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場婚事中,葉鸞和傅明夏像玩偶一樣,被司儀提著線擺弄,而他們本人,需要注意的其實並不多。
傅明夏和葉鸞坐于案前兩側,接過匏瓜對剖而成的瓢,雙方各執一片而飲。長袖款擺,四周全是喜艷的紅色,葉鸞和傅明夏對視,目中均坦蕩自然。葉鸞眼中笑意極為明顯,傅明夏則只是淡淡的,但這點,對他來說已經很難得了。當共飲那瞬,司儀唱道,「合情共飲,恭祝連理。天長地久,為爾佳緣。」
葉鸞是不通文墨之人,但很湊巧,這幾句話,她都听懂了。之前的全部緊張似都有了回報,心里被暖流涌過,極為舒坦。她靜靜地望著傅明夏,心中有許多念頭閃過,但最後都剩下一句︰天長地久,為爾佳緣。
傅明夏也在看她,他的感情遠沒有葉鸞豐富。但在听到司儀那句唱詞後,他也在心里默默跟著念了一句︰天長地久,為爾佳緣。
他會照顧好自己的妻子的,不會讓她後悔嫁了自己的。
然後他們跟著司儀,向皇帝皇後叩拜。再走幾步,行拜父母禮。讓他們拜的,一是傅明夏父母的牌位,而是荊南王夫妻。葉鸞之前跟傅明夏要求過,勉強將葉氏夫妻的牌位也加了進來。利州那場洪澇後,其實葉氏夫妻的骨骸早就找不見了。其實葉鸞自己的生身父母,是相爺一家。但葉鸞仍執意為葉氏夫妻擺了牌位,她是由那對夫妻養大的,她和相府沒關系。傅明夏對此,並沒有反對意見。
葉榮在人群里,感動得淚眼汪汪︰他阿姐終于嫁出去了,雖然不知道阿姐之前十年發生了什麼,可阿姐現在好好地站在他跟前,葉榮覺得什麼都值得了。原本見葉鸞被霸道的將軍帶走,他雖然仰慕將軍,可心里對阿姐未嘗沒有擔憂。後來阿姐到了府上,听說懷孕了,听說王爺要娶她了,可是葉榮根本就見不到人。如今終于能見到了,葉榮頗欣慰︰阿姐果然是個神奇的人,從山溝溝里出來都能當王妃,好厲害!那自己好好用功,一定能混個將軍當當……
在葉榮憧憬未來的美好時刻,傅明夏和葉鸞行夫妻對拜之禮。他們雙雙抬袖舉案齊眉,對拜四拜。接著是場景轉到他們房間中,坐于床邊,夫妻雙方行解纓之禮。
解纓之禮?
傅明夏表情有一瞬頓住,目光將對面人瞥了一眼,然後抬手,將她發間的流蘇玉簪取下。葉鸞的淺淺呼吸噴在他手上,他不禁看她一眼。盛裝下的美人如玉,輕聲,「這就是解纓?」
「嗯。」傅明夏淡定應一聲,葉鸞只疑惑看他將玉簪放入司儀遞過來的盤中。若沒有記錯,這玉簪,是之前皇後送給她的賀禮,為表對皇後的尊重,她才直接戴在發間的。可這皇後還沒送多久呢,就被傅明夏給取下來了。他這是做什麼呢?什麼禮儀會這麼奇怪?
後來,葉鸞才知道,解纓之禮,是將男子之前送給女子的、新婚時女子佩戴在身上的定親信物解纓而下。可傅明夏根本就從來沒送過她信物,而所有人都以為他們是正常的交好到成親的步驟,誰也沒想過葉鸞從未收到過傅明夏送的信物。可解纓之禮又不能不完成啊。傅明夏這種人,怎麼可能允許自己的婚事出現一絲紕漏?
他將葉鸞渾身上下打量一下,想尋到一點兒珍貴一點的東西作為信物,然後皇後那才送出去的玉簪,就被傅明夏充當了定親信物。
只讓葉鸞事後知道真相時郁悶無比,找傅明夏問,他在看書,只答她,「你都是我妻子了,還想那些做什麼?」
葉鸞板著臉,將書從他手中拿走,「可你都沒送給我定情信物!人家問起我來,多不開心的回憶啊。」
傅明夏想了想,笑容微展,「要什麼定情信物?我整個人都送給你了。」
葉鸞紅著臉看他,沉默寡言的夫君大人越來越會甜言蜜語了,不僅會了,還會帶表情了,越來越讓她心跳加速了。于是她就沉醉于夫君大人的溫柔中,原諒了當年的疏離。
但那都是以後的事了,現在婚禮上,葉鸞還不知道這些。
非但她不知道,觀禮的皇帝和皇後也糊涂了。皇後說,「那不是我剛給葉鸞的嗎?明夏這是干什麼?」皇帝也不知道堂弟在做什麼,只看著就好。
再接下來,終于進行到了最後一步,兩人互剪對方一縷頭發,系在一起,由傅明夏將打結好的發絲收入布囊中,以誓結發同心、生死相依。但這個過程,還是進行得不太順利。葉鸞的動作特別豪爽,拿過剪刀,對著傅明夏一縷發絲就 嚓剪了下去。反是傅明夏有些難下手,手拿著剪刀,皺眉看著她,半天下不了手。女子的發髻比男子要復雜許多,今日的葉鸞更是將頭發全盤在了頭上,讓傅明夏無從下手。要抓一縷剪吧,肯定要弄亂葉鸞的發型。對著留下的碎發剪吧,葉鸞以後梳發的時候,肯定會不太方便。剪鬢角那里?更加糟糕的主意。
傅明夏有些生氣︰誰弄的這個禮啊?真是愚蠢,他就奇怪別人成親是怎麼剪的。
承認,此世的大部分男人,是沒有他這種糾結心態的。不過于剪一縷發絲而已,不過是讓妻子的發型稍微亂一下而已,男人很少會在意這種小事情。只傅明夏那種敏感又事多的個性,讓他既常常粗心大意,又常常陷入煩惱中。
周圍人都只是看著新郎官拿著一把剪刀,在新娘的頭發一圍轉了一圈,都沒剪下去,一時都茫然,不知道王爺在猶豫什麼。不會是後悔娶親了吧?這也太過分了,人家姑娘都坐這里快坐僵了。
葉鸞一開始也如眾人般不知道傅明夏在想什麼,可他半天不動,眉頭越皺越深,她就忍不住擔心他是出了什麼事。幸好兩人坐得挺近,說話聲音輕一些,只他們兩個能听到,也挺方便的。她小聲問他,「怎麼不剪了?你看司儀的臉笑得都麻了。」
傅明夏聲音含著濃濃的怨念,「你這什麼破發髻?梳成這樣,我一剪,不就掉下來一綹嗎?你還怎麼梳上去?干脆別剪了。」
葉鸞連忙按住他的手,別啊明夏,你要鬧脾氣也別這個時候啊。但她總算知道他是在愁什麼了,有些意外又動容,看他一眼︰夫君,你還真是能時時刻刻帶給我驚喜。這個世上,會關心妻子頭發梳不上去怎麼辦的新婚夫君,你也算獨一無二了。
她笑著牽過傅明夏的手,伸到自己長發中,淡定地扯下來一綹,就著他的手,一剪刀就下去了。司儀松口氣,總算剪下去了。而葉鸞對著臉色難看的傅明夏輕聲笑,「別不高興,相比起來,能夠嫁給你,只用剪一縷頭發,我很高興呢。」
傅明夏看向她,垂下視線,「你真的很高興?」
「是啊。」
一屋子正等著下一步,就見新郎官突然摟住新婚妻子,在她唇上親了一口,眾人都發出驚呼聲,瞪大了眼,然後笑眯眯地看著他們。葉鸞趕緊推開他,臉被人笑得一陣發紅,對上傅明夏的眉眼,她也禁不住笑起來。在司儀的催促下,傅明夏這才系好兩人的長發,放進荷包中,算是給婚事畫上了尾音。
等傅明夏被眾人簇擁著離開,葉鸞仍坐在床頭發笑。她現在算是真正嫁給他了,是吧?想起來,真是很不容易。他們能從一開始的矛盾重重走到這一步,命運已經是極為眷戀他們兩個了。
葉鸞正想著這些,听到外頭有些喧嘩,叫人來問。杜鵑小心看她一眼,「相爺在外頭說,王妃你是繼室,要去祠堂,在原王妃娘娘牌位前行繼室禮,以示尊重呢。」
喜鵲也道,「可是王爺不肯,皇帝陛下正在勸呢。」
兩個小丫鬟都眨巴著眼看葉鸞,唯恐她不高興。其實跟葉鸞這麼久,府上的人早就忘了,王府原先還有一個王妃。因為他們跟著傅明夏的時候,府上就只有傅明夏一個主人,葉鸞後開到來,大家就當她是第二個主人了。現在相爺突然一說,眾人才一頭冷汗︰在準備婚事的時候,完全忘記了這茬。怎麼辦?大家都說王爺特別喜歡原王妃娘娘,如果因為大家忽略了這個,惹得王爺不快怎麼辦?
葉鸞問清楚了後,則就知道,傅明夏是肯定不會接受相爺這個意見的。在傅明夏心里,恐怕根本就不想承認他和梅落有過過去。而祠堂里,也根本就沒有梅落的牌位。這不是說因為梅落還未死,所以傅明夏不放牌位。按傅明夏的心態,她就算沒有死,他也不會拒絕放個死人的牌位去膈應本應活著的人。梅落的牌位不入祠堂,僅僅是因為傅明夏根本不承認這個妻子。
目前這個秘密,只有皇帝、皇後還有葉鸞知道。一直到等到皇帝完全贏得相府的權勢,制裁相爺,當年發生的事,才會真正地公布天下。
葉鸞想,她會陪著傅明夏等那一天的到來的。皇帝是位明君,這一天,一定不會太晚。
現在,葉鸞只用對兩個丫鬟說,「沒事了,你們幫我準備熱水,累了一天,我想沐浴一下。」
先是傻乎乎地答應下來,兩人才問,「可是不是還有繼室禮沒行嗎?」你就要沐浴啊?
葉鸞一笑,「禮不會行的,別管了。」
看葉鸞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轉身進了內室,兩人也只好先答應下來。等外面的喧嘩聲靜了一靜,再沒聲音後,她們不得不佩服王妃的先見之明。可是為什麼王爺會拒絕呢?兩人一打听,听到一個說法︰因為傅明夏太過在意梅落,不願任何人見到梅落,也不願意提到梅落的名字,所以這個禮,他是不會讓葉鸞去祠堂進行的。
「這個說法……是我們王爺說的?」兩人吞吞口水,這也太匪夷所思了,這些年來,王爺對先王妃的愛慕有到這種程度嗎?王府的人誰也沒看出來啊。
說話的人也一頭霧水呢,「是皇帝陛下說的,王爺也沒反對,相爺也很高興……應該是真的吧?」
喜鵲和杜鵑一對眼,終于覺得有些不太對勁了。了解傅明夏的人都知道,傅明夏才不會這麼做。承認,王爺思維是和眾人不一樣,他要真喜歡一個人,也確實會達到瘋狂的程度。但問題就在于,王府的人無人感覺到王爺的那份外人盡知的愛意。
這些,都是兩個小丫頭的嘀咕而已,很快就過去,無人在意。
作者有話要說︰能看出來是參考哪個朝代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