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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十三、菩提五百年2(求鮮花)

一腳深一腳淺,所幸寒潭的水並沒有沒入我的頸項。總算是將大哭的小祖宗給抱在了懷里。坐在寒潭中央的天然岩石上,竟覺得心有余悸。

景諾睿小祖宗似乎是哭鬧夠了,那白女敕女敕的臉上留下了兩道淚痕,好不慘兮。這,還是我第一次見他如此懼怕,那哭聲,仿佛要令天地為之一震,充斥在靜謐的四周。

無言地輕哄著他,手在他背際輕拍。我止不住打了個寒顫。

寒潭乃宮中禁地,即使酷暑,也冷得不正常,更何況如今五月份的光景,冰冷入骨髓,我與小祖宗都未穿衣物,若再耽擱下去,恐怕我們都會……

抱著他避過寒潭內的碎石,身子凍得瑟瑟發抖,我直接便走向隱在參天樹木之後的竹樓。

我不耐熱,嫁到景嵐國之後,一到夏日便會耐不住熱到這寒潭來,是以,景行然便命人在此處修建了一座竹樓。後來玄楓錦為江舒薇在此處治療心疾,想來這寒潭,也便成為了江舒薇偶爾入住的地方。

渾身發顫,凍得幾乎暈倒,卻咬著牙,火速走入樓內。

竹樓四角呈現架空之勢,一步步拾級而上,那鏤空的樓內,一桌一椅,鍋碗瓢盆俱全,野花芬芳,馨然寧靜。就仿佛一個世外桃源,將外界的勾心斗角爾虞我詐悉數攔截在外。

我將小祖宗輕柔地放在一方暖榻上,用被子緊緊地裹住他同樣瑟縮的小小身子。這才走到一旁的衣櫃,打算隨手拿件衣物御寒。

原以為里頭至少會有件江舒薇的衣衫,豈料入目的衣物,讓我雙眼一熱。

男女的樣式,一左一右,分明有條不紊地塞滿了整個並不算太寬敞的衣櫃。比肩相依的衣物,就好比天底下最親密無間的戀人,分享著彼此的溫度。那熟悉的樣式與顏色,讓我一望便知曉是屬于景行然的衣物。只不過,那女子的衣物,紫色與粉色交錯,袖口偶爾會繡上臨寒傲物的寒梅,這不是我的,又是誰的?

怪不得這次回宮竟發現我沁紫殿的衣物少了些,我還以為當初的假死景行然將我的衣物一並給陪葬到了陵寢之內,竟不曾想,被他帶到了此處。

隨意挑了一套穿在自己身上,我稍微覺得暖和了些,但被寒潭之氣侵入骨髓般的冷,卻讓我不住胸悶難受。喉嚨一陣腥甜,下一瞬,便是一口鮮血不受控制地吐了出來。

「哎呦喂,這麼弱不禁風我見猶憐的女子,我道是誰呢,原來是將景嵐國鬧得翻天覆地雞犬不寧的前皇後。哦,不,最起碼人是死而復生了,應該尊稱一聲,皇後娘娘。」

腳步聲不急不徐,一步步,似敲擊在我的心頭。

來人的聲音,我並不熟悉。可從那朦朦朧朧的視線中望去,總覺得那張臉有些過分地眼熟。不過臉上疤痕交錯,卻有些猙獰。

「看來皇後娘娘是不記得我這個徹頭徹尾的小人物了。那我不妨提醒一下娘娘。一年前的這個時候,寒潭內,娘娘一曲歌賦,將我精心為皇上創作的音律壓過,讓我失去了報仇雪恨的良機。最終,讓我變成現在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娘娘倒好,成為了景嵐國的大功臣,可我,卻在天牢里被弄得不成人形吶……」

寒潭,報仇……

她是……

明語嫣?

攝政王明成之女明語嫣?

景行然殺了她父親,她便有仇報仇,那一日寒潭內用婬/詞/艷/曲企圖讓服下媚/藥的景行然當眾出丑有辱國威。她不是被打入天牢了嗎?為何會出現在此?

「我會在這兒,自然是為了守株待兔了。」她仿佛瞧出了我的心思,耐心地替我解答,「皇上還要倚靠著我救娘娘你的命,他即使再恨我入骨,也不會讓我輕易死了。既然他不會讓我死,那我自然就抓住這點,讓人托口信給崔太後了。崔太後也算得上是我的後娘,我爹為了她甘願毫不抵抗地赴死,她自知虧欠便躲入庵堂,可最終還不是抵不過權勢利益的誘/惑做了這太後之尊?呵……我就是要讓她內疚,我就是要讓她永永遠遠地處在黑暗之中!她不想再跟九泉之下的爹扯上關系,我便偏不如她的願!呵……瞧瞧,她這不是背著皇上命人將我放了出來藏到了這個平常不會有人來的地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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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神色激動的明語嫣,我腦子有些昏沉,看來寒潭的冰寒確實已傷入肺腑。所以,我也便自動忽略了明語嫣的那一句「皇上還要倚靠著我救娘娘你的命」。

不過對于崔太後命人放她出來一事,卻是不禁一陣感慨。

原來崔太後雖神智不清,最終還是沒有喪失所有的理智。她竟然還記得明成的女兒。那麼她當時在明成死後就長伴青燈古佛,不是覺得在國恥禮教上覺得愧對,而是間接地為明成守喪陪伴嗎?

明明是為了穩固自己兒子一國之君的地位才委身下嫁明成的崔太後,似乎,又多了一層神秘的面紗。

不對!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明語嫣,若你當真一直住在此處,這寒潭內的冷氣早該將你侵蝕,恐怕你死了都無人知曉。而竹樓內御寒的衣物

,很顯然根本就沒有被動過的痕跡。你這是在向本宮炫耀你如何如何與天地萬物相斗卻依舊保持了勝利嗎?」

該死!這寒潭真不是人待的,自從生下景諾睿小祖宗,又一路奔波趕路,我的身子便差了許多。這才在寒潭待了這麼會兒功夫,便又是一口鮮血吐出,對這般無用的自己,我竟有些自嘲。

以前進寒潭,是為了避暑。如今進寒潭,卻是在拿自己的命相搏。

明語嫣被我戳穿,卻沒有絲毫在意︰「呵,看你這麼一副病懨懨的模樣,竟還能夠想那麼多。我一出天牢便去了林雲殿,呵,這叫什麼來著?殺一個人,莫過于殺他最親最愛的人。不過,顯然我是太看得起林昭儀這個女人了。在宮里頭就相當于守活寡,就連她生的兒子都不是……」話,嘎然而止,明語嫣雙眸驀地一眯,「我的目的是報復景行然,呵,跟你說這麼多干嘛?」

然後,大步走向一旁的暖榻。

意識到她的意圖,我忙步履不穩地去攔她︰「不準你動我兒子的主意!」

「寒潭這溫度果真是養人吶。好端端一個人一下子就成了這副遭罪樣,還是管好你自己吧!」明語嫣用手一推,我便不可抑制地倒地,頭重重摔在地上,眼前的人影,仿佛都成了兩個。

晃了晃腦袋,按照她恨景行然的程度,她絕對不會放過小祖宗,我不能夠讓小祖宗陷入任何的危險!掙扎著站了起來,我孤注一擲般上前搶奪,豈料,卻終究還是敵不過她的力氣。

「你若再上前一步,信不信我將這女乃女圭女圭的腦袋給砸個稀巴爛?」

她的一句話,成功地阻住了我的腳步。

手指握緊,指尖,深嵌入掌心。這一刻的我好恨,恨自己關鍵時刻身子卻這般糟糕。毫無預兆就被寒潭的冰寒之氣給侵襲得毫無還手之力。這樣無用的陰凌紫,是我嗎?這麼個沒用的女人,真的是我?

見我真的如她所願不動了,明語嫣反而覺得不過癮了,她居高臨下,斜睨著倒在地上的我︰「若你肯在寒潭水里待上兩個時辰,那我便放了他,如何?」

「你存心要報復景行然,你覺得,我會信你嗎?」既然要報復景行然,她怎麼可能會放過景諾睿小祖宗?就像她之前說的,殺一個人,莫過于殺他最親最愛的人。她怎麼可能會放過小祖宗?

「但是,你有第二條路可以走嗎?」明語嫣笑得光彩照人,黑暗的竹樓內,唯有那抹月光,照亮著一室的陰暗,「要麼你立刻去泡寒潭,要麼我現在就送你兒子上路,選吧。」

是啊,我確實沒第二條路可以選。

「好!兩個時辰,希望你說到做到!」一咬牙,我從地上爬起,眷戀地望向那個差點被她掐住脖子的小人兒,幾乎是一瘸一拐地向竹樓外而去。

吱呀吱呀的聲音,在這空闊的四野,竟莫名地有些寂寥。

我知道,以我現在的身子,不出一盞茶的時間便挺不住了,根本就不可能熬過兩個時辰。

可我更加知道,目前的我唯一能做的,便是拖延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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