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不知雲瞳為何陷入沉思，試探問道︰「主子！韓少爺會不會是受命來刺探山莊隱秘的？」
雲瞳眉梢一挑，似笑非笑的反問道︰「哦？山莊有什麼隱秘？」
六月一窒，立刻跪下垂頭︰「奴才失言了。」
雲瞳示意她起來，听陽春說道︰「當年老莊主發四時令通告江湖，誰奪了真武盛會的魁首，誰就作下一任惜花山莊之主。也只有韓少爺這種不諳世事的孩子，才會不清楚我的主上是誰！韓宜母女是不可能不知道的，就算是要打什麼鬼主意，也不會把千嬌萬寵的直心腸兒子派來。」
雲瞳笑了笑，沒再說什麼。
此時有親衛進來稟告︰「王主，傅帥派人過來看您歇下沒有。她已命孫蘭仕從營中趕來，問您是否要見？」
雲瞳暗道︰怎麼這般著急！看來傅臨還真是看重這個孫蘭仕。只是皇姐那里……皇姐對人才一向愛惜，今年及第的新科進士均曾有幸親覲天顏。孫蘭仕才學出眾，又擅于把握機會，皇姐不可能視之不見。卻仍是將她牽扯進其母案內，虢奪功名，發配軍前。皇姐與先帝不同，素來仁愛，並不贊同連坐之法，講究人盡其責，不罪余辜……這一次天威震怒，卻是連抄五家。王陳李趙貪墨，家下女子亦有不法，一並問罪也是應當。可御史孫宏官聲甚好，既直且廉，她若只閑發幾句牢騷，以皇姐雅量未必不容，偏偏迂腐不堪的要為豫王翻案……只是殺她一個以儆效尤也就夠了，何必還要牽連家小，法不容情。皇姐是借此舉告知眾臣︰龍有逆鱗，凰有逆羽，絕不可揭呢？還是對這個孫家別有態度？此事未明，自己還是謹慎一些為好。
想到此便開口說道︰「轉告傅帥，本王已歇下，今夜就不見了！留孫小姐在府中安宿，明日隨我巡營。」
孫蘭仕見過傅臨，同領了英王鈞諭，便恭敬辭出，到客院安歇。等打發走兩個僕童，自己端坐榻上，閉目靜思起來︰原來紫雲瞳已安然返回凰都，風平浪靜，一險皆無，這也太過古怪……今夜若能見到小莫，問一問詳情最好。只是該尋個什麼法子，告知他自己正在此處呢？正想著，忽听院外有鳥鳴之聲，一長三短，恰是與沈莫約定的暗號。孫蘭仕展眉一笑︰來得正好！
沈莫閃身進門，也不點燭火，隱在暗處，細听了一刻，左右並無人息，方輕聲問道︰「表姐，你怎麼住到這里來了？」
孫蘭仕答道︰「我在傅大將軍帳下管理文書賬冊，今夜受命前來，暫住一夕。你怎麼知道我在此？」
「我練夜功回去，听見管事的吩咐下面，前東廂住進了一位孫小姐，離著傅大將軍處不遠。內外有別，閑人不許走動，讓後院將月亮門上鎖。我便來看看是不是你！」
「呵……」孫蘭仕揚唇一笑︰「小莫……」
「表姐，這些日子你可好？」
「還好！」孫蘭仕輕輕帶過，轉而又問︰「你呢？和英王去哪里了？」
沈莫一驚，沒有應聲。
孫蘭仕眸光一沉。慢慢走過來，拉住他的手，摩挲了兩下︰「怎麼了？」
「沒……沒事……」沈莫紅了臉龐，想將手拽出來。
孫蘭仕立時握緊︰「我的小莫不會說謊……難不成，你一直都在凰都？我上次來這里，為救傅大將軍，受了重傷……」
「啊？」沈莫大驚，反手拉住孫蘭仕的胳膊︰「哪里受傷？現在如何了？」
孫蘭仕心中一動︰他果然不知道……「傷在肩頭。」
「我看一看。」沈莫邊說，邊將手移了上去。
「已經好了。」孫蘭仕借機摟住他的腰，把頭靠在他頸側，立時感到懷中人一僵，心下暗笑。「你也不來看我……定是在英王身邊得寵，忘了表姐了……」
「我沒有……也不會。」沈莫掙月兌開來︰「表姐，我喘不上氣了。」
孫蘭仕失笑︰這就喘不上氣了，看來紫雲瞳沒動他，還是那般青澀。如此一想，心中喜悅，便也不再難為他，收回雙手，又低聲問道︰「你陪英王到底去哪兒了？」
沈莫退開幾步，不知該如何作答，半晌才道︰「別問了……」
孫蘭仕見他還是不說，眯眼冷哼了一聲。
「表姐，你……」沈莫小心翼翼的問道︰「生我氣了？」
「我不敢生暗使大人的氣。」孫蘭仕走回桌邊。「蘭仕失言，請大人勿怪！」
「表姐……」沈莫有些張惶。「我不能說……我……」
孫蘭仕也不答，半晌深長一嘆︰「我听說摘紗的暗衛可以婚嫁，還想著只要自己建立功業，搏取勛位，日後就能向英王求娶你，免得你冒充暗衛之事被人發現，性命不保。」說到此處，搖頭一笑︰「看來是我痴心妄想了。憑你這副容貌，英王自有垂憐。你跟著她，榮華富貴唾手可得，我該為你高興才是。」
「表姐……」沈莫急得走過來︰「你知道的，我不是那樣的人！我……我盼著你出人頭地，早達心願。我會一直等著你，等你來……提親……」話音越來越小，幾不可聞，他垂下頭去，臉紅心燙。
孫蘭仕冷眼看著他，故作一嘆︰「小莫！你不知道，像我這種身份的人想要出人頭地，不知多難！沒人賞識，沒人提攜，縱有滿月復才華，也全然無用。傅大將軍已將我引薦給英王，可英王的心意卻是難猜，今晚我趕過來她就沒見……」
沈莫拉起她的手︰「表姐你千萬別灰心。英王是很好很好的人，她一定會重用你的。」
「哦？」孫蘭仕眸光銳沉︰「很好很好的人？怎麼個好法？」
「我……說不上來，就是很好很好……」沈莫又低下頭，忽而想到一事，急忙說道︰「我跟她說，自己不願困居後府，浪費糧米，想建功立業，征戰疆場。她都同意了。」
孫蘭仕一楞，听他又說道︰「我是男子，她都能如此相待，何況是你？表姐，你那麼有本事，有才華，假以時日，她一定看得到，一定能給你機會。」
孫蘭仕沉默不語，暗暗思索。過了半晌，慢慢拉起沈莫︰「小莫！以後遇事幫幫表姐，通個消息出來，我也好順著英王心意說話做事，早些立功。表姐真的是想早點娶你……」
「嗯！」沈莫紅著臉點了點頭。「我不能出來時間太長，先走了。表姐你多保重。」
孫蘭仕點頭，湊近他臉龐似乎想偷個香，沈莫一羞，不等她朱唇貼上，飛身掠出屋外。
孫蘭仕緩緩坐回床榻，唇角勾出一絲冷笑︰英王……很好很好的人……
沈莫高騰低縱，眼看就要奔回後院，忽听背後一陣風聲襲來，不及回頭細看，團身半翻，躲開一拳，一人從側後掠出，一個照面就攻出七八拳。沈莫倉促迎戰，勉強接下，方站穩了身形，意欲拔刀，忽覺眼前之人有些熟悉，微一愣神，被那人一拳撩中肩膀，正打在那日雲瞳踢傷之處。沈莫踉蹌了一步，險些跌倒，就听那人冷冷言道︰「怎麼一點長進也沒有！」
沈莫心下大驚，不敢再戰，立刻就跪倒在地。
那人抬手就是一巴掌，卻只扇在他脖子上。「你去見她，居然不帶布巾？」
「我……」沈莫垂下眼楮，半句不敢再說。
那人忽然上前，兩手一分，扯開他胸前衣襟，露出雪白如玉的胸膛，借著月色，看見了那一點朱砂，方冷哼一聲︰「記住，你若再去見她，丟了性命。我立刻就把她殺了，千刀萬剮，絕不留情。」
「不要！」沈莫唬的膝下幾步，死死抓住那人的衣襟。
「不想她死，就乖乖听話！」那人右手一拂，將沈莫掀翻在地，縱身一躍，隱入黑暗。
沈莫渾身顫抖，一背冷汗。望著濃濃夜色，眼中蓄滿了淚水。半晌方慢慢起身，拉好胸前衣襟，忍著肩膀上的劇痛，一步一步走回了自己住處。
方一進屋，便倚在門上，閉目滑倒，心中怨慟不能自己，忽听見有人說道︰「是沈兄麼？這麼晚你去哪里了？」
沈莫激靈靈打了個冷戰，他心亂如麻，都沒發現房中竟有別人。
屋子里的燭火依次點亮，卻是葉恆站在桌旁，正冷冷看著他。
沈莫抹了一把額上冷汗，趕緊起身。「你怎麼還沒休息？」
「沈兄不是也沒安睡麼？」葉恆緩緩坐下，審視的看著他︰「那夜初到凰都，你帶著鞭傷也要外出，見我悄悄跟從，你假作去練夜功。今夜你又是去哪兒了？」
「我就是去練功了。」沈莫強作鎮靜。
「哼哼！」葉恆一陣冷笑︰「我去你練功的地方問過了，你子時不到就離開了，現在已經丑時一刻，這一個時辰你在哪里？莫說是看月色清幽，忽起賞玩之心！」
「我……」沈莫咬住下唇︰「我換了一處練功。」
「哦？」葉恆盯著他有些躲閃的目光︰「你自己的習慣自己都沒注意過吧？你隨身之物有固定收放之處，每次取用之後，都是物歸原處。這屋子里的擺設也是，自你住進來之後，從無挪動。你喜歡的東西再破再舊也不願丟棄，總是細心收藏，不時翻看。沈兄是個長情的人呢。所以月牙刀能練得那般純熟，內力也是深厚無比。此非心性堅定，百折不回之人不能做到。這練夜功之地麼？第一次你是見我跟蹤，隨意尋了一處，練過一刻便即棄之。之後幾日，你四處挑選，試過幾處才尋得真正心儀之所。既已選定就不會隨意更改。何況今夜你已在那里練過一個時辰，這皆和往日相同。」
葉恆說到此處，微微一笑，目光卻銳如冷箭︰「沈兄，你究竟是誰？來此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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