被提溜下來的那留辮子男孩兒竟然走了上來,指著馮霜止就回頭對身後的男子道︰「二哥,她流血了。」
喜桃對這七八歲的男娃怒目而視︰「離我家小姐遠些!」
馮忠嚇了一跳,連忙上來道︰「小姐,這位是傅相家的二公子,那位是三公子。」
福隆安跟福康安?
馮霜止眼皮子一跳,卻未轉過臉去,只說道︰「也沒什麼大事,找個地方先坐下,修繕一下馬車,不成便通知府里來接。二位公子有事要忙,請他們先行吧。」
馮霜止這般好說話,甚至這邊靈敏懂事,倒是讓那福隆安怔然了片刻,比他矮了許多的小子福康安的眼楮一直落在馮霜止的身上,忽然對他二哥福隆安說道︰「我長大了要娶她。」
這話讓所有人驚得掉了下巴,便是他二哥福隆安也嚇壞了,「臭小子胡說什麼!壞人家姑娘名節!回頭讓阿瑪教訓你!」
場面一時之間尷尬極了,馮霜止則是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她現在是九歲,至于那歷史上著名的福康安、自己眼前這小屁孩,也不過才七歲,娶?也就是小孩子天真戲語而已。馮霜止不可能當真,只不過別人覺得事情很嚴重。
比如,剛剛趕馬經過的和珅。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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