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郁的藥香滿布室內,香爐內焚著不知名的藥草。此時夕陽已經西沉,昏暗的室內點亮了數盞明燈,暖色的光線將一室照亮如白晝。
龍傾月平躺在軟榻之上,往日里總是閃動著深情的桃花眼此刻緊緊地閉著,緊抿的唇角拉成了一條直線,薄唇一片烏紫。他的印堂發黑,面色慘白,儼然已是毒入心脈,回天乏術。
白悠然在軟榻邊擺了一個錦緞的小,坐在上面比起眼就為龍傾月號起脈來。林雲染斜靠在門邊,屋內的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長長的,拋在了門外。他看著不遠處的柳雪,一臉凝重的神色,雙目焦急的看向白悠然,緊張的雙手都緊緊地攥在了一起,此時怕是手心滿是汗水了吧。
「如何?」白悠然才放下把脈的手,柳雪便迫不及待的走上前去,雙目緊緊盯著白悠然那張魅惑眾生的臉,生怕錯過了他任何一個表情。
白悠然沉默了半響,也不知是在思考龍傾月的毒,還是故意讓柳雪焦急。最終,他緩緩睜開了那雙上挑的眼,漠然的臉上看不出一絲表情,「毒入心脈,藥石已罔。」
柳雪一听就急了,她狠狠抓住白悠然的胳膊,修剪的恰到好處的縴細指甲全數扣入了皮肉,疼的白悠然忍不住抽了抽眼角。
「你絕對有辦法的對不對!不論什麼代價,我都願意支付。」
白悠然定定的看了好一會兒柳雪堅持的雙目,揚唇一笑,帶著說不出的風情。他緩緩地伸出了二指,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散發著淡淡的藥香,舉至柳雪的眼前輕輕晃了晃,「兩件,答應我兩件事,我就救他。」
「好!我答應你!」柳雪想都沒想,重重的點頭。
「喂!不是吧!你連白谷主要什麼都不知道,就答應了?」一直靠在門邊的林雲染再也無法保持沉默,他只覺得這女人壓根就是瘋了。若是白悠然要她小命呢?她也給?
柳雪低下頭,沉默不語。倒是白悠然似笑非笑的看向了林雲染,語含譏諷,「你當我白悠然是什麼人?」
那一瞬間,白悠然身上的媚態被一股難以言喻的尊貴所覆蓋,林雲染呼吸一窒,低聲嘟囔道︰「知人知面不知心……」
「……」白悠然懶得和林雲染廢話,眼波流轉之間,他重新看著仍舊低頭沉默的柳雪,輕聲說道,「女人,你要想好了,可別後悔。」
柳雪終于抬起了頭。一雙杏眼那樣的堅定,仿若那無轉移的磐石。紅唇一揚,便是輕啟了雙唇,聲音如泉水叮咚,「我不會後悔,只要能救活他。」
白悠然一挑眉,看著柳雪許久,笑了。那笑如初春雪融,萬物生機。他抬起大掌,在柳雪的發頂揉了揉,語氣中含著一絲欣慰,「祝賀你。」
柳雪終于走出了那如同魔咒一般禁錮著她的情感,找到了一個可以相付終生的愛人。仙醫谷每一代的谷主,都有者特殊的異能。有時,甚至是能夠看到一個人的未來。方才,僅僅是一瞬,他卻是看到了她與龍傾月相視而笑的幸福模樣。他們,會幸福的。
既然他無法幸福,那麼只希望至少,她能夠得到幸福。
「謝謝。」柳雪抬眼,看到了白悠然眼中那濃的化不去的憂傷,和深深地疲憊。她只得在心中喟嘆一聲,自古,情之一字,最為傷人。
「林公子,麻煩請你先出去。」白悠然抬起眼,冷漠的看著林雲染。那眼神,仿佛林雲染在這里就是個多余的人,很礙眼。
「不行!我得在這里看著。要不這女人回頭缺胳膊少腿了,我還不得被左尊給拆了。」林雲染堅決不讓步,甚至是向前垮了一步,表示了他絕不妥協的態度。
「礙事。」
還不待白悠然出聲,柳雪直接衣袖一揮,一股強大的氣流自衣袖下升起,直面撲向了林雲染。林雲染只覺得胸口重重一擊,雖是沒有傷到內里,胸口的淤青卻是免不了了。受不住那氣流的壓力,林雲染堪堪向後退了幾步。而偏廳的房門,也在這個時候在他的眼前被「砰」的一聲關上了。
偏廳內又恢復了一片寂靜,只能听見龍傾月那氣若游絲的清淺呼吸。林雲染焦急的走上前,伸手想要推開房門進去,卻發現那房門好似是壓著千斤重擔一般,無論他怎麼施力都推不動。
「喂!女人!你沒事吧!」林雲染有些著急,他用力的拍著門板,豎著耳朵留意著里面的動靜。
這仙醫谷的谷主白悠然,那可是有名的脾氣陰晴不定,亦正亦邪,誰也弄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些什麼,打算著什麼。
「我沒事的,你在外面等我吧。」柳雪的聲音幽幽的從門內傳來,厚重的門板有些模糊了她的情緒。
既然柳雪都發話了,林雲染只得走到庭院中,坐在石凳上,焦急的看著那房門緊閉的側廳,等著柳雪出來。
這一等,便是一整夜。
直到東方天邊漸漸泛出了魚肚白,那扇緊閉的門才被吱呀一聲輕輕打開。林雲染顧不得渾身的晨露,急忙走上了前。
「你沒事吧?」看著柳雪那張慘白的小臉,林雲染有些擔心的問道。
此刻的柳雪,蒼白著一張臉,雙唇都失去了血色,腳步虛浮,就好像隨便吹來一陣風,便會將她刮倒一般。
「我沒事。」柳雪輕輕的搖了搖頭,卻覺得一陣眩暈襲來,只覺得眼前一花,身子就向後倒去。
「明日正午到藥池那兒找我,他應該就會醒過來了。」
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一旁的門框,身後傳來了白悠然那略帶疲憊的聲音。柳雪點了點頭,拒絕了林雲染的攙扶,一步一步慢慢的離開了。
看著柳雪倔強的背影,林雲染雙眉緊緊地皺在了一起。也不知道柳雪究竟是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竟是將身子折騰的如此虛弱。
轉頭看了看仍舊閉著眼躺在軟榻上的龍傾月,林雲染忍不住心生羨慕。若是他傾慕的女子也能如此對他,哪怕是讓他將一切都雙手奉上,怕是也不會有一句怨言吧。
嘆了口氣,林雲染最後羨慕嫉妒恨的看了一眼龍傾月,便也離開了。
偏廳那雕花的木門再一次緩緩合上,擋住了龍傾月慘白的臉,也關住了白悠然晦暗不明的表情。
太陽升起了又沉下去,一日的時間很快便過去了。柳雪此時看起來,也沒有了之前的蒼白虛弱。她穿了一身煙色的長裙,梳著兩條麻花辮,垂在胸前,用綠葉纏繞在期間,裝點著如墨的秀發。額間墜著一朵精巧的銀質白梨花,讓她嬌俏的模樣里添了一份柔美的風情。
一到正午,柳雪便迫不及待的來到了藥池。此時白悠然剛推門出來,身上還裹著刺鼻的藥味,夾雜著一股淡淡的香,一瞬間便拂去了秋日的煩躁。
「他醒了,你去看看吧。不過別太久,他余毒未清,還需要多休息。」白悠然淡淡一笑,眉宇間的疲憊那樣深刻。他自前天起邊沒有睡過了,一雙眼滿布血絲,就連說話都覺得震得太陽穴一陣抽痛,忍不住伸手揉了揉。
他現在只想快點回房,好好的睡一覺。
「謝了!」柳雪感激的看了白悠然一眼,便快步進了藥池之內。
藥池之內,霧氣蒸騰,朦朦朧朧的氤氳著視線。蒸騰的熱氣迎面撲來,撞在了四周的牆壁上,凝結成水滴緩緩滑落。
龍傾月就躺在最里面的臥榻之上,輕輕淺淺的呼吸著,就好像是沉睡了一般。柳雪足下輕點,便如一只翩飛的蝴蝶一般輕盈的落在了龍傾月的床邊。
「傾月……?」小手輕輕握住了他的大掌,柳雪輕聲的呼喚著,生怕聲音大了些,便會擾了他的清靜。
龍傾月那堪比女子一般縴長濃密的睫毛忽而微微顫動了幾下,然後緩緩地睜開。一睜眼,撞入眼中的便是柳雪那張擔憂的小臉,讓他的心頭忍不住一緊。
最終,還是讓她因他而擔驚受怕了。
「雪兒,對不起……」沙啞著聲音,龍傾月開口的第一句話,竟然就是道歉。
對不起,簡單的三個字,卻讓柳雪潸然淚下。這個人,哪怕是自己中毒了,命懸一線,掛念的仍舊是她嗎。
他這樣的深情,她何以為報?
「不要說對不起,要不是因為我的任性妄為……」柳雪拼命搖著頭,那一顆顆晶瑩的淚珠順著脂粉未施的小臉滾滾滑落滴在了龍傾月的手背上,也灼燙了他的心。
「雪兒,這不關你的事。這是我想要做的,就和我愛你一樣,是我願意的,與你無關。」
與你無關。
四個字卻是讓柳雪覺得,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與她在你追我逃之中,漸漸的拉開了距離。
有些心慌的緊緊抓住了龍傾月的手,柳雪的眼淚便是掉得更凶了,「不許你這麼說!怎麼會與我無關!我可是你的娘子,你是我的夫君,我們是一體的!」
「雪兒這是……答應嫁給我了嗎?」小心翼翼的看向柳雪,龍傾月知覺的一切都那麼的不可思議,令他驚喜的只覺得這或許是一場夢罷了。
「我答應你,等你好了,我們就成親。」明明想要微笑,眼中的淚水卻是掉個不停,柳雪懊惱的想,此刻她的臉一定很難看。
這一次,她真的不會再猶豫,也不會再迷惑了。龍傾月,這個從一開始就不顧她的意願,強行將自己拉到他的身邊的男人,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悄悄地走近了她的心底,然後,滿滿佔據。
「好,等我好了,我們就回隱宗成親。」龍傾月小心的藏起了心中的得意,總算是把這女人給拐回家了,不枉他犧牲了這麼大。
心中松了一口氣,疲憊感也如潮水一般淹沒了他。龍傾月只覺得眼皮越來越重,柳雪那溫軟的聲音也越來越遠。他費力的抬起一只手,為她擦去了臉上還掛著的淚水,便覺得全身的力氣突然被抽走,還來不及說話,便陷入了黑暗。
這幾日,柳雪幾乎是衣不解帶的照顧著龍傾月。而白悠然,自從那一日自藥池離開後,就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直到柳雪等人離開仙醫谷,都沒見到他一面。
看著身後逐漸變小的仙醫谷,柳雪心中感慨萬千。每次來到這里,她仿佛總是能夠獲得不一樣的感悟。
上一次,她面對的是噬骨的仇恨;而如今,她則抓住了自己的幸福。
「那白悠然,到底找你要了什麼?」林雲染忍不住好奇心,也不顧正在行駛的馬車,就掀開簾子把頭湊了進來。
「駕好你的馬車。」不耐煩的對林雲染揮了揮手,柳雪舒服的偎依在龍傾月的懷中,一片愜意。
龍傾月頭也不抬,只是用那修長的手指輕輕把玩著柳雪烏黑的長發。那如緞般軟滑的青絲在指間纏繞,輕輕一抬手,卻又如流水般悉數劃走,令他愛不釋手。
林雲染見這兩人完全把他排除在外,無趣的撇了撇嘴,放下了車簾專心的趕著車。
「雪兒,你到底給了白悠然什麼?」龍傾月有些擔憂的看著柳雪,若是因為他的原因而傷害到了雪兒,那……他一定要白悠然嘗到代價。
他龍傾月的人,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踫的。
看到龍傾月眼中一閃而過的殺意,柳雪好笑的抬起頭,「沒什麼,你別擔心。白悠然……他也只不過是被逼到了死路上,有些急躁了而已。說到底,也不過是個為情所困的。」
柳雪好像又看到了月光下,白悠然緊緊抱著那名女子的背影,那樣的孤涼而絕望。
嘆了口氣,柳雪抬手掀開了車簾,回頭看著那已經化為一個小點的仙醫谷,在心中默默的祝福︰
妖孽,希望你也能夠得到幸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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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悠然也是個有故事的人……如果有親想看的話,這本完結了會開個新坑來寫,那個比較虐。囧!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