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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一壺千金 第六章 夜半伊人

靠在窗戶邊,看著屋外嘈雜的人影,我小聲問白凡︰「你與岳成歌相比,如何?」

「哼。」

不屑哼了一聲,表示岳成歌他還不放在眼里,我稍微放下點心,又問︰「那與宗政澄淵相比,如何?」

一陣沉默,我心微微一沉,說︰「他當真如此厲害?」

「或者,大哥尚可與他一博。」白凡閃身在窗戶的另一側,擔憂地看著我說,「一會我出去,不管怎樣,你不可以出來。」

「等等,你看,人潮涌動的方向不是向我們這邊。」我仔細地看了一會,驚訝地幾乎沉不住氣,回頭看白凡,說︰「是中廳,宗政澄淵住的地方!」

是誰?有如此膽色行刺攝政王?我沉吟一陣,依然想不出來,只得對白凡說︰「你趁亂先走,我去看看。不用擔心我,暫時不會有事,相信我。」

我堅定地看著白凡,我帶出來的人,我了解他們,就如同他們了解我一樣。白凡不是不識大體的人,如此狀況之下,別說帶不走我,就算帶走了,也是後患無窮。

終于,看了我一會,白凡飛身而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我歪頭思索一會,還是決定去看看,隨手拿了一件披風裹到身上,我悄悄地向中廳走去。

水園是我的家,像我自己身體的一部分。我要在這里找一個不被人發現卻又能縱觀全局的地方實在是太容易。

此時,我已經站在一根漢白玉廊柱後面,寬闊的柱子足夠遮掩我小巧的身體。小心地探頭一望,還沒等看到犯人,我已落入宗政澄淵詭異的目光里。

由于是夜半,他只著件單衣,外罩一件黑絲絨孔雀翎的斗篷,長發未束,與黑色的斗篷一起飛揚在漆黑的夜幕中,像剛剛從戰場走來的修羅,魅惑地挑眉看我。

好一幅妖異的景象。

我撇嘴,心道,被你看見了又如何?別人都能出來看,我為什麼就不能?想著,目光落在院子當中正被五花大綁的女人身上。

這一看,我不由自主地生出莫名的熟悉感,不禁仔細地端詳起她。

這本該是一個很漂亮的女人,現在卻狼狽不堪地跪在冰冷的青石磚上,目光如火,熊熊燃燒著仇恨,片刻不離宗政澄淵的身上。嘴角還在一滴滴地淌血,黑色的夜行衣上有數不清的刀口,最深一道在右臂,幾乎深可見骨。這些還有是看得見的,在看不見的地方,不知還有多少未知的隱痛呢?

我看著那莫名熟悉的面孔,不是很柔軟的心漸漸溢出一抹同情,這很危險,我告訴自己。試問,天下間,誰想能救下想刺殺攝政王的人?誰能救下攝政王想殺的人?

因此,我維持著隱藏的姿勢,不打算也不能插手這件事。卻誰知宗政澄淵一句話便動搖了我的想法。

「柳玉啼,到今日,你居然還是不死心。」宗政澄淵走下台階,冷冷一笑,一只冰雕玉砌的手從斗篷中伸出來,抓住她的頭發,輕巧地將她提到半空。

听到「柳玉啼」三個字,我感覺就像火星撞地球一樣震撼。難道,我和相府居然這麼有緣分嗎?

這柳玉啼,赫然就是當年的相府千金。雖然我早就知道,十年前權傾朝野的柳相在去年前被宗政澄淵查出貪墨國庫銀兩、結黨營私、私通敵國、欺上瞞下等十幾條大罪,被判滿門抄斬,誅九族。

當年她年少不懂事,被我使計騙了不少珍珠。柳家那時正值顛峰,珍珠給她作彈珠玩,沒了就是也是小孩子玩丟了,全不當事,沒人追查。柳家獲罪時,我念及這份舊情,曾經想要救她出來,不過我還沒來及部署,就傳來她因為是皇妃,又為皇帝誕下一女,被宗政澄淵赦免了死罪,充軍為奴。

于是我讓清肅去查,多少希望能改變她的境遇,清肅回來說她已經被人救走了,事情就這樣作罷了。

但是,我萬萬不曾想過,竟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與她相遇。她肯定已經不記得我,但是,我不能不記得,若不是有那些珍珠,只憑那一千兩黃金,我可能也會發跡,但是絕對不會這樣快。

那麼,是救,還是不救?

柳玉啼,我恨恨地想,你怎麼就這麼愚蠢,害我陷入如此進退兩難的境地。

那邊,宗政澄淵已經將她拎到自己面前,說︰「當時我心情好,看你的眼神有著如此強烈的憎恨,偏你又如此的無能,量你也翻不了天。我才決定留你一命。你若是逃走,我權當日行一善。你若回來報仇,我就陪你玩玩。算上這次,你一共行刺了我不下十次了吧,你說,我該拿你怎麼辦呢?」

「你放我一次,我就殺你一次。你若害怕,大可以現在就殺了我。」柳玉啼咬牙切齒地說。

愚蠢。我不忍看她被宗政澄淵重重摔在地上的模樣,如此愚蠢的女人,就算我救她也是白救,早晚要死的。可是,我真能忘記一切,不管不顧嗎?

「其實,再陪你玩玩也未嘗不可。只不過,近日我已經找到了更有趣的玩具,你,已經沒有用了。」他一邊淺笑著伸手掐住她的脖子,一邊看著我藏身的方向。

我看著柳玉啼漸漸發青的臉,罷了,不就是玩具,陪他玩玩也就是了,「王爺,請住手。」我清朗地開口,從藏身的柱子後面走出來。眾人的視線都落到我的身上,而我的眼中只有宗政澄淵依然卡在柳玉啼脖子上的手。「王爺,怎麼,這麼舍不得放手嗎?」。

「秋兒,你怎麼來了?」裝作剛看見我的樣子,宗政澄淵將手從柳玉啼的脖子上拿開,笑意盎然地看著我。

「你們這麼吵,我如何睡得著?」不就是裝?我也會。我轉頭看向柳玉啼,露出不忍的表情,說︰「上天有好生之德。如今王爺剛剛大勝,奪回凌溪,是樁喜事,卻為何要在這里殺人?」

「因為她要殺我。」宗政澄淵狷狂一笑,目光灼灼地看著我。

「她不是沒有得手嗎?王爺如此人物,何苦和一個小女子計較?」

「秋兒,你是想救她?」

宗政澄淵向我走近一步,我不動,仰頭看著他,說︰「是。」

「那麼,我偏就要殺她,你能拿我如何?」

如何?我自然不能拿你如何,我盈盈一笑,說︰「王爺可還記得今日派岳將軍與我傳的話?你說,只要我隨你回京,條件隨我開?」

「哦?」宗政澄淵眉峰一動。

「王爺這話,可還算數。」

「你已然答應與我回去,不提條件,這也是你說的。現在再提,不閑太晚麼?」他目光深沉,閃爍著我看不清楚的神色。

「如此,秋兒可要反悔了。王爺可要再求我才好。」忍住惡心的感覺,我勉強把這話說完整。低頭,不去看他的表情。全天下,可能沒人敢在他面前提反悔兩個字吧。

周圍靜悄悄的,沒人敢大聲呼吸一下,我能感覺到宗政澄淵的目光在我的身上盤桓又盤桓,終于哈哈一笑︰「有趣,當真有趣。本王準了。成歌,先把她押下去。」手一擺,馬上有人將柳玉啼帶走。

「請王爺幫她治傷。」

「成歌。」

「是,王爺。」岳成歌快速地答。

「多謝王爺,秋兒給王爺道謝了。」我深深地福身,幾乎要跪下去。柳玉啼,我只能幫你到這了,接下來,你只能自己好好把握了。

我低著頭,見一只手伸過來想要扶起我,馬上一閃,向後退去,再次福身,道︰「夜已深。王爺也該累了。秋兒不打擾了,請王爺早點安歇。」說完,頭也不回地離去。

宗政澄淵慢慢收回落空的手,對著遠去的倩影悠然一笑,沉吟道︰「你可知道與本王討價還價的後果嗎?」。

「成歌。」

「屬下在。」

「務必讓那個女人活著,本王留著還有用。」

「是。」

不過,若你當真是笑不歸,應有資格與我一戰。佇立良久,宗政澄淵走回房間,袍袖一甩,門重重地關上。

岳成歌身形一動,挨在門口站好,目若朗星,敏捷而警醒。

我的頭腦有一片空白。回到屋子,直接歪倒在床上。我不知道我是否下了一個錯誤的決定,不過宗政澄淵沒殺我,也沒有任何生氣的跡象,倒讓我覺得,事情似乎有了一些轉機,只要把握得好,未必就是我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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