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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歲安並沒把程楚漢的糾纏放在心上,她接觸這些權貴的時間不短,知道除非是無所事事,心理又特別偏執的紈褲,對于大多數人來說,自動貼上來的美女就已經讓他們應接不暇,偶爾被人拒絕根本不值得他們放在心上。如果遇到合適的機會,他們不介意順手讓不識抬舉的人吃些苦頭,但專門記仇尋仇,他們還犯不著。

程楚漢是俱樂部的生面孔,據她剛才模骨觸診得到的身體信息來看,這人並不是嬌生慣養,借家族勢力享福的紈褲子弟,而是真刀真槍靠武力拼殺出來的強人。這種人不可能在廣城常留,更沒有浪費精力來纏她的時間,她跟這人應該不會再照面,當然也無所謂麻煩。

她的心思並沒有放在這場突然的偶遇上,而是在想她昨天來求助的一個病人,那是個才十一歲的小男孩,姓方,俊秀乖巧,十分懂事,可惜脊椎骨曾因車禍粉碎性骨折,碎骨卡在脊柱神經要害部位,導致傷者下半身癱瘓。

醫院得出的結論是開刀取出碎骨造成脊柱神經不可逆的損傷的機率跟碎骨卡在脊柱上一樣大,沒有動手術的價值;而去大醫院請頂級的專家為他做手術,小方的家庭經濟又負擔不起。

袁歲安以前上手扶正過的粉碎性骨折不少,但沒有哪一次的情況有這次棘手。因為小方的年齡太小了,碎骨所在的位置又太敏感,醫療風險太大,即使她正骨的經驗算得上豐富,體力也正是巔峰時期,也不能不慎重考慮。

她在猶豫,小方的家長卻已經急得都不肯在診所等她的通知,一連打了十幾個電話過來,哭求袁歲安幫他治傷。

老方剛見到她的時候,確實因為她的年齡和性別而心里沒底,但是他們跑過的醫院太多,得到的都是沒有手術價值的回復,袁歲安是唯一沒有直接斷言這孩子的必然癱瘓的醫生,所以盡管當時他們借故走了,今天卻又腆顏上門求醫。

袁歲安兩歲的時候因為身體不好被親生父母遺棄在養父母的診所里,養父母當時已是八十歲高齡,收養關系上雖然是父母與養女,但巨大的年齡差距和時代文化差異,卻讓他們之間的相處更像祖孫或者師生,溫馨柔軟不缺,到底不如現在的父母子女間那麼自然甜蜜。

所以袁歲安看到父母為子女用盡全力的愛護,總是格外的心軟,拒絕的話根本說不出口,很快就回到了診所。

方家三口等在診所里,看到袁歲安回來,哭得兩眼都紅腫了的方母就先沖了上來,袁歲安暗里嘆了口氣,揮手道︰「別說了,把片子拿過來,我跟你們講一講。」

老方和方母又喜又疑,跟著她進了辦公室。袁歲安抽出小方的脊椎x光照片,用手指指引著他們的目光看圖︰「小方的第一腰椎骨受到撞擊,粉碎性骨折,這是你們知道的。現在我要說的,是你們以前可能不知道,但仔細看片子,你們也應該能夠懂的事……」

老方看她的神情,就知道這不是好事,但還是撐住了,說︰「您說,我們听著。」

袁歲安指著第一張照片道︰「小方的腰椎在車禍中總共受到了兩次傷害,第一次傷害,是來自于背後的撞擊,第一腰椎的粉碎性骨折就是在這次撞擊中造成的;第二次傷害,是從小方的身體右後側而來的,這次的傷害除去造成了外放性傷口外,還直接把第一次傷害中粉碎的骨片撞得插入了脊柱中,造成了小方下半身癱瘓。這是急救之前,醫院拍的片子,很清晰,你們可以仔細的看清楚他的傷勢。」

方母白著臉不忍直視照片上的骨骼,哽咽的說︰「很多醫院都說小方傷成這樣,動手術取這片碎骨太難,而且即使手術成功,仍然有九十幾以上的機率癱瘓……您覺得,還能救嗎?」

袁歲安沉著臉,把後面的幾張x光片擺出來,繼續講解︰「這是醫院第一次駁接碎骨後拍的片子,從這里我們可以看到接出來的骨骼是不完整的。鑒于脊柱深入還卡著的兩塊碎骨動不了,這不完整的地方就都被誤解成是卡著的兩塊。但我根據經驗和x光片判斷,脊柱夾著的兩塊碎骨,還達不到這麼大的創面!手術沒有拼完整的地方,還少了一條12mm左右,或者是兩塊6mm左右的條形碎骨。」

老方難以置信的瞪著x光片,結巴的問︰「少了?怎麼會少了?」

袁歲安嘆了口氣,道︰「這不難理解,第二次撞擊的外力把骨折撞成了外放型的傷口,在這巨大的沖撞力下,本來就已經碎裂的骨片因此迸射遺失,並不是不可能的事。」

方母瞪著眼楮,雙手不受控制的痙攣著,抖動著嘴唇半晌才說︰「謝謝袁醫生,你是第一個這麼清楚、明白的給我們講解小方的傷勢的醫生,我們謝謝你。」

袁歲安嗯了一聲,估計他們還能承受後面的刺激,就把最後一張x光片翻在上面,看著他們輕聲說︰「因為骨片遺失,小方的椎骨接的地方有些許差異,即使我把卡在脊柱中的兩片碎骨取出來,要把它扶正歸位,也有很大的問題。」

老方皺眉想了想,大驚失色,月兌口而出︰「是不是需要把已經接好的骨頭拆開,重新駁接?」

袁歲安微微點頭,補充道︰「雖然並不需要把所有的接口都拆開,但即使只有一處,重新斷開剛結骨痂的傷口,對小方來說,這也是個難以承擔的重負——無論從生理還是心理來說都是。」

老方兩口子都沉默了,半晌,方母顫抖地問︰「這樣做,能治好小方,讓他不癱瘓嗎?」

袁歲安沉吟片刻,苦笑道︰「按醫生的職業道德來說,除了盡力醫療,我是不可能對你們有別的承諾的。」

老方的臉色也漸漸地變白了,不過在此前的求醫的過程里,他們就已經飽嘗了失望的痛苦,並不是承受不起,只是到底心中不甘。

袁歲安透過辦公室的百葉窗,看著外面和助理說話的小方,輕輕的嘆了口氣,道︰「方先生,以小方的情況來看,治療將是一個漫長而痛苦的過程,不僅小方本人痛苦,對于你們來說也一樣。」

老方咽了口口水,考慮了一下措辭問︰「袁醫生,我能問一下,小方這傷,還有什麼人或者什麼醫院能治好嗎?」

袁歲安沉吟片刻,道︰「方先生,假如你有足夠的經濟實力,可以去京都醫院掛章陸松專家的號。這位老先生是祖傳的醫術,真正的大國手。我父親在世時給我講過一件事,七十年代,有個先天性頸椎不正的孩子,牽引糾正四五年都沒治好,章先生一出手,一個月沒到,就把頸椎扶正了,而且沒有後患。」

老方的眼淚終于嘩的一下流出來了,啕號大哭︰「這位章老,我們自然也打听過,可那是國家領導人的保健組專家,別說我們這樣的普通老百姓,就是一般的廳級干部都不一定能掛上他的號,哪來的機會找他治傷啊!」

袁歲安看到一個大男人哭得涕淚縱橫,心中也不好受,嘆了口氣安慰︰「方先生,其實小方今年才十一歲,小孩子的恢復能力比大人強,只要你們用心照料,是很容易出現奇跡的。」

老方控制了一下情緒,突然問︰「袁醫師,你是不是並不願意收治我兒子?」

袁歲安愣住了,她這麼仔細的把小方的傷勢攤開來說,除了對病人負責,其實也有推月兌之意。至于不願收治小方,有多少是因為她感覺到老方對她缺少信任,又有多少是她嫌麻煩,那是連她自己也分不清的。

這時候老方一口道破她的心理,不由得她有些尷尬,沉默片刻才道︰「方先生,只要你們信任我,肯真的放手讓我治傷,我隨時都可以收治小方,並且保證盡我最大的努力對他進行醫療。」

方母急道︰「袁醫師,我們當然信任你……」

袁歲安輕輕的搖頭,正色道︰「方太太,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我這診所不對外營業,來往的都是熟人。你們本來不在我的客戶群圈內,純粹是听了別人的風聲找上門的。出于年齡和性別的疑惑,我的醫術並沒有得到你們的信任,這樣的醫患關系,是絕不能用來治療小方的。你們如果有機會,還是去掛這位章老先生的號好些。」

一個人生才開始的孩子的人生,比起人到中老的成人,肯定更寶貴,讓人不能不慎重抉擇。方家三口不到最後求助無門,都不可能真正的信任袁歲安,放手讓她治療。與其冒著互不信任的大風險,勉強醫治,不如另給他們一條明路去走。

老方明白這個道理,點了點頭,拉了把還想爭辯的妻子往外走。袁歲安將他們送到門口,心中不忍,又喚了一聲︰「方先生!」

老方茫然的回頭問︰「什麼事?」

袁歲安輕聲道︰「到了章老那個級別的國手,名和利他們都不缺。所以國家領導人保健組的專家,一般很少在滿了退休年齡後還在綜合醫院掛名開號。章老近八十歲的高齡,還在一線位置掛名,有一點可以肯定——這位老人一定認為當醫生救治病人是他不可或缺的人生意義,只要你們負擔得起在京都等候的費用,拿到了他的號,就不用擔心會‘治不起’。」

老方愕然「啊」了一聲,過了會兒想明白了她話里的意思,眼里驟然浮起一絲神采來,激動的彎腰道謝︰「謝謝你,袁醫師!」

自己明明有能力治療病人,卻因為醫患關系而不便收治,並不是件能讓人高興的事。袁歲安送走這一家三口,再看診所沒什麼事,索性跟助理說了一聲,駕車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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