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永遠永遠也不要去惹一個女人,尤其不要用愛情去惹一個女人。♀那你會給自己帶來災難。
也會給她帶去災難。
畢竟火燃燒過後了,並不是就結束了,它還會死灰復燃,它還有余火,它還依然會灼得一個人痛不欲生。
這世上難道還有什麼比心疼更嚴厲的懲罰了麼,尤其是一個女人的心,散落一
地,終于要向花瓣那樣碾落成泥隨風而逝了嗎?
誰的心及你狠,連一回眸也沒有,就耗盡了一個人的一生,至死未休。
梁灼的心里黏膩膩的,臉頰上也是潮濕一片,她的衣衫微冷,外面的天早已經黑了。她知道酉時已過,她不知道那個少年還會不會在那等她。現在,她又恢復了一個人,冷風長清,夜黑如墨。
她拖長了袖子攥在手心里,低著頭往前走,走著走著,漸漸地橋面上下起雨來,夏末已過就是秋落了,雨水一絲一絲,如同她的眼淚,緩緩地流淌,在寂清的夜里冷冷響起,她的記憶里有些什麼地方在這蕭瑟的黑夜里緩緩蘇醒,變得柔軟,那是一個人模糊的側臉,她不知道為什麼會想起那個人,就如沒有人能解釋這世間上到底為什麼要有愛情一樣。
她走到那次暈倒的橋板上,湖上泛著粼粼黑色的光亮,那麼黑,那麼亮,就好像一個人的一雙眼楮,引誘著你跌落下去。周圍是群山,是人家,是濃墨重彩的陰影,演繹成一場暗潮洶涌的愛戀。
湖上的水波一波一波的輕輕搖晃著,水聲輕響,像是醉了一般,醉了的女人淚眼婆娑的低訴,訴說著那個良人薄幸負佳期,訴說著那一年往事不堪提,訴說著心底思念如江上水起長落,永不停歇……
天上微微瀉下來一些乳白色的光芒,你知道麼,那是一個女人對一個男子最卑微的匍匐,最可憐的等待。
遠處隱約有著煙火人家平凡卻真實的聲響,打鼾聲、夜里翻身的聲音,耳鬢廝磨的嬌羞聲。門外拴著的大黃狗還在拼命地一聲一聲地狂吠著,菜園里的蔬果緩緩睜開眼,燭火微搖,人世亦遠亦近……
她獨坐在那滑濕黏膩的橋板上,橋上只一人,雨水落在她幼小如女童般的身體里,就好像正在澆灌一朵花。她的眼楮睜不開了,臉上淋得都是雨水,一條一條刮花了她的臉,她似一條魚似的拼命張開嘴,大口大口的呼吸著,她的眼淚混在雨里,又滴答滴答落在橋板上,流進了湖水里。
兔死狐悲,她在余晚晴的淒惻中目睹了愛情的鮮血淋淋,她第一個次那麼想念那個人,她第一次突然漸漸地仿佛能記起那個人的眉眼來了,她想自己活過來一次也許就是這一世可以看看他。
她的發絲微微低垂在耳際,螓首微低,眸色微寒。
「你怎麼在這里淋雨?」突然他手中執一把青傘踏著橋板悄無聲息地走了過來,走過來,言語輕柔。
「是你?」梁灼回過頭一把抓住他,失聲喊道,眼里都是淚水,墨池,我等了你這麼久,你還在不在這世上?你還活著嗎?你還記不記得我?
江闊雲低,風雨更婆娑,可是即使這雨水如此濃,她也認得他,他不是墨池,他只是那個笑起來很好看的少年,是她的哥哥。
「怎麼不打傘?」他的衣衫邊角被梁灼死死抓在手里,微微一怔,看著她,淡淡道。這樣的語氣不似關心,也不似不關心。就像這雨水,自然而然的下著罷了。
「我從來不打傘」她看這個少年的眼楮,忽然覺得心中的痛需要一個爆發口,她直直地仰首看著他,看著這個挺拔的少年在暮雨中高大到不可侵犯的巨大身影,驕傲道,「因為我不需要打傘。」
「因為有人會為你打傘……」他眼眸清涼,俯,伸手拉起她,語氣輕軟的就好像在哄著一個孩子,一個不懂事一個任性的孩子,他說,「那麼,我替你打。」
她站起來,盯著他暈濕了的衣衫,顏色漸深,她看見他的指節上淋著雨水,雨珠沿著他清涼的指月復滴下來,一滴一滴,如同天上的甘露。她看著他的發絲也微微濕了……
她看著,現在他和自己一樣了,一樣了。她的眼楮宛若滿江黑沉沉的湖水,盯著他,盯著他波瀾不驚的眼楮里微微有些失措,突然撲過去緊緊地抱著他,扯住他衣服的邊角大哭起來。
她哭著,他的衣服成了她的破布條。
她說,哥哥,你知道麼,我不僅僅只有五歲,我其實已經很大了,我叫梁灼,是梁子雄的女兒,我曾經住在這個槐安城里,我的父王疼我,比任何人都疼我。她問,哥哥,你知不知道……
她絮絮叨叨說,清鼻涕擦在他的衣服上,她的手指凍得冰涼,他的身體溫暖。雨水如注,越來越急,一點一點、一陣一陣洋洋灑灑落在江面上,竟似一場撕心裂肺的哭泣。
他沒有說話,他只是伸出一只手,不打傘的那只手,輕輕地將手搭在她小小的腦袋上,沒有撫模,也沒有任何話語。
周圍安靜下來,夜色濃稠。水珠濺進湖里,
撲通、
撲通、
撲通撲通,
越來越急,
撲撲撲、
撲撲撲撲……
雨水還在下,就好像這世界即刻便要淹沒了一樣,他依舊努力撐著那把早已遮不住任何雨水的青傘,身體直立,宛若一棵樹,一棵長了千年的樹,一棵千年老樹那樣巍然不動,那樣堅毅。
頂天立地站在雨里,為她遮風擋雨。
她哭,她的淚水化在雨水里。
他沒有哭,雨水橫飛著飄進他的眼楮里,順著他清高自許的鼻梁滴下來,一滴一滴居然好像一滴一滴眼淚。
她哭著,哭得好久,胸口起伏,哭得沒有力氣了。方才抬起頭,看著那個少年,輕聲道,我餓了,哥哥。
他看著她,放下那只搭在她後腦袋上的手,牽起她的手,往前走去。他衣衫在夜風里輕揚,在雨中泛著淡淡的清苦味,她跟在他身後,頭發紛亂跌墮,亦步亦趨著。
接著,在他們身後,
一場預示著秋天就要來了的老雨嘩嘩嘩、嘩嘩嘩徹底地怒吼起來。
嘩嘩嘩、嘩嘩嘩
嘩嘩嘩嘩嘩嘩嘩……
一瞬間,天地之間,只剩下衣衫深淺的顏色。
你有沒有吃過一碗陽春面,在一個寒冷的雨夜,在點著燈的屋子里,燈光柔和,屋里到處彌漫著曬干了的柴火的清冽味,那里的床褥清香,植物間的氣息,梁灼躺在那里,不會做夢,不會害怕,吃得飽飽的,不會流淚。
他會守候在她的床邊,握住她的手,低啞著嗓子說,別怕。她會安然的閉上眼楮,她的耳朵里回蕩著屋外滾滾雨水匝地的聲音,冷風呼嘯。她的眼楮里還映著屋外那片漆黑的夜,淒涼的夜色,淒清的江水,淒寒的深淺……
可是,她還是慢慢地困了,不再理會那些聲音,心底篤然安定。她的夢里依然有人唱歌,淒婉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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