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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旋在夜色中站了好一會,方問︰「你叫什麼名字?」

那婢子答︰「奴婢春靜。」

「你且抬起頭來。」

那婢子依言緩緩抬起了頭。

昏黃飄忽的燈籠將她的面容映照得非常柔和又明暗不定。

是這個樣子嗎?

歸旋一時竟不確定,眼前看到的想到的,居然只有湛霄最後那一刻讓人肝膽俱裂的面容……以及那雙鮮血彌漫的眼楮。

「你退下吧。」她不帶任何情緒地說。

那婢子頓了頓,微微一福,似乎鼓起勇氣地說︰「請允奴婢為夫人執燈。」

**

婢女盈盈無聲走在前面,身姿娉婷、亭亭玉立。

那女子有一頭輕盈秀麗的長發,發梢直垂腰下,隨著她的行動輕微韻致地擺動。

歸旋踩著燈火投映的光暈走在她身後,紅色羽紗芙蓉挑金袖中美玉般潔白芊長的手無聲握起,指甲漸漸陷進肉里。

忽然昏暗的夜色中又出現一個高修的身影,那人緩緩走到她們面前抱拳停下。

「夫人。」他道。

歸旋的心忽地便一松,「月晏,你來了。」

婢子彎腰福禮。

月晏伸手拿過婢女手中的挑燈長柄,靜靜看著歸旋道︰「屬下送夫人回屋。」

歸旋挑唇一笑,「好。」

*

路上,歸旋問︰「月晏,你一直都在我周圍對不對?」

月晏道︰「侯爺令我寸步不離保護夫人。」

是啊,他是湛霄的影子,湛霄不在卻將影子留在了她的身邊。

有他在,她也可以放心。

「寸步不離?如果個寸步不離法?難不成我睡覺你也守在外面?」

月晏腳步緩了緩答︰「卑下不會打攪夫人日常起居。」

「那你方才為何會忽然現身?」

月晏提著燈緩緩走在前面,過了良久,答︰「夫人若有事囑咐月晏便可。」

歸旋停下腳步。

月晏轉過身,燈火照亮他們之間朱紅色的廊欄,以及廊外波光浮動的淺淺清池。

「你看出來了?」她問。

那一刻,她確實動了殺機。

她一見那名女子便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不詳之感,仿佛她所擁有的一切、她所珍視的一切都將如上一世一般,因為眼前這名弱不禁風毫不起眼的婢女而毀去。

那一瞬,她仿佛又恢復成驕狂絕倫、悍妒毒辣的楚歸旋。

月晏默然不言。

歸旋笑了起來,「月晏,是不是無論我說什麼你都會去做?」

月晏微微垂眸答道︰「夫人之令便是侯爺之令。」

「好,那我便命你今兒晚上寸步不離守在我門口,切莫讓我一時興起提著劍跑出去把她給殺了!」

月晏不覺一怔。忽想起某一天她對他說︰「……因為我不想再殺人了。如果少侯身邊真有這麼一位忠心耿耿的狐狸精,那是一件多麼讓人頭疼的事情。」

她見他發愣,伸手把他手中的燈籠拿過來,「送個人都這麼慢吞吞的,我自己來。」

說著她提著燈籠走到了前面,月晏微微猶豫片刻,起身跟在她的身後。

這看似一個極普通的初秋之夜。

不過,疏影橫斜水清淺,她手中的燈籠如一輪暗香浮動的溶溶月色,照亮了她和她的相遇,也照亮了某段靜謐溫柔的無聲之旅。

***

第二日,歸旋讓管家何嬤嬤將府里原先的婢女都帶了過來。這別院常年沒有主人住,看守的人不多,只有幾名花匠雜役和四、五名粗使婢女,那宛春靜便站在其列。

何嬤嬤帶著幾名婢女向歸旋行禮,小心賠笑道︰「少夫人,這些個鄉野丫頭不比京城府中的懂規矩,可是有什麼地方沖撞了少夫人?」

人群中春靜的肩膀微微一縮。

歸旋淺淺一笑,「沒有,都挺好的。只是老夫人常年犯病,我欲行些善事為她積福。何嬤嬤,你看看這些人各自簽的是什麼契?若是簽的五年、十年契的,便給足了契銀讓她們另謀高就,若是簽了賣身契的,便直接把賣身契還給她們,另外每人再補十兩銀子回家與家人團聚去吧。」

歸旋此話一出,眾人不禁又驚又喜又憂。

雖然得自由可歸家是好事,可在這侯府之內即便是當丫頭也是金蓴玉粒,待回了家那還有這般好日子?不過十兩銀子當真不少啊,足夠置辦一份好嫁妝了。

歸旋靜靜看著每個人臉色的變化紛呈,過了一會道︰「好了,如果想走的便現在便隨何嬤嬤去辦。若是不想走的,過了這個村可就沒有這個店。」

她說完,有三名婢女咬咬牙彎腿跪下,磕頭道︰「多謝少夫人大恩大德!」

另外有一名胖胖的婢女呆呆地看著何嬤嬤,「何嬤嬤,你說我怎麼辦?」

何嬤嬤道:「你傻啊?你回家規規矩矩嫁個人不比給人當丫頭強?把錢收好了,可別被爹媽弄了去貼補你弟弟。」

歸旋蹙蹙眉道︰「何嬤嬤,你待會讓賬房給她們每個人立個字據,便說這些銀子是侯府賞賜給她們的,任何人不得強要!若是當真有人敢與你們為難,只管回來告訴何嬤嬤便是。」

眾婢女一听,大喜過望,立刻又是一頓磕頭。

歸旋微笑道︰「你們先下去吧。」

眾人歡歡喜喜地出去。

剩下的,便是一直靜立一旁垂頭不語的宛春靜。

歸旋旁若無人,伸手拿起案上的天青汝窯杯,用茶蓋撥了撥茶梗,低頭抿了一口。

何嬤嬤猶豫半響,問︰「春靜,你準備怎麼辦?」

春靜咬了咬唇,忽然一下子跪倒在地,抬頭道︰「夫人,請留下我吧。」

楚歸旋蹙眉不語。

何嬤嬤道︰「回稟少夫人,這位春靜是逃荒來的,無父無母、無家可歸。去年我見她一個人流離失所實在可憐,還差點被幾個乞丐欺負,所以一多事把她帶回府里幫工。而今若是真給她那麼些銀子讓她出府,只怕對她一個單身女子是禍不是福。」

楚歸旋沉吟片刻問︰「你當真一個可以依靠的人都沒有了嗎?」

她不是還有一個寧願為她受千刀萬剮的情郎嗎?

宛春靜咬了咬唇,答︰「……還有一個大哥,可惜已經失散了。」

是這樣?

歸楚旋靜靜看著跪在堂下楚楚無依的女子,以及她低垂頸後那段玉質般白皙的肌膚……果然還如上一世一樣,雖不十分貌美,卻讓人有一種「海棠不惜胭脂色,蒙蒙細雨中」的感覺。

她緩緩放下手中的茶杯,道︰「何嬤嬤,那十兩銀子還是給她,她什麼時候想離開便離開。」

說完,她起身離開,快到房門口時听見有人重重磕頭的聲音︰

「多謝少夫人大恩!」

她唇角冷意一閃,跨步走出了房間。

***

夜里,歸旋斜倚在貴妃榻上閑閑翻看著手中的《小玉傳》,一名小婢輕輕幫她捶著腿兒。

這時書卿敲門進來,手中托著一個托盤,上面擺著一盅極品紫燕,「少夫人,喝點燕窩吧,我見你晚上沒吃什麼東西。」

歸旋微微一笑,「謝謝了,放下吧。」

書卿放下托盤退出,歸旋捧起碗喝了一口,只覺甚為無味。

她拿起書接著看,只看到小玉死前指著負心的情郎咒道︰「我死之後,必為厲鬼,使君妻妾,終日不安。」後來她果真做到了,一個女人的恨意如此之深竟能穿越生死。

歸旋手持書卷,心中悵然。她揮退婢女,閉目養神,不知不覺間仿佛又回到某個地方

……四壁如雪,姿容清絕的女子孤立堂中,回首仰望著高高在上的神明。

佛像莊嚴,無悲無喜。

忽然間天際突變、狂風驟起、烏雲蔽月。佛堂之內,燭火盡熄,一道道閃電劃破天……

歸旋猛然間睜開眼楮,只覺心跳愈狂,跳下床、赤足奔到窗邊一把推開窗戶,只見窗外繁星如洗、長空如練,並無一絲驚電風雨。

不遠處的紫槐樹下,有一人靜靜抱劍而立,歸旋不覺微微而笑,這個木頭當真每夜守在這里。

***

千里之外的曠野之上,一個卓然的身影孤立在夜色之中,微微仰頭望著天際遙遠的繁星。

這時有另一名身形修長的男子緩步走了過來。

「明日一戰至關重要,慕兄,還是早些歇息吧。」

慕湛霄緩緩回身,「殿下無需擔心與羌人之戰,真正讓人擔心的是西邊的西泯。」

懷王偃修眸光微微一閃,「哦?」

「殿下可否還記得當然在圍場遇襲?」

懷王修眉一皺,微微點頭。

「我曾派親信親往西泯查看,西泯國內的繁榮昌盛讓人耳目一驚。這些年西泯表面上歸順我朝,但西泯王勵精圖治、雄心勃勃,只怕早有逐鹿中原之心。雖然沒有實據,但我一直懷疑當然圍場之事與西泯有關系。」

懷王道︰「他們所為何事?」

慕湛霄緩緩搖頭,「……不知。或許是對付陛下,讓我國中大亂,他們好趁亂滋事。」

懷王眼眸微微一眯,沉聲不語。

***

兩人輕步回營,只見營地之內有士兵圍著篝火聊天,見慕帥、懷王走來紛紛起身︰「侯爺、殿下。」

湛霄微微點頭,「你們都坐下吧,今晚不得飲酒,待我們攻下了王庭再痛飲三日。」

眾將士哈哈大笑,「侯爺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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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沒有寫完,匆忙放上,稍晚補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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