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的時候,梁灼和青菱嬉鬧累了,趴在桌子邊,圍著一大碟點心,準備全部消滅完了就去洗澡。
「阿丑,你快去吧,大師姐在等著你……」突然,榆畫推開門走了進來,一臉擔憂地看著梁灼。
「大師姐,她找我干嘛?」梁灼將那盤芙蓉酥糕全部推給青菱,一步跨到榆畫身邊,眼楮睜得大大的。
「就是就是啊,不會要殺人滅口吧……」青菱拿起那碟芙蓉酥糕跳過來,用一拱拱開梁灼,蹭到榆畫面前一邊拼命往嘴里塞著芙蓉酥糕,一邊咕噥道。
「胡說。」榆畫橫了青菱一眼,眼楮看向梁灼,「是執行大祭司的安排,叫你清掃風清台。」
「哦……」梁灼眨了眨眼,想起來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情,便跟著榆畫往外走去。
「喂,你真的要去啊……」青菱走過來拉住梁灼,嘴里還含著芙蓉酥糕,腮幫鼓得圓滾滾的,含糊不清道。
「嗯。是大祭司安排的。」梁灼看了看她,解釋道。說完便松開青菱的手舉步朝前走。
「可是……」青菱追上來,依依不饒道。
「是的,你趕緊回去吧……」榆畫十分無奈地看著這個一直跟在身後,死乞白賴的青菱,蹙眉嘆氣道。
「那晚上能回來嗎?」青菱眼巴巴地看著梁灼。
「回來回來,放心我答應你我一定早點回來。」梁灼揚起嘴角揉了揉青菱的小腦袋,內心漫過一陣溫暖。
「啊,不要!」青菱一听,露出一副見鬼的表情。
「嗯?」梁灼站在那,疑惑地看著她。
「呃,你去吧……去吧……」青菱翻著眼珠子往上看了一會兒,對著梁灼擺擺手,又鬼鬼祟祟地捧著干干淨淨的碟子一路往屋子里跑了去。
「有病!」梁灼看著那一跳一跳的身影,低下頭小聲罵了一句,便跟著榆畫直接往前走去。
日落黃昏,淡淡的一抹橘黃色給風清台鍍上一層金邊,周圍的樹木淹沒在這柔和的光線里,柔和的就好像是臨睡前母親輕輕呢喃著的溫柔臉龐。
「大師姐,阿丑帶來了。」榆畫朝前面那個秀逸窈窕的背影躬身答了一句,回過頭又看了看梁灼,不放心道,「你要好好听大師姐的話,將這好好清掃一遍,知道嗎?」
「知道知道啦……」梁灼朝榆畫眨了眨眼楮,笑嘻嘻地掄起大樹底下的一個竹子捆得大掃把,鬼叫道,「好了好了,開工咯!」
梁灼說著便抄起那個大掃把,呼啦呼啦地在風清台上很是?n瑟地打掃起來。風吹過,天空上有一兩片梧桐樹金黃的葉子落下來,落在風清台堅硬潔淨的大理石地面上。塵幻兮雙手負在身後,立在一旁,眉頭微皺,沉默不語。
榆畫看著揮著掃把蹦蹦跳跳的梁灼,連忙往邊上避了避,掩唇輕笑道,「你慢點,慢點……」
「嗯,好的。」梁灼舉起袖子擦了擦頭上的汗,朝榆畫笑了笑,果然放慢了速度。因為風清台平日都有專門的人一日分三個時辰打掃,加上今天大家都去參加大祭司上任大典,並無人過來,因此也不是很髒。梁灼抱著那把比她人高出好多的大掃把,呼哧呼哧了小半天,從左到右從前到後,將整個風清台通通打掃了一遍,連大樹底下的旮旯地也沒放過。
「哎喲,累死累死我了……」打掃完,梁灼將大掃把往邊上一丟,一坐在石階上,擦著汗哼哼唧唧道。
「你呀,知道累下次就要學乖點,可不能再那樣任意胡來了。」榆畫走上前拿出絲絹,為梁灼擦了擦額上細細密密的汗水,嗔怪道。
「嗯嗯,知道了,榆畫姐姐。」梁灼從榆畫手里拿過手絹,自己擦起汗來,一邊擦一邊往那個一如既往站著不動的窈窕背影望了望,大聲問道,「我可以走了嗎?」
榆畫也抬起頭來,看了看站在旁邊始終沒有說話的塵幻兮,想起來她是初蕊夫人今日派來監督梁灼的,便走到她身後輕聲問道,「大師姐,你看阿丑——」
「重掃!」
「為什麼?」梁灼一愣,沖到塵幻兮眼前,仰著脖子怒氣沖沖道。
塵幻兮理也沒理她,頭往旁邊一轉,面色如霜。
「算了算了,既然是大師姐讓你重掃,也一定是有原因的,你就重新掃一遍吧……」榆畫連忙將梁灼拽到一邊,低下頭柔聲勸慰道,「千萬千萬不要忤逆大師姐……」
「我……」梁灼氣呼呼地盯著前面那個比自己個頭高出許多的什麼大師姐,一肚子惱火,可是看著榆畫滿臉的焦灼不安,仔細想了一下,塵幻兮她畢竟是初蕊夫人的得意弟子,得罪她確實沒好處。況且今日剛惹了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讓重掃就重掃吧。
于是梁灼又掄起那把大掃把,彎著腰老老實實地將風清台上上下下又格外仔細地掃了一遍。
榆畫在一旁看著,又看了看塵幻兮,臉上的表情變幻莫辨。
「可以了嗎?」梁灼深吸了口氣,走到塵幻兮面前躬身道。
「……重掃……」塵幻兮瞥下眼來,冷冷目光從梁灼臉上掠過,不緊不慢道。
「好。」梁灼頓了頓,低頭大聲答道。說完咧開嘴嘻嘻哈哈地抱起那把大掃把一邊掃,一邊高聲唱道,「一朵小蘑菇啊,兩朵小蘑菇,三朵小蘑菇啊,四朵小蘑菇……」
梁灼心想我一定要忍住,我不氣我不氣我非常開心。
天色漸漸晚了下來,天邊橘黃色的霞光慢慢變成了深藍色,掩映在縱橫交錯的樹木間,顯得淒涼幽靜。
榆畫低著頭,偷偷打量著塵幻兮,雙手不停地絞著絲絹,不知道為什麼,心里七上八下突突跳個不停。
塵幻兮的瞳孔里落滿了幽藍的天色,風清台上安靜極了,除了梁灼略顯聒噪的歌聲。
有一彎淡藍色的新月悄悄爬上了樹梢,冷冷的月光潑灑在風清台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宛若一盒子擱置了過久的胭脂,溢滿了一股子哀怨的冷香味。
塵幻兮嘴角泛起淡淡的一絲笑來,轉過身朝著梁灼走過去。
「一定還要重掃吧……」梁灼背靠著大樹,懷里緊緊抱住那個掃把,抬頭看著一臉詭異的塵幻兮沒好氣道。
塵幻兮又逼近一步,淡淡道,「不用了……」
「啊,為什麼?」梁灼簡直不敢相信,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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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幻兮沒有回答,眼楮里幽藍色的光芒又更亮了一些。
「大師姐,這是……」榆畫跑過來,在塵幻兮身後無力地叫道。
「風清台是什麼地方,她竟然膽敢在這樣莊重的地方大聲唱歌,作為大師姐我當然要好好教導她才是……」
「你!」梁灼往後退了一步,手里的掃把掉了下來,梁灼模了模手上的玲瓏水晶鈴鐺,終于是頹下手來。
「啪」塵幻兮上前一步,甩手就是一個響亮的耳刮子,冷喝道,「現在又對我大呼小叫,目無尊長,看來你一點改過之心也沒有,還是這般冥頑不化!」塵幻兮說完就從掌心騰起一股幽藍色的光圈,將梁灼完全罩在里面不能動彈。
接著塵幻兮又是幾巴掌揮過去,「啪」「啪」「啪」掌掌帶著靈力,打得梁灼眼冒金星,身體從里到外劇痛難忍、筋脈逆張,哇嗚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來,臉色發白,渾身不停顫抖。
「大師姐,阿丑她好歹是庚生子……」榆畫上前欲拉住塵幻兮的手。
不料,塵幻兮又近了一步,下手更重,手上帶著怒氣朝著梁灼的小臉蛋上,來來回回又是兩巴掌,冷聲道,「什麼庚生子,你不會真以為你是庚生子吧,你別忘了自己的身份,只不過是個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跑來的路倒尸,到了靈界給你口飯吃,給你件衣服穿,你應該知足了,竟然還不安分,什麼地方招眼你偏往什麼地方去,你以為你自己是誰,竟敢眾目睽睽之下坐在大祭司的白雲之上……」
「……難道你的身份就尊貴些麼……」梁灼強撐著爬起來,唇邊還帶著血跡,不服氣道。
「哼,你還敢頂嘴!」塵幻兮一听,「啪」一巴掌扇過去,阿丑左半邊粉白細女敕的小臉蛋立馬腫起來,加上剛才打的傷青青紫紫腫的老高。
塵幻兮心中十分憤怒,「你當上庚生子,不過是當時情況所逼,是你的運氣罷了,你有什麼資格當庚生子,你有什麼資格?」塵幻兮越說越起勁,一腳踩在梁灼臉上,「你以後要是乖乖知趣點,我靈界就當養一條狗還是有你活路的,否則你休想活命!」
「大師姐……明天阿丑還要去沐風堂的,大祭司到時候問起來就不好了……」榆畫急得團團轉,一把抓住塵幻兮的胳膊提醒道。
「你不說我還忘了,這個死丫頭明天也要去沐風堂了……」塵幻兮腳下一用力,淡漠的眼神忽然變得犀利起來,冷冷道,「這個死丫頭,不知天高地厚,若不管教她,指不定以後就爬到你我頭上呢……」
「不會不會的,大師姐,她年紀還小,你就放過她吧……」榆畫沖過去一把抱住被打得遍體鱗傷的梁灼,雙目含淚求饒道。
「來,吃下它。」塵幻兮想了一會兒,突然從懷里掏出一顆圓溜溜亮晶晶的紫色藥丸,掐著梁灼的腮幫,捏開她的嘴巴,把藥丸放在里面,接著又把梁灼的下巴往上一抬,咕嚕一聲讓梁灼吞咽了下去,方才松開手冷笑道,「這個是我們金鈴族秘制的靈藥,只有入室弟子才有,吃了以後傷口會自動痊愈,並且靈力還會猛增三倍,怎麼樣,我對你好吧……」
「大師姐!」榆畫大驚失色地看著梁灼,回過頭對著塵幻兮顫聲道,「阿丑她靈力尚淺,又非我族類,驟然吃下這靈藥只怕是……只怕是命難保全啊……」
「你……」梁灼驚恐地看著塵幻兮,俯伸出食指拼命地往嗓子里摳。
「蠢物,那靈藥你以為是市井上的普通藥丸麼,人只要吞了下去,立時便已吸收得絲毫不剩,你摳破嗓子也沒用!」
「你好惡毒!」梁灼抬起頭來惡狠狠地瞪向臉色淡漠的塵幻兮。
「是你逼我的,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塵幻兮一把推開旁邊意圖勸說她的榆畫,走上前彎下腰來,蹲在梁灼身前,一把掐住梁灼的喉嚨,對著梁灼的眼楮冷聲道,「放心,我不會取你賤命,你吃下這顆靈藥只要一年內不運動體內靈氣自然不會死,不過你要是敢在大祭司面前亂說話,這顆靈藥就是你做賊的物證,榆畫就是人證……」
「一年?」梁灼忽然想起什麼,急忙問道。
「對」塵幻兮說著松開已經臉色發白快要窒息的梁灼,緩緩站起身來,眼楮看著別處,幽幽道,「不過也不用一年了……」
「為什麼?你騙我的?」梁灼搶白道。
「呵,我為什麼騙你,師父早已經說過,若是明年你在花開節上庚生子落選,就將你逐出靈界。」
「不可能,不可能。」梁灼實在不敢相信,拼命地搖頭。
塵幻兮笑了,接著道,「怎麼不可能,不信你問榆畫。」
「不可能,你騙我的。榆畫你告訴我是她騙我的對不對?對不對?」梁灼十分惶恐地看向榆畫,希望可以從她嘴里听到不同的回答。
「這……」榆畫咬著唇,一副為難的樣子。
「你說,你說話啊榆畫,是不是她騙我的?」梁灼看著榆畫不答話,心里更是傷心,大聲向榆畫喊道。
「是……是……是真的。」榆畫低下頭,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低。
「不可能不可能。」梁灼心中一痛,拼命搖頭,「不可能不可能……」
「哈哈,你就醒醒吧,你以為你天天囂張跋扈胡作非為的行徑師父全不知道嗎?你劍術展示大會上當著所有人的面丟盡了師父的臉面,今日又在眾目睽睽之下存心令師父難堪,你以為師父很舍不得你很喜歡你嗎?真是可笑!」
塵幻兮冷笑了一聲,掄起手又在梁灼剛剛復原的臉上扇了一個手指印,惡狠狠道,「你以為你是香餑餑嗎?告訴你,整個靈界上下的人都討厭你看不起你,你以為榆畫心疼你是喜歡你嗎?她不過是可憐同情你罷了,可是你呢,卻偏偏自以為是,頂著一張嚇死人的丑八怪臉在靈界攪得雞飛狗跳,令靈界的弟子們個個臉上蒙羞,出門被人恥笑,你以為你這樣還能叫人喜歡你不成……」
塵幻兮拍了拍手扭過身仰起頭冷冷一笑,慢悠悠道,「呵呵,師父也早知你是廢物一個,以你的能力,師父難道不知你明年花開節必輸無疑。師父之所以肯忍你到花開節,不過是顧忌靈界的面子而已。」
「這……」
「狗始終是狗,披金戴銀也是狗,披麻戴孝也是狗,做狗就要給我安分些!」
……
梁灼不再說話,那靈藥確實管用,剛才慘不忍睹的臉上,現在只留下剛才那一巴掌的紅印子。
除了來自四肢百骸的疼痛,身上已經沒有什麼明顯傷痕了,也自然不會被人發現。
梁灼癱坐在那,兩眼發呆看著風清台上升起的那一彎淺藍色的月亮,眼楮干澀,卻是哭不出半點眼淚。
「哼,死狗!」塵幻兮看她一動不動了,覺得沒什麼趣味,抬腳朝她肚子上狠狠地踹了一下,方才轉眸看了下發愣著的榆畫,冷聲道,「我們走!」
「嗯。」榆畫輕嘆了一聲,搖搖頭無可奈何的跟著塵幻兮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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