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祠堂
「十三弟妹,過繼的人選全都在這里了。」待莊氏在椅子里落座之後,族長便領著四五個年紀各異的男子來到了廳堂之上。
莊氏淡淡的瞥了那些個男子幾眼,面上沒有任何的表露。
族長臉色有些尷尬,卻又不敢輕易的擺出族長的架子,怕得罪了這位一品誥命夫人。只得在一旁賠笑,道︰「十三弟妹,這些人當中可有中意的?」
「這才是頭一回見,對于他們的品行都不甚了解,如何能輕易的作出結論?族長這不是為難妾身麼…」莊氏手里端著青花瓷茶碗,吹了一口氣之後,才緩緩地開了口。
族長稍稍松了口氣,暗暗慶幸並非是全盤否決。「這容易…弟妹不妨出道題目考考他們,也好當做判斷的依據。」
莊氏點了點頭,道︰「也只能如此了。」
那些人听說要考問,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特沒底。而且,莊氏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樣,擺足了官夫人的架子,讓人見了就不知不覺的矮了幾分,有的甚至都嚇得開始冒冷汗了。
莊氏的視線一一從他們身上掃過,淡然的開口道︰「先介紹一下你們自己吧…說起來,都還不知道你們是哪家的族親…」
在族長的示意下,那幾個男子便挨著報上名來。
「在下裴靖山,是三老太爺府二房庶出的第八子。」
「我叫…叫裴文山,是…是七老太爺府長房嫡次子…」
「裴鹽山…十二老太爺府上四房庶出第五子…」
「裴修…大老太爺的玄孫…」
莊氏听到最後那男子的唱名之後,眉頭不由的緊皺。她是要過繼養子,怎的孫子輩兒的都出來了?
族長似乎早就看出了她的疑問,上前解惑道︰「大哥府上的兒子沒一個成器的…這孩子打小就聰慧,大哥覺得十三弟是個讀書人,應該會喜歡聰明伶俐的…即便過繼過去做孫子也好…好歹也是後繼有人…」
莊氏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是當著族長的面,也沒發作,只是點了點頭,打算先做一番考究之後再做決定。「書香門第自古以詩禮傳家,你們便解釋解釋,何為五常,何為五德吧。」
莊氏這麼一開口,站在屋子正中的那些個男子全都傻了眼。他們整日不是游手好閑就是為了生計煩惱,哪里有那個心思去學什麼四書五經啊。唯有那叫裴修的怔了怔,冥思苦想的回憶起近來強背下來的字句。
「五常即仁、義、禮、智、信…仁乃指人與人之間相互友愛…義…義是指要兼相愛,交相利…」雖然回答的有些磕磕巴巴的,但莊氏到底還是對這個看起來年紀不大的清瘦少年產生了些許的好感。
畢竟,跟那些可以稱之為長輩的男子們相比,他算是最令人滿意的了。
族長也在一旁點著頭贊許道︰「說的不錯…到底是念過幾年學堂的,就是不一樣。十三弟妹,據說他還會背論語,要不要讓他來上一段?」
莊氏愕然,嘴角微微抽動,忙擺手道︰「罷了罷了…我的要求不高,只要這孩子實誠,是可塑之才就夠了。」
「十三弟妹這麼說,便是覺得這孩子不錯了?」族長不依不饒的追問道。
莊氏打量了裴修一眼,見他面紅齒白,長相清秀斯文,心里稍稍覺得舒服了一些。雖然不是特別的滿意,但好歹也算是個不錯的苗子。正要點頭答應,卻突然听見丫鬟進來稟報,說是裴雲姍不知怎的扭傷了腳,請莊氏過去呢。
莊氏擔心女兒,自然坐不住了,便借了這個由頭去了後院。
等到莊氏隨著那丫鬟離去,身影消失在轉角處,裴族長這才朝著那個叫裴修的少年招了招手,道︰「修兒,你過來。」
「是,叔祖父…」裴修顯然膽子比剛才要大了許多,慢慢的走到族長的跟前。
「你們也看到了,不是我不幫你們,是你們自個兒不爭氣。這麼簡單的問題都答不上來,也不怪你們十三嬸兒瞧不上你們。」族長長嘆一聲,臉上寫滿了遺憾。
站在廳堂里的男子回過神來,忙上前打千作揖道︰「叔父說哪里話…都怪我們學藝不精,跟十三叔沒有父子緣分…」
「叔父為了我們積極奔走,佷兒感激不盡…」
「既然十三嬸兒已經有了人選,那佷兒便先告退了…」
那些人也算識趣,並沒有大發脾氣或者大吵大鬧,離開的時候頗為安靜,安靜的都有些異常。
裴修看著那些叔叔輩的垂頭喪氣的離開,心里暗暗有些得意。「叔祖父…這是不是意味著,佷孫兒今後便可以去京城了?」
族長呷了一口茶,不緊不慢的開口道︰「有本族長替你鋪路,自然是事半功倍。」
「叔祖父的提點,佷孫兒永生不忘。將來佷孫兒有出息了,定當回報叔祖父的大恩大德!」裴修笑嘻嘻的說出這樣一番話來,與剛才那穩重得體的模樣大相徑庭。
裴族長睨了他一眼,心里也十分得意。他想要做的事情,還真沒有辦不到的。「你可要記住你今日說的話…」
「這個是自然…佷孫兒能忘了親生父母,也不能忘了叔祖父您吶!」裴修諂媚的賠著笑臉,純粹就是一個只會討巧賣乖的紈褲子弟。
後花園
「姍兒…你沒事吧?」莊氏匆匆忙忙的趕到後院,見裴雲姍面色凝重的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發呆,心里的一顆石頭總算是落了地。
見到莊氏過來,裴雲姍便將四周服侍的丫鬟打發得遠遠兒的,方便她們母女談心。「母親…女兒沒事…不小心崴了腳,沒什麼大礙…」
「崴腳可不是什麼小事,弄不好會影響一生的…可去請大夫了?有沒有紅腫?」莊氏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關愛之情溢于言表。
裴雲姍心里有些愧疚,可是只要想起裴瑾那幾句輕描淡寫的話,她不得不狠下心來,逼迫自己不折手段的達到目的。「過繼的人選…母親可有中意的?」
莊氏沒想到女兒會提及這個問題,頗有些驚訝。「哪兒能那麼快定下來…還要觀察觀察再作定論。」
「母親…不是女兒心眼兒多,只是那些人當中將來可能會有一個人成為我的兄長,出于謹慎,女兒不得不多問兩句。」
莊氏還是頭一次見女兒這般嚴謹的表達自己的意願,也開始正視起來。「姍兒…你今兒個是怎麼了,怎麼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女兒只是擔心…」
「擔心什麼?」
裴雲姍絞著手里的帕子,猶豫著要不要跟莊氏明說。
莊氏是個性子沉穩的,可也經不住女兒這麼磨蹭,于是拉了她的手過來,壓低聲音問道︰「在母親面前還有什麼不能說的?你盡管敞開了說,即便說錯了,母親也不會怪你的。」
裴雲姍緊抿的嘴唇稍稍松懈了幾分,整理好了頭緒之後才將自己的擔心一股腦兒的倒了出來。「母親可想過,若是這些人當中並沒有合適的,該如何?」
莊氏一愣,她倒是沒想過這些問題。
人是族長幫著張羅的,想必是經過長老們首肯了的,自然不會太差。至于合適不合適的問題,她還真沒往那方面去想。
裴雲姍這麼一提醒,她才幡然醒悟。「姍兒你說的對…是母親輕忽了。你爹一再的囑咐,一定要找個德才兼備的…可那些人當中,能符合這個要求的,真是半個都沒有。若是隨隨便便的帶一個回去,怕是不妥…」
「當初父親答應族里長輩的要求,從族里過繼一個孩子,並沒有說不讓母親親自挑選吧?」裴雲姍試探的問道。
莊氏點了點頭,默認了這個事實。
「若是族長挑選的這些人當中,並沒有合適的,母親不如堅持自己的想法,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向族長妥協。」
莊氏看著這個一夜之間長大的女兒,頗為欣慰。「姍兒你說的對…即便是這輩子我沒有兒子可以養老送終,有你這個閨女也就知足了。若是他們想要硬塞一個人到我名下,我就算是拼了這條老命,也不會認的!」
「母親…」裴雲姍心疼的攬住莊氏的胳膊,喚了一聲。
母女倆依偎良久,最終還是裴雲姍先打破了沉默。「族長挑的人選,似乎與咱們這一支的血緣隔了很遠?」
莊氏仔細一回憶,的確如此。「姍兒可是有什麼好的想法?」
「不瞞母親說,女兒的確是有自己的想法。母親何必舍近求遠,在那些都已經疏遠了的族親里挑選過繼人選呢?」
「你的意思是…」
「與父親關系最為密切的,自當是伯父這一脈了…」裴雲姍暗示道。
莊氏思索了一番,的確如此。「只是…你大伯這一脈雖說有三個兒子,可到底父母健全,怎麼可能過繼到你爹名下去?」
「也不盡然…大伯雖然有三個兒子,可真正從大伯母肚子里爬出來的,卻只有兩位。另一位,卻是庶出的…」
「姍兒的意思是…裴家三爺裴燕山?」莊氏不由得瞪大了雙眼。「他倒是個不錯的人選…只是你大伯未必肯。而且…」
前幾日在老祖宗壽宴上發生的那件事,早已鬧得人盡皆知。這私吞亡妻嫁妝的事情,可不怎麼光彩!品行上有污點的,自然就不符合她挑選繼子的要求了。
「母親也別泄氣…雖說上次那事的確是鬧得沸沸揚揚的,可到底還有挽救的余地。經女兒這麼些日子的觀察,與大爺沉迷美色寵妾滅妻二爺視財如命精于算計相比,三爺倒顯得耿直仁孝多了。在嫡母這麼多年的壓制之下,依舊視老夫人如生母,光是這一點就很難能可貴了。而且,他的官職也不是靠祖上庇佑,是憑著自己的真本事一步一步慢慢的爬上來的。這對于一個毫無依仗,又身為庶子的人來說,更是難得。」
裴雲姍的一番解說,讓莊氏的心湖漸漸地蕩起了漣漪。
「剛才前院的考察,女兒也听丫鬟們說了…女兒覺得將仁義道德掛在嘴邊說的人,未必就是真的賢能之人。而且…女兒也听了不少關于那個裴修的傳聞,覺得他並非最佳人選。」
「哦?你都听說了些什麼?」莊氏眉頭微微蹙起,充滿了警惕。
裴雲姍咽了咽口水,低聲嘀咕著︰「雖然只是听了個大概,但也知道他是個不學無術的紈褲子弟…雖說有些小聰明,但卻是用在花言巧語之上,並沒有多少的真才實學…故而,女兒覺得他實在是投機取巧,才答對那道題目的。」
莊氏沉默著,沒有再開口。
裴雲姍達到了自己的目的,便也不急著催促莊氏做決定,而是等著她自己去想清楚里頭的是非輕重。
裴修等了老半天,也不見莊氏回去,心里便隱隱著急起來。「叔祖父…您說,這里頭該不會有什麼變動吧?」
他可是費了不少的心思,孝敬了族長不少的東西,才打通關節,得到族長提點,成為京城首輔繼子熱門熱選的。若是事情黃了,那麼他付出的那些豈不是白費了?
族長給了他一個稍安勿躁的表情,道︰「年輕人就是沉不住氣!這麼一會子都等不了,日後如何成大事?」
「可是…小姑姑好端端的,怎麼會在這個當口出了事?」裴修也不算太笨,還算知道有些巧合並非全都是意外。
族長臉上愜意的表情微微一僵,繼而眯起了眼楮。「你放心,這事絕對不會有變故的。這些人當中,也就你表現突出,她不可能不選你!」
「可是…」
「好了…你就安心的在這兒等吧…自亂陣腳,反而不美。」族長站起身來,打算去後院探听探听虛實。
這一次的過繼,絕對不容有失。
所謂拿人錢財與人消災,他既然答應了大老太爺,會將他的玄孫送進宰相府,那就一定要辦到。否則,他這個族長日後還有何威信在族里立足?
雖說別家也送了不少的好處給他,但人心都是自私的。他與大老太爺好歹是一個娘胎里出來的,關系自然不一般。而且,大老太爺給的好處,可不僅僅只有銀錢而已。他在族里的地位能夠巋然不動,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來自于大老太爺這邊勢力的支持。
「姍兒的腳沒事吧?」
裴族長踏進亭子的那一刻,莊氏已然鎮定下來。「多謝她五伯關心,不過是不小心崴了一下,沒什麼大礙,回去好好歇著就好了…」
「沒事便好…」族長在母女二人身上打量了良久,才繼續話題道︰「十三弟妹可想好了,裴修那孩子可還在前廳等著回話呢!」
莊氏假裝一拍腦袋,面帶慚愧的說道︰「瞧我這記性…一擔心起姍兒來,什麼事兒都給忘了…」
「母親,女兒的腳已經不疼了,您還是處理正事要緊。」裴雲姍端坐在石凳上,卻不忘模了模自己的腿,體貼的回道。
莊氏叮囑了她一番,這才站起身來,隨族長回到了剛才議事的地方。
裴修見莊氏跟在族長身後進了廳堂,立馬又恢復了先前謹慎沉穩的模樣,恭敬地朝著兩位長輩作揖。
「這孩子,還真是懂事…」莊氏淡淡的夸了一句,眼底卻浮現出一絲精明。
剛才遠遠的,她分明看見這孩子大模大樣的在廳堂里晃悠,簡直跟地痞流氓沒有兩樣。可是在人前,卻又裝作一副謙虛受教的樣子,前後差距如此之大,她先前竟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若不是女兒攔著,她怕是會犯下無法挽回的過失。
「裴修,還不給你十三叔祖母斟茶?」族長見那小子還在繼續裝傻,忍不住輕咳兩聲提醒道。
裴修掀起眼皮子,小心翼翼的打量了莊氏一眼,見她沒有吭聲,這才走上前來,親自拿起茶壺的曲柄,替莊氏將茶盞里的水添滿。「您請用。」
莊氏淡淡的抿了抿嘴,卻沒有端起茶杯。「你有心了…」
裴修一時模不著頭腦,不時地拿眼神向族長求救。
族長亦是有些不解,但臉上還算鎮定。「十三弟妹對這個人選,是否滿意?」
莊氏本就作風正派,不喜歡拐彎抹角,于是便直話直說了。「過繼可不是一件小事,不可操之過急。族長,您說呢?」
「咳咳…這個是自然…」族長面色一凜,嘴角的笑容漸漸地僵了下來。「那修兒…」
「這孩子苗子不錯。容我再考察一番再做定奪,如何?」莊氏雖說用商量的語氣說著,但是言語之間就已經將這個人選給排除在外了。
族長也不好勉強,只得先賣她一個面子。等到她挑不到合適的人選,回過頭來求助于他的時候,到時候再擺一擺族長的架子也不遲。若是將她得罪狠了,怕是京城里的那一位也不會善罷甘休。
送走了莊氏,裴修才敢開口,急切的問道︰「叔祖父…您一定要幫我!」
「我說過的話,絕對算數。你先回去等消息,趁著這些時日,好好兒的修身養性,可別在這關口出岔子!」族長忽然變得嚴厲起來,讓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裴修原本還想多說兩句的,可是看到他面色不善,只得喏喏的閉了嘴。
福善堂
「老夫人,老太爺回來了!」丫鬟小聲的稟報道。
老夫人正閉目養神,听到老太爺三個字,忍不住冷哼一聲,側過身去不予理會。他哪一次回來,不是跟她對著干?
「老夫人,老太爺已經朝著這邊來了…」另一個丫鬟挑起簾子走了進來,表情有些急迫。
老夫人不耐煩的撐起身子,臉色陰郁。「他怎麼不干脆遁入空門,豈不是更加清靜?還回來做什麼!」
裴仲宣隔老遠,就听見屋子里那位的抱怨,眉頭便打了個結,火爆的牛脾氣也沖了上來。「你個死老太婆,胡說八道什麼呢!我看你是越活越沒有長進,連黃口小兒都不如!」
論起吵架,老太爺可是一把好手。因為經常行走在江湖的關系,少不得與凡夫俗子草莽英雄打交道。久而久之,說起話來也沒了讀書人的文縐縐,愈發的粗獷,不知輕重。
老夫人可就不一樣了,出身名門,又是從小守著三從四德長大的,骨子里始終保持著一份矜持,即便是真的動了怒,也罵不出什麼難听的話出來。老太爺這麼一嗆聲,她頓時覺得舌頭好像短了一截似的,一張老臉漲得通紅,卻不知該如何反駁回去。
「平日里不是挺能說會道的嘛,怎麼…舌頭被割了麼!」裴仲宣大步跨進屋子里,完全不請自入。
老夫人顫歪歪的拿手指著他,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來。「你…你給我滾出去!」
「你可別忘了,老子才是這府里的主人。你膽兒肥了啊,居然叫我滾?」裴仲宣將眼楮一瞪,瞬間充滿了戾氣。
老夫人雙腿一軟,差點兒沒摔坐在地上。「你…」
「你什麼你!老子回來是有事情要跟你說,沒功夫听你念叨。」裴仲宣對田氏早已沒了感情,所以即便將她給氣病了也不會覺得心有愧疚。
畢竟,當初娶她的時候,他都不是心甘情願的。迫于家族的施壓,他才勉強點了頭,將這個囂張跋扈的女人迎進門的。
跟母老虎比起來,他還是喜歡溫柔可人的解語花啊。遙想當年,他身邊也是有一個嬌媚可人的丫頭的。只可惜,田氏這個妒婦沒有容人之量,趁著他外出的時候,竟然對那丫頭痛下殺手,差點兒就一尸兩命。
好在那孩子堅強,總算是活了下來,便是如今的三老爺裴燕山。
自那以後,裴仲宣對這個原配就徹底失望了。原先上頭還有爹娘約束著,他不得不留在府里跟田氏大眼瞪小眼。後來長輩陸續的過世,裴老太爺就自由了歡月兌了,打著學武的幌子離開了裴府。
憶起當年,老太爺心中的那個念頭就更堅定了。
「有什麼話,趕緊說。說完了,就給我滾出去!」老夫人咬牙切齒的沖著老太爺吼道,完全沒了世族貴婦的樣子。
裴仲宣也想早點兒將事情確定下來,便開門見山的說了。「仲良不是要從族里過繼一個兒子麼,這個人選我已經想好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就讓老三過繼過去吧。反正你看他也不順眼,對他橫挑鼻子豎挑眼的,他不在府里,沒的還能過得更舒心一些…」
老夫人一听這話就來氣。「你這話說的可有失分寸!我什麼時候苛待過他了?他吃的用的,哪一樣不是我給的!」
「你還有臉說?當初若不是你一意孤行,害死了他娘,他也不至于變成這副沉默不語的性子。好好兒的一個孩子養在你名下,卻膽小懦弱毫無主見,還不是你這個死老太婆做出來的好事!」
「你…裴仲宣你…你心里還惦記著那個小賤人,是不是?」老夫人一把推開上前扶起她的楊嬤嬤,歇斯底里的朝著老太爺吼道。
果然是寶刀未老!
裴老太爺心里一個激靈,渾身的血液都在奔騰。「是…我就是喜歡溫柔可人的女人,如何?誰像你,整日想著算計這個算計那個,一門心思的往錢眼兒里鑽。長得一般,脾氣又暴躁,渾身上下找不到一點兒女人味,誰稀罕!」
「你…」
「你什麼你!別想轉移話題!今兒個我就把話撂這兒了,你答應便好,即便是不答應也沒關系,這個家我說了算!我不是征求你的意見,而是讓你知曉一聲︰燕山我給老十三給定了!」
說完,老太爺昂首闊步的出去了。
老夫人只覺得血液直往腦子上涌,臉色一時紅一時白的,耳朵里只剩下嗡嗡嗡的亂響。須臾之後,老夫人雙眼一翻,渾身抽搐暈了過去。
「快來人啊…老夫人暈倒了…」
听著身後丫鬟婆子呼天搶地的叫喊聲,裴老太爺胡子一翹一翹的,眉眼都笑開了。就是要氣死這個死老婆!
瑾蕪院
「小姐,听說老夫人中風了…」侍書極力忍著笑進來稟報道。
裴瑾倒是覺得有些意外,從書卷里抬起頭來,道︰「前兩天不還是好好兒的嘛,中氣十足,怎麼會突然倒下了呢?」
「小姐有所不知…據說老夫人是被老太爺給氣的暈倒的!」侍書雙手不時地交握著,眼楮里也閃著亮晶晶的光芒,似乎已經對老爺子頗為崇敬。
不過想想也是,能夠將老夫人那個人精氣得暈倒的,這世上怕是找不出幾個來。
裴瑾莞爾一笑,並沒有搭話。
侍畫端著清香撲鼻的茶點進來,臉色依舊平靜。「老夫人這一病倒,怕是有人歡喜有人愁。」
「侍畫,你近來說話是越來越像小姐了…話里有話啊…」侍書繞著侍畫轉了好幾圈,語帶調侃的說道。
侍畫彎了彎唇角,道︰「誰像你啊,整個兒一潑猴兒。」
「侍畫姐姐嘴巴越來越厲害了啊…」侍書扯了扯嘴角,理所當然的接受了她的這個評價。
裴瑾見她們倆又鬧上了,便插嘴道︰「你們有空在這兒斗嘴,還不如想想,怎麼把我的嫁妝給我要回來!」
根據她近來的調查,當年李氏的嫁妝大部分的確是入了老夫人的腰包。馬氏固然貪婪,膽子卻不怎麼大,故而只動用了一些銀兩。那些奇珍異寶,大都被老夫人搜刮了去。至于那天山雪蓮,想必是因為太過特殊,所以老夫人才留了個心眼兒,將它留了下來。
「小姐…不如趁著夜黑風高,嗯?」侍書朝著裴瑾擠眉弄眼,那意思不用明說也知道絕對沒啥好事。
裴瑾倒是沒有覺得她說的法子太過下作,反倒考慮起可行性來。「東西弄出來倒是其次,關鍵是要將東**在哪里才更安全…」
若是藏在瑾蕪院,怕是一搜就搜出來了。到時候,反而會落得一個不怎麼好听的名聲。雖然老夫人的做法,更加令人不齒。
「這個好辦。等東西到手之後,便偷偷地送到一品香去。那里是幽冥門的地盤兒,量她們也猜不到那兒去!」侍書信心滿滿的說道。
裴瑾思慮了一番,覺得這辦法似乎不錯。一來,侍書嘴里所說的那個幽冥門與裴府並無瓜葛。二來麼,她對盧少棠還算信任。即便是被他坑了,也好過白白便宜了府里那些貪得無厭之輩。
「就這麼決定了!」裴瑾打定了主意,便放手讓她們去做。「不過,就你們兩個人…」
「小姐若是信得過我們姐妹,便將心安放在肚子里吧。」侍畫此刻也露出了與平日大為不同的自信笑容,鄭重地向裴瑾承諾。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唔…你們,我自然是信得過的。啊…也不能只拿原本屬于我的那一部分…若是清點開來,那便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小姐放心,我們知道該怎麼做。」侍書與侍畫對視了一眼,眼底閃過一絲戲謔的光芒。光是拿回原本就屬于小姐的東西怎麼夠呢?不給那個老太婆一點兒教訓,她們姐倆也咽不下這口氣啊!
「一切小心為上。」最後,裴瑾還是忍不住提點了她們兩句。
侍書侍畫心里一暖,心里的那份信仰也更加的堅定起來。
三日後的一個夜晚,月黑風高,伸手不見五指。福善堂的一眾人等睡得都比平時要沉,就連打雷這麼大的動靜,都毫無反應。
老夫人自中風後,就口不能言手不能動,每日只能挺尸一樣的仰臥在床榻之上。那滋味,對一向高傲的她來說,簡直比死還要難受。
夜里起風了,她口有些渴。可是任憑她怎麼咿咿呀呀的叫喚,床前打著地鋪的丫鬟愣是放佛沒听見一般,依舊睡得死死的。
「唔唔唔唔…」
忽然,門外閃過兩道黑影,在窗戶上留下兩道長長地剪影。老夫人嚇得渾身直發抖,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響。
翌日,老夫人的福善堂遭了賊的消息,便很快傳遍了全府上下。老夫人辛辛苦苦積攢了大半輩子的奇珍異寶金銀首飾一夜之間全都不翼而飛,連一串銅錢都沒有剩下。據說,老夫人遭受此重擊之後,病情更加的嚴重起來。
「唉…真是造孽啊…」
「誰這麼大膽子,敢動老夫人的東西?」
「可憐的老夫人,日後怕是只能在床榻上過完剩下的時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