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福禍相依，不離不棄，就是一輩子。在這個不大不小的城市里，我們常常為了一點小事而憂患，為了幾句爭執而懊惱，為了一個微笑而開心，為了柴米油鹽而委曲求全。其實我們都沒有意識到，這些，都算得了什麼呢？在人生的大起大落中，這些，甚至不會在你的心頭停留超過一個夜晚。當責任，特別是你必須要承擔的責任不容商量地壓上你的肩頭，你除了承受下來，又能怎樣？
程峰正在健身房和啞鈴較勁。臂上的肌肉顯示出他是一個有著良好鍛煉習慣的人。阿迪的藍色運動長褲襯托出他的一雙長腿，黑色的運動背心已經被汗水濕透，緊裹在他的月復部，沒有一塊贅肉的結實的小月復。
午後的陽光，透過大大的落地玻璃窗，溫柔地灑滿整個地毯，健身房人不多，也許大多數的人這個時候都在午休吧，快節奏的舞曲仿佛是為他一個人在播放。
手機響起，打碎了寧靜愜意的氣氛，響得是那麼急促，那麼不詳。
他放下啞鈴，拿起白毛巾，邊擦著臉上的汗水，邊快步走過去接電話。電話是媽媽打過來的。
「峰兒，你在哪兒呢？快回來吧，你爸爸住院了。」
「媽，怎麼了？我爸他怎麼了？你別著急，我馬上過去。」
程峰開車急奔醫院，一路上他的腦子一片空白。他不知道爸爸為什麼會忽然暈過去，一向身體健碩的父親，從沒有過什麼頭疼腦熱，他從來沒有為父親的健康操過心著過急。
媽媽正在醫院焦急地等候他。
「爸爸怎樣了？什麼病？」
「大夫說是腦血栓，不過發現的及時，應該沒有什麼大礙，但是需要好好臥床休養身體。」
「我進去看看爸爸。」
程峰走進病房。看到爸爸正睡著，點滴正一滴一滴從瓶中的滴管處不急不緩地滴下。他過去模了模爸爸的手，溫暖干燥，他坐下，坐在父親的床前。媽媽走過來，遞給他一杯水。
「他在辦公室暈倒了。當時正在進行電話會議，不知道正談到了什麼事情，他就忽然暈過去了。是老吳打電話告訴我的，我趕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搶救過來，月兌離危險了。」
「嗯。」
他只應了一聲，然後沒再說話。看著父親，他忽然發現，才過五十的父親，兩鬢都已經斑白，不知道什麼時候，臉上有了皺紋。
他站起身，走到媽媽身邊，摟住媽媽的肩膀。
「媽，我去找吳伯伯，問問公司的情況，看看會議上討論了什麼事情使爸爸這麼著急。公司不能沒有人，至少要先把手頭緊急的事情處理了。」
媽媽點點頭，抬頭看著他，想要說什麼，卻只動了動嘴唇，最終沒有說出口。媽媽握住他的手，搖了幾下。他拍拍媽媽的手，示意她放心，然後走出了病房。
「今年服裝廠那邊的收益又不是很好，你爸爸打算自己做品牌出設計，尋找一條出路。另外，再有幾個月就到聖誕了，歐洲那邊的聖誕玩具訂單比往年都多，玩具廠這邊想要擴廠多建幾條生產線……正談著這些事情呢，你爸爸他忽然就倒下去了。」
「吳伯伯，你把服裝廠那邊的資料給我看下，特別是這個季度的銷售報表和下個季度的生產訂單，如果訂單不是很多，趕完後，爭取在年底或者春節前設計出我們自己的服裝樣式，趁著過節，辦一個大型的品牌推廣會，爭取一些真正屬于我們自己的訂單。玩具廠那邊新收到的訂單請幫我拿過來我看一下，還有幾個月就聖誕了，現在建生產線怕是來不及，我盡量安排咱們廠生產，剩下的，我去找其他廠子幫忙加工，如果是特別訂單，需要為客戶保密的設計方案，我們可以讓其他廠家做頭幾個工序的加工，剩下的關鍵部位我們自己來做。這樣可以分擔出去不少訂單壓力。」
「峰兒啊，有你在，我們可就放心啦。」
「嗯，我父親的身體可能需要休養一段時間，在這段時間里，公司的事情就先交給我吧。」
「好的，那我先去幫你拿資料啊。」
「好。」
雨，不知什麼時候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夏末初秋的天氣，雨水多了起來。窗台上的花被雨水打濕，滴滴答答的水珠從花瓣上滾落，葉片隨風輕輕搖曳，程峰呆呆地看著窗外的雨，若有所思，最近，他特別喜歡雨天，每到雨天，他就覺得心中有什麼東西被觸動了，好像想起了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記起。
「程哥，你來了。」
程峰回過神，看到靜如走進來。
「靜如，你怎麼來了？」
「峰兒，這幾天靜如每天都來照顧我，陪我聊天，給我讀書，真是辛苦她了。」
「伯父，您又見外了。陪您說說話有什麼辛苦啊。我給您炖了西洋參雞湯。這個西洋參品性溫和，補而不燥，很適合您補身體。」靜如恬靜溫和的笑容像初升的太陽般柔和，一頭披肩的直發，大大的眼楮，仿佛漫畫中靈秀的女子。
「辛苦你了，還惦記著我爸。」程峰說著，迎上去接雞湯。
「我來吧，我來盛。」靜如很麻利地把病床上的折疊小桌撐好，扶程伯伯坐起來，親手盛了碗雞湯遞到程爸爸手中。「您慢點喝，當心燙。」
程爸爸樂得合不攏嘴，一直說，好，好。
靜如又拿起桌上的水壺，為程峰倒了杯水。
「程哥，喝水。」
程峰接過水杯，顯得有點手足無措，不知道說什麼好，但是又真的好像沒什麼話可說。
「你今天不忙嗎？不用上班嗎？」程峰搜腸刮肚想出這麼一句來。
「呵呵，今天是周末，程哥過糊涂啦？」靜如笑起來，眼楮彎彎的月牙一樣美。
「哦，呵呵，呵呵。」程峰傻笑幾句，尷尬地咳嗽了一聲。
「爸，我去給您洗幾個水果啊。」程峰感覺自己想要逃開什麼似的，拿著水果走了出去。正好和從外面進來的媽媽撞個滿懷。
「這孩子，你著什麼急啊。」
「我，我去洗幾個水果。」
「你等一下，我有話跟你說。哎，靜如來了啊。」程媽媽看到靜如在，很開心的樣子。「靜如你先坐一下啊，我跟峰兒說幾句話。」
說著，拉著程峰走出病房，來到走廊偏僻處。
「什麼事啊媽，這麼鬼鬼祟祟的。」
「怎麼說話呢，沒大沒小的。峰兒啊，你也不小了，媽問你啊，你現在，有沒有女朋友呢？
「媽，你又問！我工作學習兩頭忙，都要焦頭爛額了，哪有時間談朋友啊。」
「再忙也不能不談對象啊？忙是忙，對象是對象，兩碼事嘛！峰兒，你和靜如從小認識，靜如的爸爸老吳又跟你爸爸這麼多年一起打拼，咱們兩家人處得跟一家人似的。再說了，靜如是多麼乖巧的一個孩子啊，她…………」
「停！媽，你又來了，每次我和靜如一起出現，你就是這套詞兒，我比你背得都熟！」
「你要主動些嘛。人家是女孩子，你難道讓人家來追你？」
「媽，追什麼啊追，我看到她連話都沒有，什麼感覺都沒有，你就別瞎操心了啊！你兒子又不是瘸腿瞎眼沒人要了，你這麼著急我結婚干什麼啊！」
「呸，呸，呸，烏鴉嘴，說什麼呢。」程媽媽伸手就往程峰腦袋上拍，程峰一個轉身，跑了。
這水果，一洗就是一個多鐘頭，這人，是有去無回。程媽媽心里這個罵啊，「這不听話的倒霉孩子！」
「伯母，您先坐著，我走了啊，明天我再來看伯父。」靜如說著站起來拿包準備離開。
「別，別走啊。」程爸爸趕緊說道，「讓峰兒開車送你回去。」
「就是就是，別走啊，等峰兒回來送送你。」程媽媽也站起身。
「不用啦，伯父，伯母，我自己走就行了，又不是很遠。不用麻煩程峰送啦。」
「老伴兒，給峰兒打個電話，問他去哪兒了，這麼半天沒回來，讓他趕緊回來送送靜如。」程爸爸用手推了推老伴兒。
「是啊是啊，我給他打個電話啊，靜如你先坐。」程媽媽說著把靜如按住，趕緊掏出手機給兒子打電話。
令人尷尬的忙音，再打，還是忙音。程媽媽的氣就不打一處來，又不好當著靜如的面發作，這臉色是一陣青一陣白。
「伯母，真不用麻煩程峰了。他那麼忙，公司一大堆事情，還要上學，還要過來照顧伯父。我自己回去不礙事的。您跟我客氣什麼啊，又不是外人。」靜如謙和溫柔的笑容令程媽媽更不好意思了。
靜如邊說著邊往外走，「伯父，我明天來看您啊，您好好休息。」說著，招了招手。程媽媽趕緊說，「靜如啊，我送送你。」說著跟了出去。
程爸爸躺病床上是越想越來氣。撐起身子，拿起桌上的手機，要親自給兒子撥個電話，正巧，手機響了，是公司老吳的電話。
「程哥，是我啊。怎麼樣，這幾天感覺好些沒？公司這幾天特別忙，我也沒抽空看看您去。」
「老弟啊，謝謝你啊，有你在，我才能踏踏實實躺在這里享清福哦。」
「快別這麼說，程哥，這些天幸虧有峰兒在公司幫忙啊，否則這一大攤子事，我可擺不平啊。」
「他做也是應該的啊，他不做誰做，我就這麼一個兒子，這家業早晚也得靠他撐下去啊。」
「峰兒年輕有為，辦事干淨利索，思路清晰，思維敏捷，不愧是您培養出來的好兒子啊！」
「呵呵，你太夸獎他啦。對了，老吳啊，替我再謝謝靜如啊，難得她這麼有耐心，天天來看我，還常常給我煲湯喝，反而比峰兒來得還勤，真是個好孩子啊！我那個兒子是一陣涼火的，說不見影就不見影。」
「靜如去看看你，那還不是應該的嘛，你看著她從小長起來的，那就跟自己閨女一樣，她這時候不去孝順孝順你，那不是太不懂事了嘛。您也別總說峰兒了，他多忙啊，學校，公司，醫院到處跑，孩子也夠累夠辛苦啦。」
「好啦，不要總麻煩靜如了，年輕人有人家年輕人的事情，我這邊也沒什麼大礙了。過幾天就出院回家了。」
「是嗎，那太好了，到時候通知我一聲，我親自去醫院接您啊。」
「呵呵，好，好。」
「那您休息吧，不打擾您了啊。」
放下電話，程爸爸思索良久，是啊，孩子是夠累的，又要學習又要處理公司這麼一大攤子事情，還要抽空跑到我這里來看我。算啦，隨他去吧。
有時候，人的成長真的就是一夜之間。昨天還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孩子，今天，就要承擔起家庭和事業兩大重任。程峰，盡量在爸爸和媽媽面前表現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因為他知道，沒有人能夠代替他去承擔這些，哪怕是爸爸和媽媽。軟弱，是這個世界上最無用的廢品。忘了第幾支煙了，也忘了從什麼時候起學會了抽煙，他曾經最鄙視的一種行為。現在，他卻正在煙霧中靜靜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