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話若是早一陣子來問他,就像上次甘握瑜夫人問的——這個坎兒,你需要多久才能邁過去。
那時候,他無法回答,他只能說,我不會讓她受傷害或是為難,那時候,這樣的回答,是他能給出的全部。
也不過才過了短短的幾日,心境已經截然不同。
韓君墨呼了一口氣,他看著甘文博,說︰「在她努力復健,在她有模有樣的說相聲的時候,我知道自己喜歡她。這其間的林林種種,讓我分不清,我究竟是喜歡她這個人,還是喜歡她背後的影子。」
他知道她喜歡他嚅。
這一種非常奇怪的感受,或許因為晴晴的離世,讓他變得冷靜了,封閉了,反而更加能夠看清身邊的人與事。
她對他了如指掌,她知道他愛去的地方,她知道他喜歡的書籍,她知道他酒醉後的狼狽……她會尋來他期盼已久的書,她會不著痕跡的幫他擋酒,她會讓他在醒酒後吃到想吃的東西……她懂他什麼時候會疲倦,她懂他這一刻是快樂還是傷悲……
這些,是晴晴曾經做過的緊。
那時候,他看不透。
若只是老同學、好哥兒們,便能做到這一步麼?
他只是,不確信,也不忍心。
他以為,他已經不會再愛了。試圖忘記一個已經不在這世上的女子,是非常辛苦,也非常耗時的一件事情。更何況,他壓根不想忘。
在他能夠看清那個叫舒晴晴的女子,對他滿心的愛意之後,身邊出現了個與她一模一樣的甘文清。
這樣的甘文清,一方面,緩解了他的思念,另一方面,卻又加深了他對晴晴的愛意,這本身,就是件矛盾又混亂的事情。
他知道她喜歡他,他甚至曾經,十分享受這種介乎友情與愛情之間的曖昧,享受她帶給他的一見如故的感受……他也一直試圖捋清這份感情,每天徘徊在自我掙扎的懸崖上……直到她咬牙切齒的說,我不會做任何人的替身,任何人都不行。
他知道,他還是傷著她了。
他拒絕過不少示愛的女子,從不拖泥帶水,唯獨對她……他看著她泛著淚花的眸子,越發平靜的臉,听著她越發粗重的呼吸。
心口的某個角落,疼得真真切切。
他心疼除了晴晴以外的女子。
他認知到了這個事實。
但是,不能承認。
他很想沖上去,抱住她,但是,忍住了。
他就那麼眼睜睜的,看著她走出他的世界,兌現那句「保持距離」的諾言。
無力的感覺,絲絲蔓蔓的飄然而至,曾在他懷里變得柔軟的人兒,消失的時候,如同他曾經拒絕旁人時,那樣決絕迅疾,甚至,沒有給他考慮與後悔的機會。
他是那麼艱難的,才重新找回了她。
即便,她不是舒晴晴,她就是她……他就是想,這一生,都不能再讓她離開他的世界,他也不會,走出她的生活……就這麼,定了。
韓君墨安靜的坐著。
甘文博坐在沙發里,眼神沉沉的看著韓君墨,然後,清清楚楚的听見他說,「現在我確定,她就是她,我愛她……甘文清,我要定了。」
甘文博听著,靜默了片刻,笑起來。
他說,「韓君墨,這一次,我可以相信你吧?」
韓君墨的後背有些僵直,原本已經不再緊張的心跳,再次紊亂起來︰「可以。」
甘文博看著他,笑了出來,笑聲爽朗極了。
他們離開甘文清的公寓時,甘文清已經睡沉了。
夜色深沉,路燈灑下來的光線也顯得漸漸的稀薄。
安靜的小區里,韓君墨覺得內心難得的安心。
這時候,能得到甘文博的肯定,他的底氣又足了些。甘文博在甘家的位置,他是知道的。
韓君墨打開車門,甘文博那輛絢亮的車子漂亮的打了個旋,車窗搖下,沖著他招了下手,風馳電掣的,留下一串紅影。
他笑了笑,想了想,掏出手機,開了機,一條短信才剛剛發出去,另一支手機便沒完沒了的震動起來。
他眯了一下眼,看著屏幕,卻是將胳膊撐著車窗沿,點了一支煙。
電話接通了。
「我這就回去。」他淡淡的問,「通知警隊的人沒有?」
「是的。」歐陽說著,「還是得等您回來。」
他「嗯」了一聲,簡單的吩咐了幾句,又看了一眼腕表,說,「半小時後見吧。」
……
空氣里飄著雨後特有的青草香,春日的陽光淡淡的灑下來。她眯著眼楮,靠在椅背上。
視野里,藍天,白雲,四周環山,安靜美好的像是一幅油畫。
她轉了一下頭,遠遠的望見韓君墨,獨自坐在搖搖椅上,四下空無一人,陽光一團團的將他籠罩住,沉靜俊朗的面容也顯得越發明亮……她看著,竟然不敢靠近,直到他突然扭過頭來看她。
四目相對,漆黑的瞳仁,漩渦似的,要將人吸進去。
他站起來,高大的身子朝她走過來,一步一步,款款而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邊,波光漣漣,柔情滿溢,足以攝人心魄。
她咬唇不語,只覺得,心頭狂跳,氣息不寧。
手機鬧鐘響了。
甘文清疑心這是幻听,迷迷糊糊的抬了一下手,抓到空。
所有美麗的風景,連帶著動人心魄的他,都一並消失無蹤。
睜了一下眼楮,屋子里空蕩蕩的,方知一切不過一場夢。
手機鬧鐘仍在響。
甘文清只覺得腦袋沉的厲害,手下意識的往枕頭底下模去,沒模著。
過了好一會兒,她仍是沒找著手機,睡意卻漸漸消弭。
撐著身子坐起來,晃了晃腦袋,記憶像是被挖去了一大塊,她只能記起跟向真一塊兒喝酒的情景,再往後,便是一片空白。
她在旁邊的矮櫃上,找到了手機,打開來,有一條新短信。
她看著屏幕,發著愣。
心念一閃,點了開來。
「我不在的時候醉酒,下不為例。」
是韓君墨。
甘文清盯著屏幕,短短的一句話,卻又十分的親昵。
可最緊要的,卻是這號碼。
她沒有存他的名字,可這幾個數字,像是排列了無數遍一樣,爛熟于心。多少次無助時,難過時,高興時,她都想撥出這個號碼。它串聯了他們消逝了十一年的歲月。
甘文清呆呆的坐在床上愣了好一會兒,陽光熱烈的,俏皮的,從窗簾的縫隙里漏進來,她過去,把窗簾拉開。
早晨的陽光迎面而來,和煦而燦爛,她抬了一下頭,眯著眼楮,輕輕的牽了一下嘴角。
「一言為定。」她回復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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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文清去事務所的時間,比往日要提早了一會兒。她沒有立時上樓去,而是步行了一段兒,去了街轉角的小館子。
一進店內,便聞到食物的香氣,甘文清掃了一眼,店內幾乎是人滿為患,她看了一眼正在忙碌的老板娘,找了個空位坐了下來,同桌的兩個人已經在用紙巾抹嘴。
她要了豆漿油條。
老板娘熱情的給她推薦豆汁,甘文清擺了一下手。她自小長在江南,跟著祖父離開後,口音可以改,生活環境可以變,獨獨有些東西,她無法接受。例如豆汁兒。那泔水似的味道,喝一口,便會纏她一天。為此,向真總說她不會享受,向真獨愛護國寺那片兒的豆汁,喝一口,胃口也會大開。
她正想著,老板娘用尖利的嗓子嘮叨著老板快點兒,她听著,不禁莞爾。
被這樣瑣碎又充滿煙火氣息的聲音包圍著,有個人與你一同操心,一同辛苦,相互嘮叨……實在是一件非常溫馨的事情。
老板與老板娘相互埋怨的話還在繼續,眼前一片黑影投了下來。
「請問,介意拼桌嘛?」
甘文清抬頭,看清來人,下意識的眯了一下眼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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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