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們已退下,皇上也已離開,殿內瞬間就安靜下來。
梅妃緩步走向內殿寢宮,她的腳步卻止在床鋪前。燭光之下,她柔美的臉龐看似有些凝重。她低著頭,微蹙眉心。皇上剛才對她說的,以及,軒轅毅白天對她說的那番話,輪流著在她的耳邊回繞。
咬了咬下唇,她停止了想要月兌掉外衫的動作。轉身,快步走向牆邊的櫥櫃。彎著腰,翻箱倒櫃著。半晌,終于讓她取出一套看上去有些陳舊的夜行衣。
……
房內很靜,燭光裊裊。
丁思玥低垂著小臉,手中握著筆,坐在小圓桌前,專心的書寫著。她正在記錄整理著帳簿。而
軒轅毅則坐于她的對面,手中捧著一本書冊。但他卻心不在焉。
深潭般充滿神秘氣息的眸子悄悄的鎖在她清麗動人的臉上,偶爾又飄向她正在記載中的那些文字上。
「王爺,很晚了,你回王府吧!」片刻後,丁思玥終于停止了書寫的動作,把筆擱在桌上的同時,一抬眼,便瞥見軒轅毅正目光灼灼盯著她。她的小臉不由得微微竄紅,下意識的起身。
「你已經忙完了?」軒轅毅跟著她站起身,低沉的嗓音中透著失落。
剛才,他們兩人在門外聊了一會兒,听說她還要整理帳簿,他便不急于回王府,跟著她走入房內,靜靜的陪在她身邊。
即便只是默默的睨著她,不發一言。只是看她書書寫寫,她甚至連頭都沒有抬起看他一眼。而他依舊覺得,能這樣靜靜的伴她左右,心情比任何時候都要舒暢。
只可惜,美好的時光總是太快溜走。此時已是亥時,她忙完了,而他也必須要離開了。
「嗯,都整理好了。現在還沒有營業,帳目簡單又清楚。」她站在桌前,低著頭,把桌面上的幾個小帳本疊在一塊兒。
「玥兒,本王心中有一事不明。」他終于想到了可以繼續再逗留一會兒的理由。他想以此作為借口,能呆在她身邊久一點,再久一點。
「什麼?王爺請講!」
「玥兒,這些字體很陌生。除了個別幾個字以外,其它本王從未見過。不知,這些都是哪國的文字?」
他低著頭,隨意翻開其中一本小冊子。剛才,他坐在她對面,看著她記載的這些文字,他的內心相當的好奇。只是,那會兒,她在忙碌著,他也不方便出聲。
她所寫的字體,他幾乎都不認識。他連她在記錄什麼帳目也看不懂。這和他王府內帳房先生的帳簿極為不同。
「喔。這個……」丁思玥遲疑著。她在思索,要不要和他說實話。
她的確是用慣了前世的文字,而剛才,也完全沒想過會被他發現破綻。倘若他沒有詢問,有可能她會一直一直不對他談起她的來歷。可如今,他既然問了,她卻做不到和他講假話。
「王爺,這些字體是簡體字。而這些是阿拉伯數字。」阿拉伯數字和簡體字對軒轅毅來說,絕對是陌生的。在這個世上,唯一能全部看的懂的人,除了她之外,便只有楚然而已。
因此,別說這些帳簿她會安放的妥妥的。即便是被人看到了,也沒有人能看得懂。除了個別和繁體字相同的文字之外。大多數的字,這個時代的人根本就看不懂。就連軒轅毅,也不例外。
「簡體字?!阿拉伯數字?」軒轅毅放下翻閱著的小冊子,幽深的眸子又投到她的臉上。「本王從未听說過!玥兒,你是在哪里學的這些?剛才听你說,這些簿子都是由你那位干哥哥記錄之後,交到你手上的。看來,他也學過這些文字了?」
他輕蹙眉心,思索著,她和楚然的來歷。東楚國並沒有這般奇怪的文字。而南晉國,西吳國,北遼國,也從未听說過!
先前,他便覺得面前的小女人並非真正的丁思玥。如今,他更確定了他的猜測。這也是他一直以來想要解開的謎題。他曾想過,要耐心的等待她主動告訴他真相。但此刻,他還是忍不住想要知道答案。
「玥兒,倘若這是你心中的秘密,你並不想對本王言明。本王也不會勉強你。但本王的心中甚是好奇!」看她靜默著,並未及時出聲。最終,他還是出言安慰。
「王爺,那的確是我心中的秘密。但既然你問了,我可以回答你。只是,不管你听到什麼,你都能維持鎮定嗎?」
面前的男人已能帶給她安全可靠的感覺,她不想要隱瞞他。只是,她不知道她把實情講出來之後,會面臨什麼樣的後果。他會怎麼看待她?!而此刻,又已是深夜。這種時候,要講這樣的話題。她怕他被嚇到。
「當然……」軒轅毅鄭重的點了點頭。他早已想過,不管她的來歷有多麼的不可思議,不管她究竟是誰,他都能坦然的接受。
「王爺,我並非這個朝代的人,也並非真正的丁思玥。」她終于說了出來︰「我只是異世的一縷魂魄,穿越時空,來到你們這個朝代,進入丁思玥的身體。
真正的她,在前些日子,因為被關在柴房內,早已活活的餓死。而那會兒,前世的我,剛好出了意外死去。就在那會兒,我恰好進了她的身體。也就是所謂的‘借尸還魂’。
她的容顏極象前世的我,而我擁有她生前的所有記憶,也同時保有前世的記憶。
至于,這些冊子之上,所記載的文字,你之所會看不懂,那是我前世那個時代的文字。而你們這個朝代的文字,我有幸,在前世踫巧學過而已。所以,現在的丁思玥並不是大字都不識幾個的粗人。」
她解釋了一番,但卻沒向他提起,她前世所處的時代要比現在這個朝代晚了很多年。只因為,她前世根本就未有在歷史書上看到過東楚國。所以,對此,她真的是一無所知。既然如此,還不如不提。她自己對此事的見解是,有可能是兩個時代的時光軌跡不同所致。
「王爺,你是不是在害怕玥兒?」她已說完,可他卻繃著張俊臉,幽冷的眸子緊緊鎖在她的臉上,始終未出聲。
房內的氣氛很是寂靜,丁思玥有種錯覺,以為他在害怕。即便他再強大,他也不過是個凡人不是嗎?在這樣的深夜里,她卻向他提到‘借尸還魂’,她擔心,此刻的他會認定她是個鬼,而嚇傻了。
「傻丫頭!」軒轅毅上前一步,張開雙臂,輕輕擁住她。低下頭,倨傲的下顎擱在她光潔的額頭上。
「本王怎麼會害怕玥兒!?你不知道,本王有多慶幸,又有多後怕。倘若,你那時沒有進入丁思玥的身體,本王就再也無法見到本王如此喜歡的你!」
他的嗓音低啞而動听,溫熱的氣息順著她的額頭,灑在她的粉腮上。她的臉頰微微發燙,心中有著滿滿的感動。抬起雙臂,悄悄的擁在他的腰上。
「對這樣的事,你不覺得震驚嗎?玥兒在你心中,真的沒有任何變化嗎?你一點也不介意玥兒的身份嗎?」在他的懷抱中,她糯糯的出聲。
「不管你有什麼來歷,不管你是什麼樣的身份,在本王的心中,你就是本王喜愛的女子。永遠不會變。」軒轅毅的語調中透著堅定。
「王爺……」他對她的包容,讓她很是感動。
「對了,玥兒,你的干哥哥,應該也是來自和你相同的時代吧?因為,這些冊子都是他交給你的。」
即便她不回答,他也已經能確定,他所問的,就是事實。看來,楚然也是借尸還魂來到這個朝代的。而所用的皮囊極有可能就是李大海。難怪他派去的屬下一直查不到什麼。
「是,王爺!然哥哥借用的是相府家丁李大海的尸體。李大海便是忘記替真正的丁思玥開柴房的門,害她致死的人。我就是為了替她報仇,而把李大海杖責致死。最終使得然哥哥順利來到這個朝代。」
「玥兒,你和他在前世的確是干兄妹的關系?」
「嗯。」她點點頭,不再詳細解釋這些無關緊要的事。
她和楚然,在前世,是神偷組織的成員,也是拍擋。從小就生活在一起,自然比親兄妹還親。有關神偷組織這件事,她不想對軒轅毅解釋,反正,她和楚然已經金盆洗手,也沒再提起的必要。
「原來如此!」軒轅毅點點頭,也未再深入詢問下去。至此,他心中難解的謎,已慢慢的全部解開。
他可以確定,前世,她和楚然不但是干兄妹,也是兩名遵循著‘盜亦有道’的盜賊。出了意外死亡後,才會雙雙借尸還魂,來到這個朝代。
「也就是,玥兒你並非是真正的相府嫡女。你雖擁有真正丁思玥的記憶,但這十年來,你一直住在鄉下。你和府中眾人也並不親近,對嗎?」
想到這些,他突然心中一喜。圈著她的雙臂瞬間松開。雙手往上,改搭在她的肩上。
「嗯。年初,我才被接回相府。」她點了點頭。
「即是如此。玥兒,本王向父皇請求,讓你提早嫁入王府可好?!不必非要等到你年過及笄!
如此,你往後經營店鋪,晚上回府,就不必每日翻牆進出。而本王也不用象此刻這般舍不得離去。本王可以和玥兒朝夕相對。你看可好?!」他低垂著俊臉,俯睨著她,眼中有灼灼的光芒在閃動。
「王爺……」丁思玥輕喚著他,心中有著些許的動搖。
「難道,玥兒不願意?」此時,她的底細,他已經模得一清二楚。既然,她並不是真正的丁思玥。那麼,她對相府內的眾人,也無什麼感情。如此這般,他真的很不想再等待漫長的時日。他心中只想著要把她快快娶進門。
「不是。」丁思玥搖搖頭。她也想和他在一起。只是,因為王氏,她目前真的不能離開相府。又不想他誤會,于是,她原原本本的,把心中的想法全都告訴了他。
「原來,你是為了丁大夫人!」軒轅毅有些失望,但也不再勉強她。
「希望王爺能體諒。我既然用了她女兒的身子,至少,要為她做些什麼。前世,我從沒有享受過母愛。好不容易有了娘,便想要好好保護她。確定她很安全之後,我才能離開相府。」
「玥兒,本王已明白你的心意,你不必再糾結,本王會繼續耐心的等著你。……好了,時間不早了,本王也該回王府了。」他暗地里嘆了口氣。即便是再舍不得她,也必須要離開。
「好的。王爺。」丁思玥跟在他身後,走向房門。
「玥兒,你想保護大夫人的心意,本王自然是明白。可你不過是個弱女子,如若發現可疑之處或遇到危險。你不可單獨行事。你必須要和本王言明。本王可護你周全,更能保護大夫人!本王希望能成為你堅實的靠山,使你可放心依賴的唯一人選。你必須把你新結交的兩個朋友和本王區分開來,明白嗎?」
已走至門邊的他,突然轉身說了這番話。空氣中飄蕩著淡淡的醋意。
「是,玥兒明白!」丁思玥拼命忍住笑。這會兒,她倒是听出,他的心中很介意那兩位皇子。看來,他在不動聲色的吃醋。「你和他們不一樣。」她討好的補上一句。
「這才乖。本王走了!你好好歇息!」推開房門前,他忍不住又低下頭,俊臉湊上前,出其不意的吻上她的唇。彌久,才依依不舍的撤離。
推開房門,他大步離開。只留下心兒依舊在‘砰砰’亂跳的丁思玥傻傻的杵在那里。半晌,她才有所反應。紅著臉,走到門外,張望了兩眼,院內,早已瞧不見他的身影。
她關上房門。很是落寞的站在已沒有他的房內。
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淡淡的,屬于他的清洌氣息。可他,卻已經離開。耳邊回蕩著他剛才說的那番想要提早娶她的話。她的心,瞬間倍感寂寞。才剛分開,她竟如此的想他了!
剛才,因為王氏,她拒絕了他的提議。而此刻,她卻想著,還需要不到一年的時間,她才年過及笄。
她突然體會到,一年的時間,似乎太久了!
看來,今晚的她,又會失眠了!
……
軒轅毅一路快馬加鞭,很快便到了毅親王府的大門外。
卻看到大門左側方向,遠遠的,有一位身著夜行衣,蒙著面,騎在白色駿馬上的人似乎正望著他。
借著皎潔的月色,他能看清,此人男裝打扮,頭頂上梳著簡單的發髻。但憑著此人柔弱縴細的身形,他能確定,這是位女子。
「毅兒!」寂靜的夜里,女子柔柔的呼喚聲極為熟悉清晰。而她騎著的馬兒正在向他靠近。
軒轅毅皺了皺眉頭,微眯著寒眸。不太置信般的瞥著慢慢接近他的蒙面女子那雙如水般柔媚的雙眼。
馬背上的女子已到他的近前,她拉下蒙在面上的黑布。梅妃那張柔美的臉龐出現在軒轅毅的眼前。
「母妃?你怎麼會來?這麼晚了,你是如何出宮?又是如何找到馬的?你難道不怕父皇去你宮中嗎?」
即便多年來,他一直對她很是冷淡,但眼前的女子畢竟是他的母妃。在夜間,私自出宮,倘若
被發現,可不是鬧著玩的。
「毅兒,母妃找你有話要講!」
「本王無話同母妃講,你請回吧!」他繃著俊臉,不打算讓她進王府。
「毅兒,你是母妃的皇兒。可這麼多年來,你對母妃還不如對軒轅承來的熱絡。母妃心中很是不解。想到你白天所說的話,更是無法安然入眠。趁著你父皇今夜批閱奏折,會夜宿御書房。母妃才會大膽過來。
母妃化了一番周轉,才在宮外找了匹馬,如此辛苦過來,母妃不想就這般回去!倘若,你還是如此冷漠的對待母妃,不解開母妃心中的謎。那即便,明日會被你父皇或皇後懲罰,母妃也要賴在你的府門外,徹夜不歸!」梅妃瞅著他,一臉的堅決。
「你……。」軒轅毅遲疑著,最終,還是鎖著眉頭,低沉的出聲︰「先把黑布蒙上,進府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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