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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許多年後,再回到這里,站在那顆生養他的的樹下,看著尊者在枝頭靜靜綻放。舒愨鵡

花形渾圓,猶如滿月,遠遠看去,金色的花朵似乎是卷了千堆,祥瑞而美好。

優曇花者,此言靈瑞,三千年一現。

景行止已經記不得自己等了多久了,只是約莫知道,前前後後加起來,已經七千多世了。

可是他與尊者,沒有一世白頭到老。

他不知道樹上的尊者有沒有意識,唯一能做的,就是每日和她說一段佛經,講一個故事。

他堅信,這顆婆羅樹讓他自己擁有著意識,那麼一定也能讓尊者有著自己的思維,他說著這些話,做的這些事,尊者一定可以知道。

也許,一切就如他所想。

尊者在樹上睜開眼楮的第一眼,就看見了他。

尊者覺得這個男子絕世**,青白無俗艷,可是,可是,他每日與自己誦經,似乎生活中除了佛經大義,別的都不重要。

尊者想,他是否沒有看到自己,是否心中萬物皆是一體。尊者想,我只是一朵花啊,而他卻是佛。

尊者拼命的吸取靈氣,然而,卻不曾想過,很多年以前,在這棵樹上,同樣的位置,有一朵和尊者一模一樣的婆羅花,也是這樣的滿心愛意,滿心苦惱。

尊者听景行止講了許多許多的佛經奧義,只有一句,放在了心里,「人在世間,之中,獨生獨死,獨去獨來。當行至趣,苦樂之地,身自當之,無有代者。」

尊者拼命的吸取天地的靈氣,拼命的努力綻放,只為能修成實體。

只是,有一日,他伸手將她摘下,她的生命也在那一刻戛然而止了。

她到陰間,輪回的時候,求了地藏王菩薩,說︰「下一世,想做一個很美的女子,希望可以不要忘記,自己這一世,是那樣的愛他。」

于是,下一世,她出生在異域的名家,成為那個家族中有史以來,最美麗的姑娘。

她從十歲開始,家中上門求親的人就絡繹不絕,父母問她可有喜歡的人,她便總是點頭,指著東南的方向,說,她要嫁的人在那里。

她十五歲的時候,父母終于點頭,命令兄長帶她去中原尋找那個時時出現在夢中的意中人。

從花山到漁陽的路上,在短暫歇腳的酒肆中,她坐在馬車上,忽然望見有人騎馬飛馳而過,那夢中的容顏與記憶中的容顏重疊,朝思暮想,可望而不可得。

她顧不得異域的風俗,從馬車中跑出來,除去嗆鼻的揚塵,西北而去的身影,不見蹤跡。

她不知為何,覺得自己是那樣喜歡他,覺得心口發疼,疼得難受。去打點干糧的兄長此時回來了,看見她只身孤影站在官道的中央,當即就放下手中的東西,「阿妹,你怎麼出來了?」

她怔了怔,抬頭去看兄長,這才發現自己滿眼都是淚水。

「我方才見到他了,他往我們來的方向去了。」

兄長聞言,便立刻帶她原路返回,可是路上,她便不行了。

病情來勢洶洶,兄長沿途帶著她幾番求醫,卻都說是心疾,非藥石之力能救。

可是她卻不肯兄長放慢速度,一定要追上那飛馳而去的人,從小到大,她說什麼,兄長從來不敢違背,這一次,還是一樣的咬著牙答應了。

洛書客棧。

這是這條路上的必經點,如果那人一直沿著這條路去了,那麼一定回到這里,他決定停車去客棧里打听一下。

撩起車簾,喚了一聲阿妹,卻沒有听見阿妹的回答。

他的手抖了抖,上前去。

洛書客棧的門被人砰地一聲撞開,里面的旅客都很吃驚,紛紛轉身詢看過來。

那是一個異族的男子,深邃的眉眼中蘊藏著巨大的痛苦,滿身風塵,似乎是飽受了旅途的苦難,他的懷里抱著一個嬌小的女子,那個人似乎身體已經發僵了,一頭青絲四散開來,拖到地上,無人憐惜。

「醫師!我

要醫師!」

這里是雪域和中原的交界點,所以男子雖然滿口異族話,客棧的老板還是听懂了。

「我們這里沒有醫師。」

他說玩這一句話,那人好像五岳傾倒一般,整個身體顫抖戰栗著,似乎要轟然無力的跪下。

忽然,一雙修長的手輕輕按在了他的肩膀上,「讓我試試吧。」

男子的聲音,是同樣的異族語,可是面相卻是中原人,他猶豫了一下,便立刻揮開桌上的碗筷,將妹妹放在桌上。

旁邊的旅客都是好奇的盯著他們看,他將妹妹輕輕放下,小心翼翼的撥開她臉上的青絲,那些看官們都略略失望了,女子的臉上是雪域人慣用的面紗,可以用來抵御雪域中的風雪,也是秘境深處一些小國的規矩。

未出閣女子的面紗,只能由夫君摘下。

他做完這些事,先前自告奮勇的中原男子才走了過來,俯,低低探尋了一眼。

景行止微微一怔,女子的眼楮已經閉上了,沒有一點生命的氣息,似乎,是死了。

景行止沒有覺得什麼感慨,很平靜的直起身,轉身道︰「請節哀。」

「你還看都沒有看呢!」不敢相信,完全不敢相信,他將妹妹好好的從家中帶出來,怎麼,怎麼•••「你再看看!」

景行止嘆了一口氣,似乎是回憶起了什麼,耐心極好的點了點頭,走上前去。

女子依舊是靜靜的躺著,模樣被面紗遮去了一大半,一雙本該熠熠生輝的眼楮,靜靜的閉著。

景行止經歷著那麼多的事,早已經見慣了生死,連一絲惋惜都沒有,只是可憐那個還活著的男子,也不知這兩人是什麼關系。

他象征性的伸出手,微熱的手指輕輕搭在女子冰冷的手腕上,心中其實早已明白,沒有氣息了。

女子的肌膚很白腕上帶著一只碧綠的鐲子,襯著那雙手,美得動人心魄,鐲子上還精心刻著一些異域文字,他不經心的淡淡掃過,卻又仔細的卻看了第二眼。

他急急的伸出手去,要揭下她臉上的面紗,卻突然被人抓住了手,然而,他卻更快速度揮開了那人。

「你要對我阿妹做什麼?!」

面紗解下,女子的臉終于露了出來,美貌而動人,卻永遠的死去了。

「不•••」

一聲長嘯,震驚而痛苦,客棧里的人都驚駭的望著景行止。

那人正發了瘋一般,死死的抱住死去的女子,平靜淡漠,看透世事的臉上出現不合常理的悲傷。

兄長從地上爬起來,想要從景行止的手中奪回他的妹妹。

「為什麼?」景行止的眼楮看過來,似乎要尋求一個答案。

兄長將他們來中原的原因,以及瘋狂趕路的原因說一遍,正想再說些什麼。就看到那個中原人,捂著臉,緊緊地抱著妹妹,眼淚從他眼中流出,沾濕了他的手。

那一瞬間,他好像明白了,這個人是從中原前往雪域。

這個人,也許就是妹妹的心上人,他似乎也和妹妹一般情根深種。客棧中,已經旅客動容的失聲痛哭,然而,景行止卻平靜了下來,眼神是一如既往的悲憫和大愛,平靜溫和得如一泓春水。

他將女子的尸體抱起,走出洛書客棧,走向雪域。

很多年以後,當他背著蕭元在雪原上行走的時候,心中所想的,便是幸好,他來得及時,沒有錯過她。

而此時,他平靜得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那個曾經令雪域三十二國王公貴族爭先求娶的女子,最後也不知魂歸何處,曾有人不忍心,在雪域中四處尋找抱走女子的人,可是遍尋不獲。

他似乎和女子一起葬在了雪域的風雪中。

除了客棧中的人,沒有人知道雪域里還有著這樣一段故事。

兄長孤身一人回了家,笑言道,阿妹已出嫁,甚好。

似乎,這一切,都結束了。

&n

bsp;然而兄長卻無法遺忘。

那一天,他一路跟隨著而去,男子在雪地里的步伐從容不迫,烏黑的發在風雪中飛揚。

他很是平靜,甚至那短暫的悲痛似乎都只是兄長的幻覺。

然而,他親手將阿妹葬在雪中之後,自己卻一同躺了進去。

他的面容平靜,而又深情款款,仿佛再多的言語都無法訴說他對阿妹的愛意。

他是否也如阿妹一般,期待這場相遇,期待了十五年?

是否也心心念念,這一次前來,要尋到心中夢中的那個人呢?

雪花無聲的落下,將他和阿妹葬在這片秘境之中,兄長不忍再看,忠于提步遠去。

她不知,在很久以前他就已經來過雪域,也曾送過禮物,想要與她定親,可是她的父母卻說,她早有所愛,他不敢逼她,只怕釀成什麼悲劇。

于是轉口說,婚事不成但情意還在,便黯然而去。

這一年,他一如既往的遵循著每年都悄悄去看一眼的規律,從中原出發,雖然只得遠遠看一眼,卻已經很滿足了。

他想,這一世,真好。

他愛著她,她也愛著他。

這便是屬于他的奇跡吧!

縱使沒有白頭到老,可是百年之後,他們同歸于此。

予美亡此,同穴所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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