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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飯過後,觀音婢在女乃娘霍氏的念叨下歇了個晌,其實也沒有睡著,睜著眼楮看著帳頂,滿心滿眼都是期待,剛好側耳一听,有輕微的腳步聲。一個圓圓的臉,眼楮靈動,皮膚略黑,微微有些胖的姑娘急沖沖走到門口,頓了一下,又輕手輕腳的走進房來。

「水仙?」水仙和蓮荷都是觀音婢的貼身婢女,是陪著觀音婢長大的,大她四五歲而已。

「小娘子,奴婢打听到了,大郎剛剛出了騏驥院,往校場方向去了。」水仙急不可耐的匯報。

「是嗎?」觀音婢驚喜的爬起來,水仙服侍她穿衣梳頭︰「奴婢好好給小娘子梳個頭,一定要漂漂亮亮又精精神神的,可惜小娘子的騎服還沒有送過來,要不然今天小娘子就開始試著騎馬了。」說到這里,水仙開始有點失落。

這時一個鵝蛋臉,眉毛細長,長相秀麗的姑娘端著一盆水走進來,先問候觀音婢︰「小娘子醒啦!大郎院子里的鷙鳥正在咱們這里候著呢,說是小娘子醒了就可以去校場,大郎先帶人去牽馬了。」

然後又拿手指點水仙的額頭︰「就你著急,小娘子好好的午覺都睡不成,小心康娘一會兒罰你。」水仙吐吐舌頭,沖她做了個鬼臉。

觀音婢笑著解圍︰「是我等不及想要去看小馬呢,不怪水仙的。」

主僕三人剛剛收拾好,康娘也來了,觀音婢的女乃娘娘家姓康,矮矮胖胖的,烏黑的發髻上插著兩根銀簪子,原本笑吟吟的臉上露出些許責怪的神情,她進門先瞪了一眼水仙,把手里端著的碗放在桌子上,笑著招呼觀音婢︰「小娘子午飯就沒有好好用,先用碗羹吧,一會兒餓了怎麼辦?」

觀音婢看躲不掉,就坐下來乖乖喝羹。水仙討好的看著康娘,其實水仙並不太害怕康娘,康娘並不嚴厲,但是頗為愛哭和嘮叨,又是小娘子的乳母,十分得小娘子喜愛,所以馨嫻院一般人不敢惹她。蓮荷也幫忙求情︰「不只是水仙和我,連別人院子的丫頭小子听說小娘子要去騎馬,也都好奇得緊呢。」

康娘沒法子,只得拿出她的鎮丫頭之寶「碎碎念」︰「夫人把你們放在馨嫻院,是為了照顧小娘子,可不是為了鬧得她連午覺也睡不成。」

觀音婢、水仙和蓮荷相視一眼,然後紛紛低下頭捂嘴而笑。趁康娘還沒有火力全開之前,主僕三人迅速閃離。

小校場里,有個年輕的男子在不緊不慢的給一匹紅色的小馬刷背,他相貌堂堂,雖然談不上劍眉星目,鬢若刀裁,也是濃眉大眼,精神奕奕,穿著黑色的騎服,佩戴橫刀,從容不迫,氣度自然中帶著雍容。

「大哥!」觀音婢主僕三人走得有點著急,氣喘吁吁。

男子回過頭來,溫和的笑著招手︰「大哥不是要鷙鳥叫你不要著急嗎?你二哥他們還沒來呢。」

觀音婢的大哥叫長孫無乃,字行布,冉氏所出。雖然才十五歲,卻已經從軍,現任正八品殿內將軍,觀音婢常常听家族里的長輩稱贊大哥行布「有謀略」、「有乃父之風」。而作為長兄的行布也非常疼愛弟妹,父親不在家的時候,就監督弟弟們學文習武,常常會滿足觀音婢的一些小願望,甚至常常背著父親從市集上偷渡一些玩物飾品之類的給幼妹。

「大哥,這就是我的小馬嗎?」觀音婢眼楮亮晶晶的。

行布疼愛的撫模她的頭︰「對,這就是我們觀音婢的小馬。它長得漂亮吧。來,模模它。」

這是一匹紅色的小母馬,看起來有些活潑,此時它親昵的瞧著觀音婢,似乎知道她就是自己未來的主人。

觀音婢伸出手來模了模小馬的背,並且說︰「你好威風呀。」行布也跟著拍拍小馬的背,小紅馬立刻一甩鬃毛,精神抖擻站直挺起脖子,蹄子輕蹬地面,還真多了一股威武的勁兒。

行布看著觀音婢真心喜歡,也跟著高興起來︰「它必須有個名字,觀音婢,你是它的主人,可以幫它取個名字嗎?」

觀音婢淘氣的說︰「它紅彤彤的,又很漂亮,就叫美彤吧。」

「哈哈,看看吧,小妹取的名字就是不一樣。」三個青少年由遠及近,最小的那一個擠眉弄眼,笑得格外開心。這個少年十歲左右,一身藍色長袍,眉清目秀,臉色紅潤,隱隱的透出幾分芸娘的輪廓來,卻依然不失陽光端正。

「無忌,不要總笑話觀音婢,要不觀音婢要惱了。」無忌身邊一個身量秀美,臉色略顯蒼白的少年笑著拍無忌的肩膀。他叫長孫無憲,字安業,是觀音婢的三哥,是四兄弟中長得最好看的,今年十二歲,文雅秀氣,眉如墨畫,明眸鋯齒,目光深邃,身穿錦色長袍,好一個翩翩佳公子,只是身材看起來有些單薄。他目光含笑看著嘟嘴佯裝生氣的小妹︰「小妹乃是閨閣嬌女,自然不可能給小馬駒取那些大氣磅礡的名字,美彤意在美也,不過我看美彤比你的馳劍不差。」

安業旁邊的少年似乎有點不喜歡這種閑聊,急切的打斷︰「大哥,我們說好了今天要比一場的。我把征敵都帶過來了。」這個看來比安業要威武雄壯不少的少年,叫做長孫無傲,字恆業,他比行布更像武將,臉上稜角分明,眉毛深如刷漆,皮膚略黑,身體厚實,眼下正躍躍欲試。

無忌和觀音婢對視了一下,立刻說︰「我們等這一天好久了,就等著看大哥和二哥一決高下呢。」觀音婢也說︰「觀音婢也听說伯父們常常稱贊二哥十分善騎射,所以今天過來開開眼。大哥二哥要加油哦,觀音婢要和三哥四哥一起觀戰。」

行布讓小廝帶著安業兄妹三人上了一個高一點的台子,然後吹了一聲口哨,有一匹黑色的馬撒開蹄子跑到他身邊。「霹靂!」行布贊賞的拍拍它的背,然後翻身上馬。♀恆業拍拍手,他的被喚作「征敵」的馬也跑過來,親昵的蹭著他的手臂。行布用刀,恆業使槍,你來我往,十分精彩,開打沒有十招,安業便驚訝的說︰「二哥的槍法又精湛了,看來要不了幾年,二哥的武藝就會超過大哥和爹爹。」恆業好武惡文,這在長孫家是公開的秘密,只是觀音婢不知道恆業在武功上的天份如此之高。無忌卻是了然于胸的樣子︰「二哥起早貪黑練習槍法,已經有好幾個月了。大哥這陣子都忙于公務,想來進步不如二哥。」

觀音婢被校場上的比武牢牢吸引,恆業屢次逼近,用長槍刺向行布,卻被行布的刀背擋住,屢屢挑開。觀音婢看到行布嘴角噙笑,就知道他是讓著恆業,而恆業的額頭已經逼出汗來,青筋暴露,就連「征敵」也顯得有些暴躁不安。行布大吼一聲,開始主動出擊,刀法使得行雲流水,飛身一躍,恆業手中的長槍已經被打落在地。

「很好,比上次多撐了十幾招。」行布利落的翻身下馬,幫恆業撿起長槍,「晚上來我的院子,大哥給你講一套刀法。」失敗了的恆業本來臉色有些頹廢,聞言大喜︰「謝謝大哥,上次爹爹賞了我一把好刀,終于有用武之地了。」行布自幼被長孫晟養在前院,騎射刀法,都是長孫晟手把手所教,這讓恆業十分羨慕。

行布看向高台上正和安業低聲討論剛剛這場比武的無忌︰「無忌,下來。你練習騎馬射箭給大哥看看。」小廝聞言連忙去抬箭靶,而行布則擺擺手︰「用活物。」

無忌皺起眉頭,安業推推他說︰「別擔心,試試看嘛,又不是一定要像爹爹那樣一箭雙雕。」無忌有一匹棕色的駿馬,名叫「馳劍」。一切準備就緒後,五只不明種類的小鳥被放了出來。無忌連射五劍,射中其中四只。而此時恆業搭弓射箭,把那只本來可以逃月兌的小鳥也射了下來。行布贊許的看著自己的兄弟︰「今天都不錯。恆業回去後先寫五張大字,無忌的功課照舊。」恆業的臉頓時跨了下來,但是看著兄長嚴肅的表情,連忙點頭答應。安業在旁邊忍俊不禁。

回到馨嫻院,水仙嘰嘰喳喳講個不停︰「二郎比四郎要大三歲呢,騎射好一些也不奇怪。再說四郎好讀書,听說皇上剛剛開了科舉制度,四郎將來沒準能得個頭名呢。奴婢听一鼓院的丫頭說,二郎每次讀書寫字都要阿郎或是大郎壓著……」

四郎與觀音婢乃一母同出,水仙便事事以四郎為先,反正在水仙的眼里,觀音這四個哥哥,數無忌長得最俊、學問無忌最好、數無忌最有教養、數無忌最孝順懂事,就連無忌武功不好,都是因為他年幼的緣故。

觀音婢連忙打斷了她的話,假裝發怒︰「都叫你不要無緣無故去打听哥哥們院子里的事情,你怎麼就不听呢?」

水仙連忙縮頭,惴惴不安的說︰「是她們找奴婢聊天,奴婢只是听了一耳。小娘子,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水仙的聲音越來越低。

觀音婢正色對水仙和蓮荷說︰「雖然我和四哥是同一個母親,但是我們五個都是父親的孩子,都是長孫家的子孫。況且除了四哥,其他的哥哥也很疼我,不可總是分出彼此來。」

水仙小聲的嘟囔︰「可是二郎就從來不關心小娘子,見面了連笑都不笑一下。」

蓮荷連忙戳了她一下,水仙連忙捂住嘴,又松開說︰「奴婢不會在外面說的。」

觀音婢橫了她一眼說︰「在這里也不能說。親人之間,彼此關心,是論心不論跡的。」說話間,觀音婢已經打開一個卷軸,開始讀起書來。水仙和蓮荷見小主子要用功,連忙也找了事情忙碌起來。水仙還悄悄的問蓮荷︰「什麼心呀雞呀,小娘子才六歲,講話我就听不懂了。」蓮荷無奈的搖頭——

作為家里唯一的女孩,觀音婢要學騎射的消息對大家的生活還是有些許影響的。

行布回到騏驥院,先問鷙鳥︰「安業最近還看醫書嗎?」鷙鳥恭敬的回答︰「三郎已經看完《黃帝內經素問》和《傷寒雜病論》了。」行布點點頭︰「好,把剛找到這本《金匱要略》給他,另外在帶一些地理圖志、各地風俗、珠寶賞鑒的書籍給他送過去,告訴他解悶而已,不必費心。然後,把前幾日同僚送的那對瓶子給觀音婢拿過去,那瓶子看著色彩鮮艷,用來插花玩應該不錯。」鷙鳥應下。行布想了一下,又吩咐到︰「提醒下一鼓院,觀音婢要開騎射課了,讓他們收拾些東西送過去。」

恆業回到一鼓院,先讓小廝把長孫晟賞的刀拿出來擦了又擦,比劃了幾下,才戀戀不舍的去寫大字了。一邊寫一邊說︰「把那塊系著紅繩的玉佩給安業送過去,告訴他,這是巧姨娘特意請人開過光的,讓他帶在身上,廟里的師傅說可以長命百歲,就說這是他前幾日幫我做功課的謝禮。」小廝長贏說︰「二郎,這不是巧姨娘特意為您求的嗎?」恆業不在乎的揮揮手︰「我身強體壯,用不上。你快去吧。」長贏自去不提。恆業的侍婢問他︰「听說小娘子要開騎射課,咱們送點什麼好呢?」恆業不耐的擺擺手︰「不用說了。」然後就去舞刀弄劍了。

安業回到平安院,丫頭惜福和添壽連忙過來服侍︰「三郎,小廚房里有熱湯呢,要不要來一碗?」安業看看日頭說︰「就要用晚飯了,先不要了。先幫我拿本刀法的書,另外庫房里還有我用不上的箭鏃,都送到馨嫻院吧。」惜福說︰「三郎為何要看刀法的書呢?那些個武夫看的東西,咱們還不看為好。」因為安業身體一直不好,所以家里沒有給他開騎射武功課程,惜福擔心它看到刀法的書,會難過傷神。安業笑著說︰「哪有那麼多講究,我只是隨便看看而已。」

無忌回到博聞院,臉上尤帶著笑容,打開最近的功課看先生的點評,婢女幽風和唐風連忙鋪紙磨墨。無忌想了一下,對幽風說︰「且不要著急,先把我開蒙的小弓箭找出來,給觀音婢給過去,還有馳劍小時候的馬鞍,也一並帶過去。」——

晚飯之後,長孫晟還有公事要忙,觀音婢便粘著娘親聊天。

「娘親,觀音婢今天看到大哥二哥比武,還有四哥射箭來著。」觀音婢興致勃勃地給芸娘比劃比武是什麼樣的,無忌射箭時是什麼樣的情形。

芸娘笑著說︰「你爹爹也說這家里,論武功,當屬你二哥最有天份最用功,可惜你二哥不好讀書,所以兵法上尚有不足;你大哥則是能文能武,智勇雙全;你三哥身體不好,不能習武,但是論智慧謀略,你三哥最為擅長;你四哥更像你舅父,喜歡學文讀史,至于武功就要稍遜一籌了。」

觀音婢眼珠一轉︰「那爹爹年輕時候呢?」

芸娘擰了擰女兒的臉︰「就你淘氣,偏來問我。」觀音婢晃著芸娘的胳膊︰「娘親,說嘛說嘛!」芸娘認真的回憶,臉上帶著些甜蜜的笑容︰「听你舅父講,你爹爹年輕時候就驍勇善戰,當時突厥想和周室和親,大周皇帝就把趙王的女兒嫁給突厥的可汗,皇帝命令選使者的時候要首選武功好的勇士,你爹爹當時被選為副史。突厥可汗看到你爹爹武功卓越,非常喜悅,常常帶著他一起打獵。有一天天上飛過兩只大雕在爭奪食物,突厥可汗給了兩只箭給你爹爹,你爹爹前去射取,誰知道一只箭就射了兩只雕下來,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後來可汗還常常命突厥貴族找你爹爹學習射箭呢。」

觀音婢與有榮焉,賴在芸娘身上︰「那舅父是看爹爹射箭厲害,才把娘親嫁給他嗎?」

芸娘被女兒羞紅了臉,長孫晟正好邁步進來,抱過觀音婢︰「哈哈,我兒猜得真準。」芸娘笑著推他︰「孩子面前,瞎說什麼呢。」

長孫晟和觀音婢對眼了一會兒,說︰「唔,你現在確實小了一點。算了,爹爹帶著你寫字吧。」長孫晟把觀音婢抱在膝蓋上,握著她的手一筆一劃寫字。觀音婢促狹的笑笑︰「項橐七歲為聖人師,甘羅十二歲拜相,觀音婢六歲,不小了呢。」然後把嘴貼在長孫晟的耳朵上︰「觀音婢都懂了呢。」長孫晟點了點「不小了」的女兒的鼻子︰「那你都懂了些什麼呀?」觀音婢轉過頭,認真的說︰「觀音婢知道,女兒以後也要嫁給爹爹這樣的勇士。」

芸娘和長孫晟都被驚了一下,長孫晟大笑起來︰「好,好,爹爹給你找一個舉世無雙的勇士,這樣才配得上我們觀音婢呀。」芸娘慢了幾拍才反應過來︰「這孩子,成天都琢磨些什麼呢。」

晚上,觀音婢看著眼前的一對瓶子、一捆箭簇、一張弓、一副馬鞍,開始擺弄自己的收藏︰「前些日子,康娘教我繡荷包,這些都是我自己收針的,這個四季如春給大哥送過去,駿馬奔騰給二哥,福字的歸三哥,四哥就送這個喜鵲的吧。」蓮荷應了自去安排不提,水仙一邊收東西一邊嘀咕︰「二郎又是這樣。」觀音婢一眼掃過去,水仙連忙捂住嘴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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