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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角 第九十章 孤單一人

這也許是一輩子最疼痛的時候。

蘇莞緩慢抬頭,看到一個瘦干的老頭。他的臉干澀而皺褶,上面長滿了痤瘡,眼角有些腐爛,有眼屎抱成一團團,粘在眼尾,眉毛早已經掉光了,嘴唇長滿了傷疤,身子瘦的不成樣子,破爛的衣服里空蕩蕩的,甚至可以見到骨頭,好似蛇一般爬滿身子。

只有眼楮稍許明亮。

蘇莞頓時坐不住了,她爬到老伯的腳下,盯著他,不可置信。那個健康結實的老伯到哪里去了?為何老伯會變成這副模樣?!

「老伯……」蘇莞帶著哭腔喊道。

老伯似乎有了些反應,他渾渾噩噩地轉過頭,一眼便看到眼前的蘇莞。他仔細打量了幾眼,突然雙目睜的大大的,後退了好幾步。

「老伯,我是蘇莞啊。我是你的莞兒啊。」蘇莞撲倒在地上,泣不成聲。

「蘇……莞……?」老伯艱難地發出聲音,有些沙啞,像那木頭鋸發出的聲響。

蘇莞點點頭,一臉期盼的看著老伯。

老伯明亮的眼楮,在蘇莞熱烈的盼望下,一點一點消退。蘇莞的心,一步一步冷卻,她忽然低下頭,不再看老伯。

「你……你……」老伯伸出手,指著她,眼神痛苦,身子顫抖,不由得扶著牆,大口喘氣。

蘇莞見老伯如此,不由地伸出雙手,卻在老伯冷漠的目光下慢慢垂下來。

「老伯……」蘇莞低低地說了一聲。

「是你……把塔娘針法……」老伯指著她,憤怒地說道。

蘇莞感覺好似有千斤壓在心中,讓她喘不過氣。她跪在地上,低下頭,閉上眼楮,不想再想。

「你……如何對的……起我?!」老伯的聲音有些嚴厲,他似乎有些喘不過氣。靠在牆上,稍作歇息。雖說孔道遠吊了老伯一口氣,但明顯。老伯是熬不過今年了。

「莞兒對不起老伯。請老伯什麼處罰,莞兒都願意接受。請老伯不要再痛恨我……」蘇莞跪在地上磕著頭,哀求道。

老伯順著氣,閉著眼楮,沒有理會蘇莞。他忽然對著一旁看戲的李瑾說道︰「公公先出去一會,我跟蘇莞有話要說。」

李瑾冷笑了一聲,點點頭,出了門。

老伯見李瑾走了。跌落在地上,虛弱至極。蘇莞一見,顧不得自己還是跪著,一步步爬到老伯身邊。伸出手,抓起老伯的手腕,模了模脈象。

老伯反抗,無奈身子實在如那抽空的氣球,只能任人拿捏。

蘇莞不模這脈象還則罷了。一模,簡直嚇了一跳。

老伯的身子,也許連三天都撐不過。

「老伯,你怎麼樣了?你感覺怎麼樣了?!」蘇莞著急地問道。老伯疲憊地看了看蘇莞,突然伸手模了模蘇莞腫脹的臉。

「老伯……」蘇莞愣愣地看著老伯。感受到冰涼的溫度,她淚流了下來。

「你怎麼……可以這樣做……為了見你,我撐著一口氣,沒想到,卻是這樣的結果。」老伯悲哀地問道。蘇莞听著老伯如此輕嘆的責備,心中好似萬般螞蟻啃噬自己的心,疼得她似乎都呼吸困難。

「罷了……罷了。我……也是在宮中待過的人。你一定是迫不得已的吧。看你瘦了這麼多,想必也很累吧。」

蘇莞一愣,看著老伯關懷的目光,輕靠在老伯的臂膀,默默地流淚。

「你可知為何要叫塔娘針法?」老伯眼看著前方,陷入回憶中。蘇莞不語,靜靜地享受這一刻的寧靜。

「當年啊,我師父和師娘是神仙眷侶。♀師娘有著高超的醫術,久而久之,師父便也會了醫術,甚至超過了師娘。後來,師娘遭人刺殺,奄奄一息,師父使勁所有手段,也只能看著師娘眼睜睜地離去。師父因此廢寢忘食了八年,終于研究出來一套針法。可以在任何危及的情況下,暫時吊住一口氣。師父懷念師娘,因師娘喚塔娘,便起名為塔娘針法。」老伯說話沙啞,但遠比前幾年流利了很多。

「可是你,卻辜負了創造這套針法最初的本心。」老伯回頭看看蘇莞,清冷的光從窗戶外面射進來,老伯蒼老丑陋的臉上布滿了迷茫。

蘇莞起身,跪在地上,不敢出聲。

「你說我該拿你怎麼辦?我很想原諒你,可是,我感覺我又做不到原諒你。這一輩子,我沒有屈服于權貴,沒有去害過一個人。遵循師父的囑咐,一心一意地施行醫術。可是你卻與我如此不同。你是我所喜愛的孩子,你說,我該怎麼辦?」

「老伯……」蘇莞呆呆地看著老伯,心中突然一片空洞。好似自己內心深處的一塊東西,終于不能被她所擁有。

「難道一個人有迫不得已的理由,就該去原諒她嗎?我自小比不得別人聰明,一直想不明白。」老伯嘆著氣,拉起蘇莞的手。兩人便如此沉默下來了。

過了半晌,老伯突然開口,道︰「莞兒,老伯我最後求你一件事。」

蘇莞一愣,問道︰「老伯請講。但凡莞兒能做到的,萬死不辭。」

「我在這世上活得夠久了。如今,早已經沒有令我牽掛的人。請你用你的手,送我上路吧。」

蘇莞一驚,剛想道︰難道莞兒你已經不牽掛了嗎?卻遲遲開不了口,只是驚愕地看著老伯。

老伯回看蘇莞,突然微微笑了,好似回到曾經的木屋里,老伯背著藥草回來,憨厚堅實的背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光芒,一旁摘草藥的蘇莞見到,揮揮手,笑著迎了過來,老伯也憨憨一笑,放下籮筐,二人有說有笑地進屋。

可是今日,也不過是一個春秋,是什麼改變了他們?時間的化妝師蒼老了兩人的容顏,連著心,也一並變得五顏六色。找不到當年的澄澈。

「我做不到。」蘇莞囁嚅道,害怕地看著老伯。老伯忽然厲聲說道︰

「不可以,你必須這麼做。我寧願死在你的手里。也不任由他們欺辱。反正我活不多日,你快點動手吧。」

蘇莞死命地搖搖頭。臉色越發的慘白,她哆嗦地退後了幾步。老伯突然听到遠處有腳步聲,知道李瑾他們已然等不及,對著蘇莞低聲吼道︰「快動手!」蘇莞含著淚,固執地搖頭。

腳步聲已經進了院子,老伯見時間緊迫,抓起蘇莞的手。放在自己脖子上,吼道︰

「快掐!」

蘇莞嚇得手腳無力,見老伯如凶神惡煞般,顫抖地掐著老伯的脖子。

老伯已是將死之人。身子骨都脆弱的很,蘇莞不過沒用力地掐著,老伯已經面色發紅。

蘇莞便如此驚嚇地掐著老伯的脖子。

腳步聲越來越近,眼看就要進了房門。老伯的臉已由紅轉紫,眼看便沒氣了。

突然。老伯的脖子一松,蘇莞趴在地上。

「不行,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蘇莞帶著哭腔。

門突然被打開了。李瑾帶著手下進來,看著躺在地上的二人,輕笑道︰「已經給夠你們時間道別了。蘇莞。你的決定如何?你是堅持不給那本秘籍呢,還是要救老伯?」

蘇莞還沒從剛才的驚嚇中反應過來,她茫然地听著,回頭看看老伯,再看看李瑾,腦袋好似一團漿糊,什麼都想不出來。

「我……我……救……」蘇莞口齒不清地說道。

「救什麼呀?」李瑾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誘問道。

「救……」救字還沒說完,便看李瑾突然神色一驚,隨後,後面的牆壁傳來一聲響。

蘇莞感覺自己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她的世界里沒有了任何聲音,塵埃漂浮在空中,屋外太陽出來了,暖暖的照在屋中。可她身子的每一處都是冰冷徹骨。

她緩緩回身,看到了這輩子最不想看到的景象。

她癱軟在地上,看著血滴帶著牆壁上的灰塵一點點滴落在地上,形成一個小小的血水坑,黑紅的血,昭示著這個人,已經一命歸西。

「老伯……」她抖動地說不出話來。她萬萬沒想到,驕傲的老伯,會以撞牆結束自己的生命。

老伯……蘇莞的心中吶喊。她的眼里已經流不出淚水,身心的每個部位好似都冷的結冰,凍的發寒。她想她應該要流淚吧,可是無論如何努力,她都沒有悲傷的感覺,都流不出一點點淚水,好似自己的心中早已沒有河流,沒有水聲,只有一床干干的河床,一個永遠無法涌出清泉的土地。

只覺得,世間如此之大,又要留她孤獨一人走完。

她的心空蕩蕩的,破的千瘡百孔,隨時透著風,寒氣掠過她的心,帶走剛剛哺育出來的溫暖。

「龜孫子的,剛才竟然沒有看好他。」李瑾看著死去的老伯,狠狠地說道。幾個手下嚇得低著頭,話不敢說。

老伯的尸體被人帶走,蘇莞沒有掙扎,也沒有反抗,便是如此,靜靜的,默默的,看著培育自己的兩年的恩師被別人帶走。

「如果你答應我的要求,你的老伯,我可以幫你好好安葬。」李瑾看著蘇莞悲傷的面容,奸笑著繼續誘惑道。

「你們愛怎麼處置便如何處置。不要妄想從我這里取得半點好處!」蘇莞仇恨地看著李瑾,帶著瘋狂和血腥。即使殺過無數人的李瑾,面對這樣的眼神,也稍稍心中一驚。

老伯如此驕傲的人,即使入土為安,被這些不是人的家伙安葬,也不會開心,也不會順利走過奈何橋。

蘇莞如此想到。

只可惜自己,再也不能送老伯最後一程了,再也不是老伯所牽掛的人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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