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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山主峰通天嶺

絕壁之上,聶贏遠眺九龍城萬家燈火,心緒便如那變幻的流雲,時卷時舒;又如那閃爍的群星,忽明忽暗……這樣安靜的日子,也不知能過多久?

國主將自己嫁去紫胤,期望借聯姻保住大龍錦繡江山。可紫雲瞳會因喜歡一個男子,就停下她征伐天下的腳步,放棄她一統六國的雄心麼……聶贏微微搖頭,暗生惆悵︰屆時她若兵臨城下,我又當何去何從?

回想昨日殿上︰國主稚女敕,處理軍國大事如同兒戲一般。政務每有不決,不問蒼生,卻從鬼神!諸臣尸位素餐,毫無圖治之心,鼠目寸光,只顧眼前,得蠅頭小利便喜不自勝。朝廷內外,君臣上下,皆懼紫胤之威如虎,一心攀附……這樣的大龍,又如何能國運長久?

聶贏想到此處,家聲復舊的喜悅漸化烏有。轉而埋怨起自己當年為何要讀書,為何要習武,為何要與母親、姐姐縱談天下大事……若是只如尋常人家的兒郎,安守閨閣,學學針織男紅,打掃下廚,日後侍奉妻主,孝順翁姑,哪會有現在這許多煩惱!

待回到屋中,坐于燈下,仍覺惝恍。一時又想起與紫雲瞳之間種種︰蘆城激戰、聚秀亭爭鋒、月夜送別、金殿求婚……聶贏取出紙筆,默默寫下她說過的那些話,怔怔看了幾遍,心頭忽又生出慶幸來︰我若不曾讀書,不曾習武,泯然于眾,默默無聞,僅有這副皮囊,或遭玄承蔭之流覬覦,卻焉能得她青眼?受她厚愛?

我與她是仇家敵國,她竟能救我月兌離苦海,助我恢復門楣,這番恩情我該如何報答……就此遠嫁英府,乖乖給她當一個側君?

聶贏咬住下唇,半晌輕嘆了一聲︰莫說玄承蔭會否暗中作梗,便是真能成行……我府兵男軍俱在歸偃,家眷戚屬盡返國都,皆為他人掌控。我心有牽掛,不能一意待妻,還是對不起她。若是求她相助,將全家都帶出玄龍,千難萬險,卻不知她可會同意……聶贏沉思了一刻,忽然一驚︰我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如此行徑,等如叛國私逃,舍祖宗埋骨之地,棄父母生長之邦,我哪里還配作聶家的子孫?

前思後想,憂愁相繼,正沒個計較,忽听有小童在外敲門︰「聶官人,熱水來了,您就用麼?」

「抬進來吧!」聶贏打開房門︰「有勞了!」

待僮僕退下,聶贏解去衣襟,一眼就瞧見了身下那些yin艷花蔓,想起背後還有兩只妖蝶瘋舞,癲狂歡愛,直是羞憤難當。在大司馬府為奴一年,受過玄承蔭多少侮辱折磨,若是這副鬼模樣被紫雲瞳見到,若是那些事被她听到……聶贏不敢再想下去,閉眼落入水中,狠命搓洗起來。直換過四五桶水,仍覺這具身軀髒污不堪,恨不得換掉一層皮肉才好!又見那些顏料浸體已久,不易泡化,便又抄起一只硬刷,使勁兒往背上刷去,一遍,兩遍……八遍、十遍……肌膚之上已滿是血痕,多處皮破肉綻,之前才愈合的鞭傷也道道裂開,聶贏卻不覺疼,只顧將那些靡跡除去。

待水都涼透,聶贏爬出來站到大穿衣鏡前,前後仔細一看,除了左髂上方被刺出的花瓣以外,全身已無多余顏色。

這東西怎麼才能弄掉……聶贏摳了半天,見兩只細瓣依舊妖嬈萬分的爬在身上。耳邊似乎又听到玄承蔭陰冷的笑聲︰「遠走高飛?嫁人生子?小贏,你別想那些,別想……這輩子你只能屬于我,你的身子,你的心都是我的……」

不可能!聶贏猛的揚頭,睜大雙眸,從鏡子中看到屋角處籠著的炭火盆,快步走過去拿火鉗拾起一小塊熱炭,一點沒有遲疑,就向左髂按去……

「啊……」聶贏嘶呼了一聲,痛得五官挪位,幾乎暈倒。卻仍咬緊牙關,烙了好一會兒,方把火鉗移開,見那花瓣位置上的皮肉焦黑一片,正「嘶嘶」冒著白氣。

「阿贏?出什麼事了,開門!」院子里突然響起一個清洌暗沉的男聲。

「沒事!」聶贏一驚,伸手去夠椅背上的衣服,動作一大,髂上傳來劇痛,直如鑽肺裂心一般。

「撲通」,聶贏跌倒在地,渾身汗出不窮,眼前陣陣發黑,難以支撐,只得顫聲阻道︰「阿顧,等一會兒……別……別進來……」

房門「忽」地就被推開。白衣飄飄的大祭司一躍而入,見房中這般情景,立時丟開手中之物,疾奔過來扶住聶贏。

「你……你先出去……」聶贏勉強撐起身軀,一手推他,一手又夠衣裳。

大祭司向後彈出一股勁力兒,關上房門,忽而改了聲氣,妖魅笑道︰「出去作甚?美男出浴,正好觀瞻……」

「顧崇!」聶贏恨恨想著︰這是碧落大祭司該說的話麼?

「干嘛?」顧崇扶起他來,嬉皮笑臉地說道︰「這麼著急穿衣服啊?知道長得沒我好看,自慚形穢了?」

聶贏狠瞪了他一眼,想只手披上外袍,卻被顧崇一把拂開。「你這一身血了呼啦的,得先收拾妥當。我幫你!」

「不用!」聶贏去搶衣服。「我自己會來!」這一用力,扯動傷口,疼得又是一「嘶」。

「別逞能了!」顧崇推他側躺在床,眯眼笑道︰「我又不是紫雲瞳,瞧你幾眼,至于這麼害臊麼?」

聶贏俊臉一紅,閉眼不再理他。

「嘖嘖……」顧崇上下前後檢視了一番傷口,已明其事,輕聲嘆了口氣︰「你對自己可真夠狠的……」

取來清水藥布,一點一點給他清理,待來至胸前,探指按了按赤紅的守宮砂。「阿贏,這不是還在麼?紫雲瞳又告訴你了,她不在意這些。你何必把自己搞成只血葫蘆?」

「她可以不在意……」聶贏眸光微黯,半晌輕輕說道︰「我不可以……」

顧崇無聲一嘆。見他抬起上身要察看那髂上傷口,急忙攔住︰「不用看了,那里肉都燙爛了,現在什麼痕跡都沒有!可你烙的太深,估計以後得留疤了。」

聶贏卻不以為意,安心躺下。過了一會兒,忽覺顧崇來分自己雙腿,一把按住他手背︰「別踫那兒……」

「都破皮了,你不疼啊?」顧崇本想繼續,見他堅持不肯,還死命夾緊雙腿,也只得放棄,撇嘴嘟囔道︰「得得得……我不管你……人家可是等著伺候天神的人,這先服侍上你了,你還一百個不樂意。我是不是欠你的啊……」

心中不忿,手下一重,聶贏當即就猛顫了一下。

顧崇看他咬牙忍耐,到底生出不忍︰「那回頭你自己處理啊……要是弄不好,等成親時,妻主不滿意,你自己還疼……別怪我沒告訴過你……」

「咳……」聶贏別開眼去。

一會兒都清理完了,顧崇從懷里掏出兩個小瓶子來,一瓶墨黑,一瓶碧綠,拿到聶贏眼前晃了晃︰「九花墨玉膏和春思綠夢引,你要用哪個?」

聶贏一愣︰「你從哪兒弄來的九花墨玉膏?你去過惜花山莊?」

顧崇一臉得意︰「那多麻煩!這是紫雲瞳身上藏著的……」

「你認識英王?」聶贏立時皺起眉頭︰「什麼時候認識的?怎麼認識的?你如何知道她身上藏著東西?」

「誒……」顧崇听他連珠炮似的質問自己,當即惱了︰「我說你還沒嫁給紫雲瞳呢,干什麼擺出一副當家主夫的嘴臉,審問奸夫哪?」

話一出口,已覺不對,果見聶贏雖然玉面漲紅,盯著自己的鳳眸中卻更添了疑惑。顧崇一羞,趕緊遮掩著改了個詞︰「審……審賊哪?」

「你不就是個賊麼?」聶贏收回目光。「三更半夜溜到我家,四處窺探,被我抓個正著……」

「什麼抓個正著?」顧崇嚷道︰「你抓著我了嗎?跟在人家**後面跑了三天,骨頭都累酥了吧!」

「那你逃掉了麼?」聶贏一嗤︰「連樹枝都抓不住,掛在那上面晃悠!」

「我好歹還能上樹,你呢?癱倒在地,爬都爬不起來……」顧崇一百個不服氣。

「那是不用我再費勁兒!」聶贏一點不肯讓他︰「大風一會兒就把你給刮下來了……」

兩人互瞪了幾眼,想起那時趣事,「撲哧」都笑了︰顧崇從枝頭被風吹落,他們倆就並排躺在樹下,聊來聊去,成了金蘭好友,那日陽光漫照,暖風宜人,遍野茶花,聶贏不滿十七,顧崇剛過十六……

可轉眼之間,物是人非……

劫後重逢,共憶往事,兩人都是一陣恍惚……半晌,聶贏垂眸嘆道︰「阿顧,多謝你……這一年沒去大司馬府探我……」

「我只是沒進西苑……」顧崇探手入懷,捏出一張紙並一個匣子來︰「玄承蔭那個煉藥的院子我可沒少去,喏!給你,這方子大概成了一多半,還差幾味藥,那老妖婆藏得太深,沒打听出來!匣子里是給思思的蜜丸,我偷出了最後一顆。」

聶贏欣喜的接過來,反復看了看︰「……我怎麼謝你才好……」

「別哭啊……」顧崇听他聲音有些哽咽,假作皺眉。「昨天你把那眼淚都流成河了,怎麼現在還有……」

聶贏嗔他一眼,把匣子藏在枕下,見他還攥著那兩個瓶子,就隨口勸了一句︰「阿顧!九花墨玉膏名貴非常,江湖上萬金難求!你要真是從英王身邊偷的,就早些給她還回去吧!」

顧崇一愣,轉而氣道︰「紫雲瞳都沒你這麼吝嗇!」一邊說,一邊把黑色的小瓶揣回懷里,按倒聶贏︰「你說九花墨玉膏金貴,她給自己兩個暗衛使的時候就跟給他們涂香粉似的,嘩嘩往上倒,一點不心疼……你既然舍不得用,我正好也不想給你呢。你還是湊合春思綠夢引吧!」

「我不用那個……」聶贏剛要掙扎,覺得腰間一麻。「你干什麼?」

「明知故問!」顧崇「 里啪啦」一頓運指如飛,接連點中他周身大穴。「我告訴你個小秘密,紫雲瞳可不喜歡她男人身上到處是疤!她元服那夜,我趴在梁上偷看,哎呀,那個侍寵叫離鳳的,美的不像個凡間的男人,肌膚細女敕,潤如珠玉……」

離鳳……聶贏蹙眉默念了幾聲,又听顧崇邪邪笑道︰「我真怕你比人家不過呢!想著教導你一二,你又面子薄總害羞!嘿嘿,幸虧有這春思綠夢引,除了療傷,還有別的效用……倒也省事!今夜我不走了,就留宿在此,听听你這冷心冷情之人,綺麗鴛夢之中都會喊些什麼?萬一聲大了,我也好把你叫醒,不至驚擾天神……」

「閉嘴!你快滾……」聶贏不等他說完,就連聲斥道。

「哼!偏不!」顧崇故意湊近他耳邊︰「有本事你現在起來,和我打一架啊?動不了吧!嘿嘿!你這身上傷口太多,得好好處理,我看一瓶不太夠用……春思綠夢引也是很貴的哦,你現在還是窮光蛋,吃我的,住我的,也沒錢還!這樣吧,就都記在紫雲瞳的帳上好了……等你和她洞房花燭,她收貨滿意,我再去和她討要……」

「你……」聶贏又羞又氣︰什麼叫收貨滿意……

顧崇細細為他涂抹好,見他蹙著眉頭,閉著眼楮,臉龐通紅,不由一笑,上手拽了拽他頭發︰「離打更還早呢,你就做春夢去了?醒醒,快醒醒!我還有幾件事問你呢?」

「什麼事?」聶贏著實不想再理他。

「第一件︰你老實告訴我,你喜歡不喜歡紫雲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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