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的主食依然是粥，陳嬤嬤已經提前泡好了煮粥的米，此時只要開火下鍋即可。而祈師傅，則端出魚肉，開始刮取魚肉茸。
「嬤嬤，我也要熬粥當晚餐。你能帶我去取點米嗎？」放食材的西廂北屋的鑰匙在陳嬤嬤身上。
「早就取來了，一起在那邊泡著，旁邊那個小碗里泡著的就是你的。」
「謝謝嬤嬤。」櫻桃眼珠子轉了轉，又道︰「謝謝師傅。」
祈師傅不滿地看了陳嬤嬤一眼，這個陳金定，說了多少回了，心軟要不得，結果這次她還是這樣。
陳嬤嬤背過身去，姑娘也是的，明明是一片好心要教這孩子熬粥，結果硬要弄得跟個虎姑婆似的，何必呢？
櫻桃才不管他們之間的眉眼官司，她笑嘻嘻地從櫃子里取出兩個砂鍋，用清水過了一遍，拿了過來。
「這是碧粳米，見過嗎？」
櫻桃確實沒見過眼前這種米，顆粒細長，微有綠色，晶瑩如玉，香氣誘人，不過碧粳粥她倒是經常見五姑娘吃。「嬤嬤，我晚飯也吃這個？」
「那當然，沒吃過沒嘗過味道怎麼做給別人吃？
陳嬤嬤接過一個砂鍋，連米帶浸泡的水一起倒了進去，放在炭爐上，大火煮開，用木勺子入鍋底輕輕攪動了兩三分鐘，再夾去炭爐內大半的熱炭，用小火慢慢熬。
「蓋上蓋，過一會再輕輕攪幾圈。就這樣，交給你了。你可以順便把自己那份也熬上。」陳嬤嬤把木勺子往櫻桃手里一塞，自己去那邊取瓜果蔬菜清洗起來。
櫻桃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深感榮幸，是不是應該誠惶誠恐？管它呢？有什麼好怕的，不就是熬粥嗎？搞不定再問就是了。先把自己那份擱到爐子上再說！
正在攪魚肉泥的祈師傅好似沒听到沒看到陳嬤嬤摞挑子不干的行徑，也沒對櫻桃的膽大包天發表任何看法，只自顧自地把依次加了鹽蛋清澱粉的魚肉泥往同一個方向攪拌上勁。
陳嬤嬤已經把晚飯所需的瓜果蔬菜都清洗干淨，擺到牆邊的案板上，見狀立即取出一個小鐵鍋刷洗干淨，又拎下大炭爐上的大銅壺，把鐵鍋放了上去，並把底下的炭火夾出了大半扔進灶膛中。♀
接下來就是精彩的手擠魚丸的表演時間。只見祈師傅往鐵鍋中的冷水中，握拳一擠就是一個溜圓的小魚丸掉進水時，再一擠又一個，沒一會鍋里就浮著不少粉白誘人的小丸子。
正一手拿個木勺子在輕輕攪粥的櫻桃簡直看入迷了，祈師傅一眼掃過來，她趕緊低頭繼續自己的工作。
陳嬤嬤輕笑一聲，往爐子里加了兩三塊炭，沒一會兒鍋里的水就沸騰起來。祈師傅立馬走過來，用漏勺迅速舀起所有魚丸擱清水里漂著。
陳嬤嬤也隨即轉戰土灶，開始把火燒起來。櫻桃只听見刀響鍋鏟叫，沒一會兒就從那邊飄出香味來。
櫻桃模了模自己的小肚子，這麼強的誘惑之下它是經不起考驗的。不過，她的晚餐且還有得等呢，還是要耐心一點慢慢來。
「嬤嬤，粥快好了。」米粒都開花了，應該是可以了吧？
祈師傅端著一個小罐子走了過來，看了看，加了少許冰糖，然後接過木勺繼續攪拌一小會兒，蓋上蓋，把砂鍋端了下來。
櫻桃有心想試試味道，但想想還是等一會兒再說，自己的這份也晚不了幾分鐘，何必去惹人厭煩？
「櫻桃，過來坐下一起吃。」
櫻桃看了眼正垂目夾菜的祈師傅，見她沒有反對，便厚著臉皮上了桌，反正年齡小，臉紅別人也只當可愛。
「這是你熬的碧粳粥嗎？來，我嘗一口，嗯，還可以。」
櫻桃看了看自己碗里的稀粥，再看看陳嬤嬤碗里那碧瑩瑩軟綿綿的粥，總覺得自己這個要次上不少，連顏色似乎都要黯淡一些。
「嬤嬤，我能嘗點你的嗎？」櫻桃拿出一個干淨勺子說道。
陳嬤嬤笑著推過來一個小碗，「喏，這是你的，只有一點點，仔細嘗嘗看。」
奇怪，為什麼同樣的步驟熬出來的粥，一份味道清新，綿軟可口，且帶有田野青草的清香，另一份卻只有寡淡的甜味，香氣也沒那麼濃郁？
「想什麼呢？快吃吧！喏，這是下午我說過的魚頭豆腐湯，來喝上一碗。♀」
「謝謝嬤嬤，味道真好！」
櫻桃曾試著找陳嬤嬤答疑解惑，卻只得到了這樣一份答案。
「為什麼啊！你看呢？好啦，把手洗干淨，去抄書吧！」陳嬤嬤端起碗筷打算去進行晚餐的消毒工作。
「哦？啊！好，嬤嬤，那我就進去嘍！」櫻桃自己拍了自己一下，如果廚藝那麼好學，第一天就能學到精髓，那還有什麼挑戰性？重點是，她起碼還有六千個毛筆字要寫，不但要寫，還得都記牢了。加油，櫻桃！
「啊！姑娘，什麼時候呢？」陳嬤嬤用剪刀剪斷最後一個線頭，掩嘴打了個哈欠。
祈師傅停下默誦的經文，掏出懷表看了一眼，啞著嗓子小聲說道︰「九點半了。」
陳嬤嬤皺起眉，「這麼晚了，那丫頭也不知抄完沒有？我去看看。姑娘，要不要吃點宵夜？」
祈師傅自然知道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也好，這幾日跟著老太太一起吃粥，確實是有點餓了，于是她點了點頭。
「抄完了嗎？」
櫻桃正寫下最後一個「谷」字，听得問話忙抬起頭來高興地點頭，「唔，已經抄完了。」手都寫痛了，再不完她就要完了。
「那就好，趕緊收拾一下，明日還要早起。」
「好的，嬤嬤。」櫻桃趕緊開始整理桌面，把書放好，抄好的字紙擺整齊，墨條拿出來擦干包好，硯台和毛筆則拿到廚房去清洗干淨。
「好香啊，嬤嬤！」
「香吧，你的這份放這兒了。壺里有熱水，泡個腳再睡。明天不要睡太晚，早點起床。」
「好的，嬤嬤，謝謝你。」
見陳嬤嬤端著兩碗芝麻糊走後，櫻桃立即迫不及待地向自己的那份發動進攻，可把她給餓壞了，雖然不知道具體時間，但肯定抄了有四五個小時了，實在是極需補充能量。這樣一碗熱乎乎的美味芝麻糊下肚，全身都舒坦起來。
嗯，接下來把硯台毛筆放回去，然後去收碗回來清洗干淨後，就可以洗刷刷睡覺覺了。
「師傅！嬤嬤！」
「什麼事？」
「請問你們用完了沒？我可以進來收碗嗎？」不管是有事弟子服其勞也好，還是論資排輩也罷，這活怎麼看都是她的，那還不如主動站出來，還能搏個好印象。
「等一下。」
沒一會，陳嬤嬤就端著托盤走了出來，「洗干淨就好，然後先擱在盆子里，明天再一起來煮。」
「好！」櫻桃端著托盤就退了出去。
稍後，祈師傅也掀簾出來了，她來不是為了別的，是為了檢查櫻桃一夜的成果。
「怎麼樣？姑娘。」
祈師傅抬頭道︰「你也來看看。」
陳嬤嬤無奈極了，嘟囔道︰「姑娘又不是不知道，我看到字紙就頭疼。好了，看就看啦！喲，這字還挺工整，至少比我寫得好。」
「往下面翻！」
「哇，這丫頭怎麼越寫越潦草，也太敷衍了吧？」
「恰恰相反。那些潦草的是她下午寫的，那些稍工整一些的才是她晚上寫的。」
「這有什麼區別嗎？」
「區別可大了。我曾听過一種說法，一個人的筆跡可以代表一個人的心性，如果越寫越急越潦草，那人必須是心浮氣躁之流。」
「那櫻桃呢？」
「她下午的時候是趕著完成抄寫任務，所以只圖快，字跡潦草。但晚上則不同，她的心定了，有了目標，也就不慌了，所以速度雖慢了下來，但字跡卻工整了許多。」
「是嗎？」陳嬤嬤拿著兩張紙在對比來對比去，不就是一個好點一個差點，能看出什麼來啊！
祈師傅淺笑著搖搖頭，唉，不用花心思琢磨這個的人真是幸福！「沒什麼，早點睡吧！」
「姑娘你睡吧，很晚了。我還要去關火。」
「不用去了，今天有人會關的。」
陳嬤嬤還是有點擔心，沒過多久她就疑惑地走出廚房，「奇怪，姑娘怎麼看出櫻桃會關火的？」
櫻桃也正奇怪呢！她明明晚餐後就沒進過房，怎麼房里火盆都點上了？再看看手里的小鐵鏟子里的熱炭，還說什麼，加進去唄！
刷好牙，洗干淨臉，再擦一，換好睡衣，坐在床沿，披好棉襖，把腳泡進熱水里，真是舒服得不得了。櫻桃享受地眯了眯眼楮，然後從枕頭邊拿起一張紙，一邊默念，一邊用手指在空氣中寫字。
這是她特意多抄的一份。她想過了，書不是自己的，既然連抄寫都在那屋，那書是肯定拿不回來的，可從這會子到明天早餐後，她肯定是沒有機會再進那屋去看書，所以她只好在身上揣一份，有時間就拿出來默記。有道是︰小心駛得萬年船，她可不想來一個陰溝里翻船，別一個晚上覺睡下來，統統都還給周公去了。
再說了，這是離家後過得最舒服的一個晚上，這麼大的房間，這麼寬的床，都是她一個人的，舒坦自在得很，哪怕為了這點難得的自由，她也要努力留下來。更別說，還有這麼溫暖的室內空氣，師傅態度雖然冷了一點，要求苛刻了一些，但陳嬤嬤卻著實是個不錯的人，不用想這火盆就是她點著的，實在是臉丑心美的典型代表啊！
啊，不能再泡下去了，身上都熱乎乎的，再泡下去就得出汗了，她這會子可沒有那麼多衣裳拿來換，還是等以後再享受吧。
櫻桃擦干腳，也不管地上的洗腳盆里的髒水，明天再說吧，現在還是趕緊躺進被窩里再說。趁著現在沒人打攪，她要好好回想一下自己晚上那道失敗的粥，明明是一樣的，為什麼味道卻差好多？
忽然，櫻桃暗咒一聲，真是昏了頭了，這麼簡單都沒想到，就是因為步驟一樣才糟了糕，自己那份的米量頂多就是那邊的一半，這樣的話怎麼還可以加一樣多的水？那粥不稀才怪，那米油熬得出來就見鬼了。而且，陳嬤嬤是把泡米的水一起倒進去熬，再沒加別的水，自己卻還加了不少開水進去，大概那股清香就是從那來的吧。還有，祈師傅最後是把砂鍋拎下來蓋上蓋，讓余溫再燜了幾分鐘，而自己卻是把冰糖攪勻了，就敞開舀了一點吃了。自己真是大笨蛋一個，怎麼能這麼傻乎乎地依葫蘆畫瓢呢？結果畫虎不成反類犬，真是丟人啊！
要記住這個教訓，教條主義要不得。
吹熄燭火，拉好被子，閉上眼楮，好好睡一覺，早上六點，她就又得起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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