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你流浪(二)
許是發燒難受,崔莞在慕容背上並不安穩,她無意識地扭動著,想要掙月兌束縛著她的衣物,腦袋也不停地拱著,將熱燙的小臉蹭來蹭去地貼到慕容的後脖頸上,他的肌膚比起她的涼爽許多,她便更是貪戀,想要更多。(百度搜索4G中文網更新更快)
慕容本就跑得氣喘吁吁,又這麼著被崔莞鬧騰,不由得心頭火氣,想要丟下這礙事的倒霉孩子,可是一想到她那個為了救他而死去的男人,還有他的姑姑,他又只得咬著牙繼續背著她前進。
眼前的葦蕩越來越密集,再要前進更加困難了,慕容抬頭望著頭頂高高的蘆花在圓月下飄蕩,只露出一角的天空,終于覺得暫時算是安全了。抬腳踏倒了幾桿蘆葦,他欲放下背上的人兒。卻不想背上的人兒貪戀他的體溫,兩只軟軟燙燙的小胳膊死死地圈著他的脖子不肯松手,他一扯,她反是勒得更緊了。
慕容艱難地扭頭想要罵她,卻不想,一扭頭,她的小臉便蹭了上來,熱乎乎軟綿綿地緊貼著他的耳根他的側臉,她長長的睫毛尖尖翹翹的小鼻頭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不由得心頭一跳,有種嚇了一跳般的心虛,或許還有點尷尬,雖然他身邊伴著的胭脂衛隊都是美貌的女子,可是他平日里只是將她們當做侍衛,從沒有生出過其他心思,然而現在卻不一樣,有種他說不出來的怪異感覺在心口悄悄地伸出了觸手,他像是忽然才意識到他背上的人是個女孩子,和他差不多同齡的,不一樣的女孩子。
他就那麼一時間僵在了那兒,仿佛才忽然意識到原來這世上存在著這樣和他不一樣的女孩子,不是侍衛,不是僕婦,不是侍女,也不同于那些住在皇宮的父王的妃子……
似乎是貼熱了那一半的臉,高燒中的崔莞自覺地嫌棄了慕容那一半臉,腦袋一晃,往下蹭了蹭,又想鑽進慕容的脖頸處。
臉上忽然失了熱燙的柔軟,毛茸茸的感覺在鑽進脖子里,慕容忽然驚醒了,他藍色的眸子盯著崔莞的發頂長長地看了一會兒,眼中翻騰著讓人看不懂的情緒。他的嘴角抿了起來,雖然依舊稚女敕的面龐卻透著一種成人的堅毅。麻木的手臂再一次舉起腰刀砍倒一根根蘆葦,單手將它們收拾在一起,他累得滿頭大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是將這些蘆葦鋪展踏平整理出了一個可以暫時棲身的地方。
當他一坐倒在蘆葦床上,他才發覺自己究竟有多累,簡直連一根手指都動彈不得,那只握著腰刀的手更是不由自主地痙攣起來,腰刀也月兌手而落,掉到了蘆葦之上,手卻依舊保持著握刀的姿勢,滿是刺疼針扎般的折磨。
這時幾乎長在他身上的崔莞也終于月兌落了下來,自行倒在了蘆葦搭成的簡易床上,她不安地滾動著,雙手胡亂扯著,身上包著的衣物便一件件地月兌落了下來,露出艷紅的小肚兜。
慕容看到她幾乎光潔溜溜的模樣,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她還發著燒,他想要給她把衣服裹上,可是雙臂一抬,卻只覺得重逾千斤。
「莞莞!」他用鮮卑語喚了她一聲,可她根本燒迷糊了,哪里會回應他。他皺著眉頭又接連喚了幾聲,卻依舊沒有任何作用,心底便頓時升起了一股火氣,似乎也是不服輸,他強撐著身子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將滾遠了的崔莞又撥回了蘆葦床中央,拿起自己的里衣還有從那老婦那兒得來的衣服,將她狠狠地裹緊了。可是她熱得很哪里肯被裹上,他裹上她便扯掉,那一副樣子似是要和他作對到底。
慕容也是被折騰得夠嗆,他終于再頂不住火氣,眉毛一挑,裹完之後雙手一扣,便將她扣到了懷中。她還想要掙扎他的雙腳又壓住了她的,這下她是一點也掙不月兌了。
或許也是累了,被慕容這樣緊緊地禁錮了一會兒,崔莞竟是依偎在他的頸邊,沉沉地睡去了,不再折騰。
慕容低頭看了看崔莞依舊通紅卻還算是安睡的小臉,終于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這丫頭看著柔柔弱弱的可是卻重的很,而且野得很,還這樣不安分,他還記得姑姑是那樣嫻靜優雅,卻不想會生出這樣一個麻煩的女孩兒。他想她定是隨了她那個可惡的老爹,是他們父女害得他這樣狼狽……
夜更深了,寒意也更濃了,慕容抱著崔莞的身子不由得緊了緊,她暖暖的身子熨帖著他的,使他沒有感到那樣寒冷。
一夜無夢,眨眼間,月落西山,日出于東方,蘆花江上已然天大亮了。
慕容緊鎖的眉頭動了動,緩緩地睜開了雙眼,第一眼,他便看到了枕在他肩頭的小腦袋,她熱熱的呼吸仍舊噴在他的脖頸上,小小的身子縮在他懷中,長長的睫毛就像是靜棲的蝴蝶,她的臉色依然有些泛紅,他不由得有些擔心,下意識地用唇貼上了她的額頭,去探她的體溫。
半晌,他的一顆心算是放了下來,雖然還有些燙,可是卻已經退下來了。這樣只要她還活著,他便也不算欠著那個男人的。他這樣對著自己說,卻是故意忽略了心底那一點軟軟的東西。
肚子忽然咕嚕嚕地一聲鳴響,慕容這才想起從昨天晨起自己便沒有吃過任何東西,之後被崔灝父女帶走,落水,又撈起,再加上昨晚那般玩兒命地奔逃,他幾乎已經耗盡了體力,現在月復中這麼一響,那種饑餓的感覺便如跗骨的蟻蟲一般蔓延著爬了上來,怎麼都壓抑不住。
他舌忝了舌忝嘴唇,藍色的雙眸怔怔地盯著崔莞粉女敕的小臉,竟是差點下口咬下去。
高燒退卻,暈迷了長久的時間,又睡了這樣一晚,崔莞黑沉的意識也終于緩緩地蘇醒。
長翹的睫毛輕輕顫動了幾下就猶如黑蝶展翅一般緩緩張開了,露出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只是卻還有些迷糊,波光瀲灩似的猶帶水花。
慕容怔怔地望著崔莞的雙眸,一雙藍眼楮里全是震驚還有不可置信,明明,明明之前他看到是一雙同他一樣的藍色眸子,怎麼會突然變成了黑色的?!他不由得伸手想去觸踫崔莞的雙眼。
「啪」地一聲脆響,崔莞已經抬手毫不客氣地打掉了慕容的爪子,她雖然剛醒那會兒是有點模糊,可是一看到近在眼前的金發碧眼,這腦子可是立即驚醒了,再一看,這死小子伸手朝她臉上而來,純粹是條件反射出的手。
然而這一聲脆響卻也是同時拍醒了兩個人。
慕容立即怒瞪著崔莞,氣得漲紅了一張臉。
而崔莞則是忽然臉色一變,爬了起來。她環顧四周一圈,看到的皆是高高的蘆葦,沒有濤濤的江水,沒有馬兒粗重的鼻息,更是沒有崔爹的身影。她的身體開始止不住地顫抖起來,眼底是愈發濃厚的恐慌,她就像是正在掉入一個萬丈的冰窟,那下面冷到了極點。可是她眼底的唯一一絲希望卻並沒有被扯斷,只要沒有墜到谷底,摔得粉身碎骨……她僵直著身子,挪動猶如墜了千斤的腳步,緩緩地轉頭再一次仔細地環顧四周,沒有……沒有……到處都沒有崔爹的身影……
最終,她的目光停留在了慕容的臉上。
慕容看著眼前就像是魔怔了一般的小女孩,原本的怒氣就像是被兜頭澆下了一盆冷水,從頭頂涼到了腳心,他望著崔莞,藍色的眼楮里流露出愧疚、憐憫、慌亂、逃避……種種情緒,他的雙唇張了張,卻最終沒有說出任何話來,垂在身側的拳頭早就十指掐入掌心。
「我爹呢?」她問道,聲音竟是連自己都想不到的平靜,可是平靜底下藏著的那種竭力壓制的顫抖,卻比哭泣更讓人難受。
慕容听不懂她在說什麼,可是他卻知道她在說什麼,他只覺得有什麼東西堵住了他的胸口,那樣沉悶難受,他望著她的雙眼,那里面再也看不到了之前的狡黠還有生機,黑洞洞的令他從心底里感到冰涼,可是也就是這雙眸子,在他面前,慢慢地變成了藍色,那種濃重的藍色,看不到底的幽深冰冷,只一眼就讓他有種如墜冰窟的感覺。
「我爹呢?!」崔莞望著慕容,卻是提高了聲音近乎尖叫地質問道,然而她雖然面對著慕容,眼前看到的卻全然不是他,而是滾滾江水之中,崔爹望著她的最後一眼,那樣溫暖,安寧,就像是午後他在院子里敦促自己讀書習字時那般無二的寵溺眼神……眼淚一下子奪眶而出,她忽然轉身跑向了高高的蘆葦蕩。
不,不可能,他怎麼會死,他絕不可能死,她還沒有答應,他怎麼能死……她一定要把他找回來,拉回來,然後狠狠地頂撞他,數落他,哈!不是說要照顧她一輩子的嗎?怎麼一個迂腐酸儒,成天掛在嘴邊最重信譽的人,現在卻想要逃跑了,不算數了?!她這怎麼會讓他如願呢?!怎麼會……怎麼可能……他不是喜歡替人擋箭麼?等她把他抓回來,她一定親手在他身上扎上成千上萬的箭支,不讓他留一塊完好的皮膚……
老爹……崔灝……崔酸儒……崔封建……崔迂腐……你回來……怎麼可以就這樣去死?!她不許!她不許!!崔莞在瘋狂地朝前跑著,不知道方向,不知道前路,也沒有知覺,她只知道他要把他拉回來,不允許他就這樣逃了……
「莞莞!」望著崔莞幾乎眨眼間消失在了密密麻麻的蘆葦叢中,慕容心頭猛地一跳,他迅疾地蹲下∼身子撿起地上的腰刀還有她抖落的衣服,猛追了上去!他心里急切,根本就沒有時間伸手去撥開撲面而來的蘆葦葉子,生澀刺疼的感覺一次次劃破臉頰,可是他絲毫不在意,只想追上那個身影。
前方是搖動的蘆葦,他追了許久看不見她的身影,心里越來越焦急不安,忽而一陣大風吹起,蘆葦蕩由遠及近蕩漾開了波浪,繞著他的周身轉了一圈,猛烈搖曳的蘆葦慢慢地停下了晃動,最終歸于平靜,可是他卻是就此失去了追下去的方向。入眼的茫茫盡是蘆葦,不見一絲其余的痕跡。「莞莞——」他面色鐵青,沖著蘆葦蕩高聲地喊了一句。
「莞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