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宮里舉辦宮宴的日子。♀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各個主子的屋里就開始亮起了燈。
裴瑾睡眼朦朧的任由丫頭們裝扮著,偶爾打個盹兒。待梳洗完畢,她還未來得及欣賞,就被侍書攙扶著出了院子。
莊氏和馬氏先到一步,見到裴瑾施施然而來,不由得眼前一亮。今日的她穿了一身粉藍色的夾襖,搭配月白色的裙裾,既不太張揚又不失少女的青春氣息。烏黑的雲鬢簡單的挽了百合髻,兩邊各插了一支珠釵,金葉子流蘇旖旎而下,隨著步伐的移動搖曳生姿,愈發襯托得嬌俏可人。
裴雲姍到來的時候,更是驚愕的合不攏嘴。「瑾兒果然好顏色,這麼一打扮,更是驚為天人!」
姍姍來遲的裴襄也是經過一番精心裝扮的,只是她長得本就不如裴瑾,加上一身俗氣的金銀玉器,反倒將其本身出彩的地方給掩蓋了過去。
馬氏攙扶著莊氏先上了馬車,打量了兩位繼女一眼,才開口道︰「時辰差不多了,快些上去吧…」
裴襄興高采烈的搶先一步,將裴瑾擠開,扶著丫鬟的手就上了後面的一輛馬車。裴雲姍想要斥責她兩句,卻被裴瑾攔住了。「跟個小孩子計較些什麼,沒的因為她失了好心情。」
裴雲姍想了想也是,便將注意力轉移到了其他地方。
馬車吧嗒吧嗒的離開了相府駛向皇宮,而一直閉門不出的馬姨娘也悄悄地換了身兒僕婦的衣服,偷偷地溜出了梅園。
天還未大亮,院子里的丫頭們一個個打著呵欠沒睡醒的模樣,主子們又不在府里,便懶散了許多。
侍畫剛尋了個角落坐下來打個盹兒,就听見門口傳來一陣嘰嘰咕咕的交談聲。
「你是哪個院子的,怎麼從未見過?」嬌俏的嗓音是靜墨齋里頭一個負責灑掃的丫頭,名喚姜兒。
因為天色昏暗,加上馬姨娘又故意在臉上動了些手腳,更何況馬姨娘剛到相府不久,又不時常到靜默齋里走動,所以小丫頭不認識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我是夫人院子里的管事媳婦,來給大小姐送鞋襪的。」她故意壓低了自己的聲音,說道。
小丫頭遲疑了片刻,倒也沒怎麼懷疑,便說道︰「那媽媽將東西交給我吧,我一會兒拿去給侍畫姐姐。」
馬姨娘一愣,沒想到這丫頭居然沒有讓她進去的意思,不免暗暗有些著急。「可是夫人一再的叮囑我,要我親手將東西交給大小姐。」
「大小姐跟著夫人進宮了,媽媽將東西交給我也是一樣的。」姜兒不明白為何這媽媽如此執著,但主子吩咐的事情卻不敢大意。
大小姐一個閨閣女子的屋子,豈是什麼人都能進的?平日里,也就只有侍書侍畫兩位姐姐和葉嬤嬤能夠去屋子里服侍。即便是灑掃,屋子里也必定留著三人其中的任何一位監督照應。
如今侍書姐姐侍候小姐進宮了,葉嬤嬤也回了侍郎府探親,屋子里就只剩下侍畫姐姐一人了。有什麼事情,都需要通報她一聲才行。
「那怎麼成?若是夫人知道了,豈不是要怪罪于我?」馬姨娘的語調越來越高,顯然有些急不可耐。
侍畫在屋子里頭听了好半晌,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冷笑。
該來的,總算是來了。
正如小姐預料的那般,馬姨娘果然是個不安分的。這前腳才剛離開,她後腳就尋了由頭想要進主屋,真是賊心不死啊!
「姜兒,請媽媽進來吧。」她適時地出現,假裝沒認出眼前人。
馬姨娘將頭壓得低低的,胸口一直跳個不停。裴瑾身邊的兩個貼身丫鬟可都精著呢,一個不小心露出馬腳,可不得了。
因為太過緊張,馬姨娘後背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侍畫也沒怎麼看她,就朝著旁邊的耳房去了。「姜兒,你帶媽媽先進去坐,我去泡壺茶來。」
姜兒不明所以,卻也不敢多問,便領著馬姨娘進了屋。
馬姨娘忐忑的坐下,一時之間也不敢輕舉妄動。
「姜兒,過來幫個忙。」侍畫站在一個隱秘的角落默默地觀察著屋子里的一舉一動,見馬姨娘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般,便暗地里幫了她一把。
姜兒听到侍畫的喚聲,只得匆忙的離開。
馬姨娘似乎松了一口氣,見四周無人,便三步並作兩步的跑進里屋,直接奔著衣櫃而去。躲在暗處的侍畫眉頭緊蹙︰莫非馬姨娘又想故技重施,想從小姐這里佔些便宜?可衣櫃里大多是衣服鞋襪荷包手帕之類的物件兒,能值幾個錢?
馬姨娘悄悄地打開衣櫃,來不及打量四周就急匆匆的從衣袖里掏出一個瓶子來,又拿帕子堵住了鼻孔,這才將瓶子蓋兒扒開,往衣服堆里撒了些什麼。然後慌里慌張的將衣櫃門合上,快步走了出去。
正好此時姜兒端著茶盞進來,見馬姨娘安然的坐在椅子里,這才放了心。「媽媽坐著口渴了吧,請喝茶。」
馬姨娘因為心里有鬼,哪里敢多停留。再有一會兒,天就大亮了,到時候被人認出來豈不是得不償失?于是忙將手里的包袱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婉拒道︰「不用了…我想起來還有些事情要辦…」
姜兒看著她的背影,滿是疑惑的模了模後腦勺兒,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侍畫走了進來,吩咐道︰「行了,你去干活兒吧。」
姜兒乖巧的退了出去,但心里的疑問卻絲毫不減。
侍畫見四周無人了,這才走進里屋打開衣櫃仔細的清點起來。東西依舊按照原來的位置擺放,順序沒有發生改變,數量也沒有少,可是仔細的打量卻有翻動過的痕跡。侍畫里里外外仔仔細細的搜查了一遍,見沒有任何的古怪之物,心里的疑團越來越大。
馬姨娘千辛萬苦的跑到靜默齋來,絕對不會空手而歸。
馬姨娘為了將她拉下水,居然使出這樣卑鄙的招數!日後若是事發,她肯定也會被牽連。若是能夠將裴瑾一舉擊倒還好,可若是被她逃月兌,那麼她今後在相府的處境,怕是舉步維艱了。
「夫人稍安勿躁…還是先等等大小姐那邊兒的反應再看吧…」江嬤嬤畢竟是過來人,倒是能沉得住氣。
「當初…我就不該答應爹娘嫁人的…」若是有朝一日被人揭穿了她的不足之癥,她這一輩子就算是完了。
一個不得公婆喜歡的媳婦,不能替夫君誕下子嗣的女人,還能有什麼出路?
「夫人…」江嬤嬤看著她掉淚,也跟著紅了眼眶。
馬氏低聲的抽氣著,心里無比煎熬。
人心都是肉長的。
在相府的這幾日,她能夠感受到公婆的喜愛,夫君的憐惜,小姑的敬重,還有那些繼子繼女們,雖然不太親近但該有的尊敬都給足了。原本尷尬的場景,並沒有出現。這些日子,她與在侍郎府沒什麼不同,一樣過得舒心。
雖然她也擔心過,怕日子一久,肚子沒有東京的話,會引人懷疑。可是這個該死的馬氏,如此的急功近利,為了自己的私心,便擅自動手,還將她扯進這渾水當中,叫她如何能不心生怨懟。
「該死的…」馬氏握緊了拳頭。
靜默齋
裴瑾從宮里回來累得夠嗆,進了院子就直奔里屋,吩咐丫鬟打來熱水,想要解解乏。侍畫本想將此事稟報給主子知道,可是見裴瑾一臉的疲憊,便將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裴瑾沐浴之後,精神好了許多。窩在被窩里之後,便將侍畫召了進來。「馬姨娘那邊可有什麼動靜?」
「小姐果真料事如神。您剛走沒多久,馬姨娘就易裝謊稱是夫人身邊的管事媳婦,借著給小姐送鞋襪來的機會,偷偷地將一些藥粉灑在了小姐的衣物上。」侍畫條理清晰的娓娓道來,順便將手里的證物遞上前去。
「哦?還是打著母親的名義?」裴瑾拿起那衣裳,小心翼翼的湊到鼻子跟前聞了聞。侍畫敢將東西遞到她跟前,想必已經事先查明了衣物上的藥粉並非劇毒。
提起這個,侍畫就一肚子的火。「果然是一個姓的,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原本,馬氏給她的感官還不錯。可是出了這麼一件事,侍畫立刻將她否定了,拉進了危險物種的行列。
裴瑾倒是沒有多大的意外,而是專注于衣物上的藥粉。「五味子、三稜、文術、歸尾、葶藶,人參少許…」
「小姐鼻子可真靈…」侍畫心中澎湃不已,簡直要佩服的五體投地。
侍書卻是一臉的莫名其妙,不解的問道︰「小姐光是用鼻子聞聞,就能知道藥粉的成分?這藥粉,有何功用?」
裴瑾將衣裳往地上一丟,拍了拍手,拿起帕子仔細的擦拭了幾遍,懶懶的開口道︰「你問問侍畫,想必她已經查到了。」
侍畫不得不再一次的膜拜。
小姐您要不要這麼厲害?不僅對中草藥了如指掌,還會揣摩人的心思,這叫奴婢們怎麼活啊!
侍書見侍畫愣愣的出神,急的拿胳膊肘推了推她。「你倒是別賣關子呀!」
侍畫抿了抿嘴,臉色漸冷。「還能是什麼好東西?總歸都是用來害人的。原本我也不知道這藥粉是做什麼用的,但又放不下心來,便取了一些送去偷偷地問了秦掌櫃的。秦掌櫃的也是湊在鼻子下一聞,便告知我那是會令懷身婦人滑胎的藥…」
說到這里,侍畫的臉色便可以用咬牙切齒來形容了。
侍書後知後覺的明白之後,臉色也越顯蒼白。「真是太卑鄙了!竟然將這藥用在小姐的身上,豈不是想要壞小姐的名節麼?」
裴瑾卻噗嗤一聲笑了,道︰「你想太多了…用這樣的伎倆來壞人清譽,我倒是頭一次听說,也太漏洞百出了。想這麼做,想必是有更大的用處。」
這幾日,府里依然平靜。
裴瑾依舊每日去雅安堂給老夫人請安,然後轉去瀟湘苑給馬氏請安,放佛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
「多謝母親送來的鞋襪,很是合腳呢…」裴瑾故意將腳往外伸了伸,臉上閃過一絲嬌羞的紅暈。
此刻,裴燕山更好也在,听了裴瑾的話更是對這位新娶的小嬌妻高看了一眼。「夫人有心了…」
馬氏面色有些尷尬,但卻又不好否認,只得認下,道︰「妾身也沒什麼可以拿的出手的,瑾兒喜歡就好…」
裴瑾不著痕跡的瞥了她一眼,繼續做出一副小女兒家的嬌羞狀。
裴燕山見她們相處的不錯,臉上隱隱有些得意之色。于是更加放心的將子女交給馬氏管教,自個兒也樂得在外頭應酬。
裴燕山這一走,屋子里頓時又安靜下來。
馬氏有些擔憂的掃了裴瑾一眼,見她臉上並無異狀,心里更是沒底。想到馬姨娘在背後暗算了她一記,波瀾不驚的心湖再也無法平靜。
「母親有話要對女兒說?」裴瑾似乎瞧夠了她那副忐忑不安的模樣,率先打破沉默,淺笑著問道。
馬氏幾次欲張口解釋,但又生生的咽了回去。她若是說鞋襪不是她送的,裴瑾勢必會去找馬姨娘的麻煩。到時候,她也會被牽扯進來,她患有隱疾的事情便紙里包不住火,也會一並抖落出來。可若是不說,任由裴瑾誤會下去也不是個好事兒。經過這麼些日子的相處,馬氏倒是覺得這位大小姐可並非馬姨娘說的那般喜歡使小性子,肚里容不下人。在她看來,裴瑾可比裴襄那丫頭懂事多了,也是個有主意的。想要對付她,可不那麼容易。若是與她達成同盟,好處倒是更大一些。畢竟,裴瑾是府里唯一的嫡出。嫡出便又嫡出的驕傲,是不會允許隨便什麼人都能與自己平起平坐的吧?
思來想去權衡了半晌,馬氏才咬著牙開口道︰「瑾兒…母親有件事情想要請你幫忙…」
裴瑾臉上露出一抹驚訝的表情,不解的問道︰「母親這話是何意?有什麼事,盡管吩咐就是了,何來幫忙這麼一說?」
馬氏的眼楮一直沒有離開過裴瑾,也努力的想要從她的一舉一動當中尋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可左看右看,裴瑾除了那淡然的笑意,便再無其他多余的情緒,當真是讓人猜不透。
馬氏輕咳了兩聲,自覺尷尬不已,便吩咐章嬤嬤將屋子里伺候的丫頭都帶了出去,好留下一點私人的空間,道︰「我與大小姐有些體己話要說,你們都去外面候著吧。」
章嬤嬤起初有些不放心,但看到馬氏態度堅決,只得帶著丫頭們先行離開。
裴瑾也對身後的侍畫吩咐道︰「你也去門口候著吧。」
侍畫欠了欠身,應了一聲便乖巧的退了出去。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她們兩個人的時候,馬氏才苦笑著開口道︰「外頭關于我的傳聞,瑾兒想必也知道一二吧?我原本早就死了心,沒想過要嫁人的。畢竟,對于一個有著不足之癥的女子來說,與其嫁人後被發現無法生育而遭人唾棄,倒不如在家里老死…」
裴瑾挑眉,覺得這位嫡母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對著一個相處不到一個月,毫無血緣關系的繼女,她竟然能夠將這樣驚天的秘密月兌口而出,著實需要很大的勇氣。
眯了眯眼,微微的將頭側向一邊,裴瑾心里的盤算也不得不臨時做些改變。「母親為何要將這個消息透露給我?難道就不怕我傳出去?」
馬氏卻堅定地搖了搖頭,道︰「你不會的。」
裴瑾忽然覺得好笑,道︰「母親為何這般自信?」
「因為你我之間並沒有大的利益沖突,咱們井水不犯河水。」馬氏壯著膽子,昂首挺胸的答道。
倒是極有腦子!裴瑾暗嘆了一聲。
「夫人覺得是井水不犯河水,可是昨兒個的事情又作何解釋?馬姨娘可是打著夫人您的名號,光明正大的往我靜墨齋送東西呢。」端起桌子上的茶碗淺淺的抿了一口,裴瑾蹙起的眉頭漸漸地舒展開來。
馬氏听了她的話,心里咯 一下,心緒打亂。剛才的一番對白,不過是試探而已。可是沒想到,裴瑾早已看穿了她們的把戲,等著她往陷阱里跳呢。
好一個心思縝密,深藏不露的大小姐!
馬氏心里酸澀,微微不是個滋味。「你既然已經知道了所有的事情,為何卻裝作不知?難道不是在等我求上門來麼?」
裴瑾嘴角的笑意越發的明顯。「我原本也不過是猜測而已,如今听了母親的解釋,倒是可以放心了。既然那事兒是馬姨娘自作主張做下的,瑾兒自然不會將這筆賬算在母親的頭上…」
「此話當真?」馬氏見她這麼容易就放過了她,心里愈發的不安起來。
「母親想必也知道我的性子,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在這府里還能呆的了幾年?將來總歸是要嫁人的。而母親的下半生,可都要在這宅子里度過。你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的,一直相安無事下去豈不是省心。我又何必自尋煩惱,去摻和這些腌事?」裴瑾茶碗里的水早就飲干,可還是習慣性的將它拿在手里。
馬氏瞪大眼楮望著眼前這個十五歲的小姑娘,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如何作答了。兩人年紀相差不大,但就揣摩人心上,她自認為精準無比,很少有看錯的時候。可與裴瑾這麼一比,頓時覺得遠遠不及,自嘆不如。
馬姨娘想要除掉她,簡直是痴人說夢!
幸好,幸好她沒有一時沖動,下定決心與馬姨娘一丘之貉。幸好,事情還有挽救的機會。她心里一邊慶幸著做對了選擇,一邊飛快的思索著,該如何與裴瑾達成協議除掉馬姨娘,又不讓自己的秘密暴露。
裴瑾見她不時地咬著下唇,眼神閃爍不定,便隱隱猜到了她的疑慮,便主動開口道︰「母親是在想如何做到兩全其美,既除了心月復之患又保全自個兒的名聲?」
馬氏此時已經不能單純的用驚訝來形容了,簡直是震驚透頂。放佛她心里的任何念頭,都被裴瑾這丫頭一眼看穿,那種無力感讓人實在是難以接受。
裴瑾卻依舊笑得坦然,絲毫不做作。「若是母親信得過我,大可將馬姨娘原本的計劃告知于我。」
馬氏猶豫了良久,才喏喏的將馬姨娘的陰謀詭計從頭到尾說了一遍。臨了,還小心翼翼的打量了裴瑾一眼,見她仍舊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這才稍稍放了心。
「她倒是會算計…只是這計劃漏洞百出,虧她想的出來。」裴瑾大言不慚的將馬姨娘鄙夷了一番,毫不留情的將她貶的一文不值。
馬氏驚愕的微微張著嘴,半晌說不出話來。
裴瑾把玩著手里的茶碗,縴細的手指不時地摩挲著上面青色的花紋。「莫說她是否能夠收買京城所有的大夫為她所用,就算運氣好遇到個貪財的,她也未必能夠出得起這個價錢啊!」
馬氏咽了咽口水,完全驚呆了。裴瑾三言兩語就將馬氏拍胸脯保證萬無一失的計謀貶的一文不值,著實叫人無法消化。
她真的只有十五歲嗎?
裴瑾沒空理會馬氏驚愕的嘴臉,繼續分析道︰「就算能出得起價錢,我也不是個笨的,明知她不安好心還往陷阱里跳。哼…她實在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一番對話下來,馬氏算是徹底的認輸了。
裴瑾這丫頭,實在是太可怕了。虧得馬姨娘還認為她是個好欺負的,簡直是自尋死路啊。再一次,她為著自己的選擇而慶幸不已。
「那大小姐可有良策,能夠堵住她的嘴?」這一次,馬氏的態度完全大變樣,將自己的姿態放得極低。
裴瑾咯咯的笑了兩聲,站起身來,道︰「不如,咱們來個將計就計,將陷害母親落胎的對象換個人,如何?」
她沒有明說,但相信馬氏心里一清二楚。
不等馬氏回過神來,裴瑾就朝著她福了福身,告辭了。「忽然想起還有一塊帕子沒繡完,女兒就先回去了…」
馬氏怔怔的看著她離去的背影,許久之後才緩緩地舒出一口氣來。
章嬤嬤進屋來,見馬氏一身虛軟的跌坐在榻上,不由嚇了一跳。「夫人…您這是怎麼了,是不是大小姐她對您做了些什麼?奴婢這就去找老爺,讓他替您做主!」
馬氏一把拉住章嬤嬤的胳膊,輕斥道︰「回來!本夫人還未發話,你急個什麼!」
章嬤嬤腳步一頓,面色微微一白。
「我只是有些累了…讓丫頭們在外間伺候,我想一個人靜一靜。」馬氏在軟枕上歪了下來,情緒慢慢的恢復平靜。
鎮北侯府
「母親,您真的要給四少爺定下相府的孫小姐?」侯夫人在听了凌氏的叮囑之後,一臉不敢置信的張著嘴,半天合不攏。
見一向穩重的兒媳婦也這般失了規矩,老夫人眉頭不由得一皺。「你的耳朵沒有問題,不需要我再說一遍吧?」
侯夫人反應過來,忙乖乖的閉了嘴,諂媚的笑道︰「是是是…剛才媳婦只是太過驚訝了…不過,那位相府孫小姐是何許人也,媳婦怎麼沒听說過?」
侯夫人一向眼高于頂,裴府又不喜結交權貴,所以兩座府里平日里幾乎沒什麼交集。就是上一回裴燕山過繼的事兒,京里知道的人多,但真正被邀請的人卻少之又少。侯夫人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的。
「莫說是你了,我以前也不曾听聞過。」凌氏臉色稍霽,才接著說下去。「不過這次的宮宴上,我倒是見著了,的確是個不錯的…」
見老夫人對那位裴府小姐青睞有加,侯夫人心里不由暗暗焦急。雖說盧少棠是個不學無術的敗家子,又是京里出了名的紈褲少爺,可她仍舊不敢掉以輕心。下一代的爵位一日不落實,她就寢食難安。
為了能夠讓自己的兒子繼承爵位,她背地里可是動了不少的手腳。盧少棠雖然是個不成器的,但相府的威望在整個大周絲毫不遜色于侯府。若是他娶了相府的小姐,背後便多了一個強大的靠山,這是她不願意見到的。
「母親怎麼忽然想起裴家的那位小姐來了?當初,不是說要將娘家佷孫女與少棠送成堆的嗎?」眼珠子滴溜溜的轉了幾圈,唐氏便計上心來。
提到娘家的佷孫女,凌氏的臉色果然有些不自在。「若妤年紀還小,她爹娘還想多留她幾年呢…」
「說起來,少卿都尚未娶妻,少棠這個做弟弟的,總不能越過他的兄長去吧?」唐氏狡詐的笑了笑,臉上的算計一閃而逝。
提到長孫,凌氏不由得一怔。「我怎麼將他給忘了。你說的不錯,長幼有序。卿兒也不小了,也該成家了。但棠兒那邊,也不能拖著。畢竟裴家的女兒可是個香餑餑,不少人惦記著呢。先將親事定下來,等到卿兒的媳婦過了門再去迎娶也是一樣的。」
唐氏臉上的笑意一僵,哽在喉嚨的話卡在那里不上不下的,甚是難受。「母親思慮的周到…媳婦這就去操辦…」
「卿兒的婚事,也不能太草率了。畢竟是咱們侯府的第一個孩子,即便是低門戶的官家的嫡女也是配得起的!再者,你雖然掌管著府里的中饋,但他畢竟是大房的,有些事情你還需與長嫂商量著辦才好。」凌氏睨了唐氏一眼,早已將她肚子里的彎彎繞繞看的一清二楚,心里不由暗暗地鄙夷起來。
庶出的就是庶出的,始終少了一份雍容大度。
唐氏如今雖然貴為侯夫人,但是嫁給二老爺的那會兒,二老爺還沒有繼任爵位。祖上傳下來的規矩甚為苛刻,嫡出的娶嫡女,庶出的娶庶女,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凌氏忽然甩出一個長嫂,讓唐氏面色有些難堪,胸口也氣得起伏不平,極為不甘。從嫁進侯府的那一日起,她就知道這位高高在上的婆母根本瞧不上她這個庶出的媳婦,處處都喜歡擺臉色。若不是後來發生了那場變故,她的身份也一飛沖天,想必老太太給的排頭可能更多。
自認為出身高貴,有著郡主的名頭,凌氏便一直對她橫挑鼻子豎挑眼的。忍了這麼些年,她也著實受夠了。可是,被她老人家凌厲的眼神一掃,唐氏那膨脹的滿滿的野心頓時就像蔫了的花朵,連個不字都不敢說。
「是,媳婦知道了。」
凌氏滿意的看著她低下頭去,心里總算是好過了一些。「行了,說了這麼會子的話我也乏了,你回去吧。」
唐氏乖巧的應了一聲,但一口銀牙卻幾乎被咬碎。
出了凌氏的院子,唐氏厭惡的嘴臉便顯露無疑。「呸…什麼德行!仗著是長輩,就敢不把本侯夫人放在眼里,真當自己還是王府的郡主呢!」
「夫人,您小聲些,小心禍從口出!」貼身媽媽慌亂的打量了四周一番,見沒有人經過這才稍稍安心。
唐氏見她那沒出息的樣子,不由得冷哼道︰「本夫人說說又怎麼了?心里頭受了一肚子的委屈,還不讓我倒倒苦水了?」
胡媽媽有些為難,卻也無可奈何。
人人都羨慕她入了侯府,面子上好看。可只有真正經歷過的人才知道,想要在這樣的高門大戶安穩的過日子,實在是太難了。不光是小主子難伺候,老主子更是難以揣摩。一個不小心,就會萬劫不復。
唐氏見沒人附和,心里的火氣更盛。心里頭一不痛快,她就想找個瀉火的對象。當然,那個最能讓她解氣的人,自然就是真正的始作俑者,侯府的嫡孫——盧少棠了。
說來也巧,就在唐氏想要找人泄憤的時候,盧少棠剛好路過此地去祖母凌氏那里請安。唐氏一見到他那張笑得如沐春風的臉,就恨不得沖上前去,將那笑容給撕碎。「喲…四少爺總算是記得回府,還想著來給老夫人請安呢…」
盧少棠一身玄色的長袍,外面罩著一件狐狸毛披風,整個人顯得玉樹臨風,英俊挺拔。听見唐氏那陰陽怪氣兒的語調,他嘴角的弧度不由得更大,眼底盡是冷意。「二嬸兒莫非又被祖母訓斥了?嘖嘖嘖…這都多大的歲數了,還這般沉不住氣…我看著侯夫人的位子,怕是要換人坐坐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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