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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卷一卅二情望孤香

()蘇听風听了,覺得這句話不好回答,于是停了半晌,遲疑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這與好人……沒有什麼關系。(鳳舞文學網)你應該找個對你有情的人,常素臣若對你無心,就不要強求。單戀極苦。」

景白夢听他斟酌用詞,突然笑了起來,說道︰「我明白,你說的都對。現在想來,你那時候就勸過我了,只是我心有不甘,不肯信邪。表哥說你活得明白,果然沒有說錯。」

她注意到了殿堂空曠,突然站了起來,走到了蘇听風身邊,說道︰「這里太過空曠陰寒,不適合我們敘舊,你跟我來。」

然後她帶著蘇听風就出了大殿。

蘇听風稍微頓了一下,跟了上去。

到了殿外,還有薄情宮弟子在守著大殿的門。景白夢開口說道︰「先讓刑姑姑她們回去休整吧,如果有其他護法過來參見,也讓她們先回去,改日再說。我與故人有事要敘,暫時不見任何人。」

女弟子點點頭,齊齊應了。

然後景白夢就帶著蘇听風穿過了庭院回廊,一路向著宮中不知名的目的地走去。

蘇听風看著整座薄情宮,為它的宏偉和壯觀而感嘆了一聲,說道︰「這座宮殿……你們竟然也能建起來。」

景白夢愣了一下,然後笑道︰「怎麼可能?我又不是神仙,區區三年間建起這麼一座山巔宮城。這是前朝江洋大盜巴老三傾盡一生財力花費三十九年建成的行宮——我只不過是它修繕了一下,據為己有而已。」

蘇听風听她這樣說,頓時反而覺得合理了許多。他雖然不了解這時候的工藝技術,但是卻也覺得以景白夢的能力,三年間在不引起官府注意的情況下建起這宏偉宮城,太過天方夜譚。

一個人花費三十九年,傾盡畢生之力建一座宮殿,又能住上多久?終究還是免不了便宜了別人。就這點來說,這巴老三也讓人覺得感嘆。

隨著景白夢一路前行,最後進入了一座更加精致小巧的正殿。這正殿也有人看守,景白夢帶著蘇听風走到的時候,守門的弟子齊聲交了一句「宮主」,就讓開兩側把門打開了。

景白夢吩咐兩人守在門口不要讓人前來打擾,然後就帶著蘇听風進了門。

到了屋里,景白夢領著蘇听風在一處坐下,女弟子端來了茶水,然後主動退了下去,留留兩人在那里說話。

景白夢這才開口問道︰「這些年,你過得還好嗎?」

蘇听風回答道︰「我很好。」

景白夢笑了。

她也覺得她這個問題問得有些傻。既然她都不肯自承過得不好,蘇听風的回答又怎麼會有什麼不同?

去听蘇听風主動開口問道︰「沈泊遠的臉,怎麼會變成那個樣子?」

景白夢略帶不解,問道︰「變成什麼樣子?」

蘇听風略有些驚訝︰「你不知道?沈泊遠的臉毀掉了半張,雖然傷口不及你那時可怖,但是位置卻與你當年一般無二。」

景白夢頓時愣住,十分震驚,站起來問道︰「怎麼可能!?」

蘇听風問道︰「你們以前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子?就算他幼時對你有過傷害,但是至少他現今對你也算是痴心一片……他做了什麼讓你當初寧可逃走也不願意留在京城?只是為了常素臣嗎?或者……你現在仍舊因為某事對他留有恨意?」

景白夢望著蘇听風,半天,帶著點譏誚地笑了︰「你覺得那是我做的?」

「……不。但是我覺得他毀掉的半張臉,一定是跟你們之間發生過的事情有關系。」

景白夢愣了一愣,發現這一點她是真的無法否認。

許久,她開口說道︰「我不恨他。」

蘇听風抬頭靜靜地看著她的側臉,等候著景白夢繼續說話。

景白夢隔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我只是心寒。」

蘇听風問道︰「為什麼?」

「我不記恨沈泊遠反復無常,以貌取人,輕德……但我厭憎他,喜新厭舊,薄幸寡義,不可相托。」

听她一字一句如是說道,蘇听風猜測沈泊遠一定是做了什麼。

「當年,父親為我和沈泊遠訂下婚事,我自然是很不滿的,然而表哥出走,我心頭茫然無措,已然知曉他對我無心……如今想來,未免軟弱。但是即使如此,也有些事情,是我無論如何無法容忍的。」

「……從小跟著沈泊遠的一個姐姐,投井自殺了。」

蘇听風抬起頭,望向景白夢,一時之間沒能理解她的意思。

「霜紅姐姐是從小照顧沈泊遠的一個丫頭,性情很好。幼年時沈泊遠因為我的傷而糟踐我,她還給我涂過傷藥。雖說那時或許只是為了沈泊遠收拾殘局,但總歸我承她這個情。沈泊遠花心,那時身邊好幾個丫頭都被他動過,只是不曾給予名分。我從小便厭惡他,便以此為借口,與父母說,絕不嫁給這等無恥之徒。」

她的聲音至今仍帶了淡淡的憤懣,但聲調卻沒有什麼變化,仍舊是輕輕的,說道,「結果這話不知是由誰傳到了他的耳里,他就跑來同我說,說若是我嫁給他,他從此以後再也不踫其他人,一生只會守著我一人。」

蘇听風听到這里,反而越發疑惑後來的事情發展。若是這樣,景白夢為什麼看上去對沈泊遠這麼反感?就算是沈泊遠傷害過她,那也是孩子氣的欺負而已。沈泊遠迷戀美色,不正好給了她報復的機會嗎?

而景白夢卻語氣平淡地為他解開了疑惑︰「那之後過了幾天,沈家就鬧出了一起事,說是要把沈泊遠所有的丫頭都給放出去嫁人。其他人也就算了,霜紅姐姐年紀大了,也特別死心眼,就求到了我這里,她央求我把她留下來,說她已經沒有了清白,出去就沒有活路了……我雖然覺得她這話說得愚蠢又令人反感,還是勸慰了她兩句,只說我無論如何不會嫁沈泊遠,所以這事和我沒有什麼關系。」

「結果,過了兩天,就傳來了她的死訊。據說是被拖出沈府之後,在沈府門外跪了一夜,然後就跳井自殺了。」

蘇听風听到這里,沉默了半晌,說道︰「那不是你的錯。」

景白夢笑了,說道︰「那當然不是我的錯。她愚昧脆弱,要當烈女,關我什麼事情?但是我也覺得她可憐……本來這種事情,攤到了任何女子身上,都是一種不幸。她只是丫頭,從小照顧沈泊遠,對主子唯唯諾諾,自然不會有什麼主見,我也不能苛求她能夠有多麼柔韌剛毅。只是……有些可憐她。」

蘇听風又說道︰「沈泊遠在這事上處理不當……但也不能全怪責在他身上。」

「是!」景白夢認同了,說道,「我並不是因為霜紅的死而怨恨于他。說到底,霜紅也不是我的什麼人,她是死是活,心心念念牽掛著的都是她的少爺,我有什麼權利為她對沈泊遠義憤填膺?」

然後她表情冰冷,帶著一絲漠然地說道︰「我厭憎沈泊遠,是因為他過了兩日,就來到我家,告訴我,他心里只有我一個——多麼可笑,過去十幾年,我們一直相看兩生厭。然而只不過換了一張臉,他就傾心我了。霜紅也算陪了他十多年,朝夕相處的情意,他說丟就丟。」她抱住了自己的雙臂,似乎仍舊抵制不住寒冷地說道,「那時我只覺得從心底里透出來的一股寒意。兔死狐悲也好,物傷其類也好,那時我就想,我就算死,也不會嫁這樣一個男人。就算是如花美貌,也有凋謝枯零的時候。那時候,我要用怎麼樣的一張臉,面對等待我的命運?」

「所以,我逃了。」

蘇听風听了,半晌,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麼話。

蘇听風其實不了解沈泊遠。邏輯上來說,他反而更能體會景白夢的想法,因為她的邏輯很清晰。而沈泊遠,他只能推測因為這時候的人無法以某種醫學手段改變自身的樣貌,所以對容貌特別在乎吧。

只是誰都有老去的時候,與你朝夕相處的畢竟是某個人,而不是一張畫皮。這樣執著,卻又所為何來呢?

景白夢問他︰「你為什麼不說話?」

「因為我覺得你確實干得不錯,不管之前發生了什麼事。」

比起屈服或者懦弱的死,哪怕聲名涂地,對于蘇听風來說,終究是景白夢這樣的做法更符合他的價值觀。

景白夢的聲音頓時柔軟了很多,透出了一股淡淡的笑意,說道︰「我就知道你會明白。」

然後她露出了一個更加柔美純粹的笑容,彎□來,突然地靠近了蘇听風的臉。

蘇听風在她的嘴唇貼上自己之前偏過了臉,說道︰「停下。」

景白夢的聲音變得很輕,帶了些許誘惑性,柔柔地問道︰「听風你討厭我嗎?」

蘇听風說道︰「我討厭肢體接觸,無論是哪一種的。」

景白夢看了他半晌,蘇听風也回過眼,直直地與她四目相對。

許久,景白夢敗下陣來,移開了事先,說道︰「你真是……一點兒都沒變。對不起,是我孟浪了。」

她用手整理了一下並不凌亂地鬢角,仿佛是為了掩飾這略顯尷尬的氣氛,然後說道︰「都已經過午了,你還沒有進食吧?我讓人送些餐點過來,我們一起用吧。」

蘇听風點了點頭,應道︰「好。」

仿佛之前的事情完全沒有發生過。

然而她還沒有推開門,就听到了外面傳來的喧嘩聲,似乎有人想要強闖正廳,而與門口的女弟子爭執中。

蘇听風在對方的爭執中听到了「絕公子」三個字。

景白夢愣了一愣,猛然推開了門,蹙起眉頭,有些不虞地問道︰「什麼事情!?」

卻听前來稟告的侍童說道︰「啟稟宮主,公子有急事,想請宮主過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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