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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夫語證婦︰死生不可知。欲慰泉下魂,但視褓中兒。

——《征夫詞》

借口往獨落塢山為光武蕭皇後掃墓,孟光長公主得到旨意,帶著她長公主的派頭,一行人聲勢浩大的離開長安城,前往北地。

她去年就已經去過一次獨落塢山,可是礙于孟光長公主的威勢,即便是朝堂上的言官也不敢進言說她逾制。

孟光長公主的車駕不緊不慢的抵達固原郡的時候,赫延已經抵達了駐守在邊疆的十萬大軍中,這是他最後反戈一擊的唯一籌碼。

在獨落塢山上短暫的稍作休息之後,她便在輕盈的護送之下悄然前往固原之上,南國邊疆。

路過長秋山軍營的時候,她本來讓人去將容煥找來,隨她以前去前線,這時才知道,那個孩子一到固原郡就隨王肅到了前線,至今沒有回來。

這一次,蕭元沒有帶著方簡,而是派他留守在長秋山中軍營,以便隨時接應。

然而,在去前線的路上,蕭元收到了第一個好消息。

容煥以驃騎校尉的身份隨王肅擊大禾軍隊于冰原之上,以八百人殲滅二千二十八人,俘獲了屠嫣王後的佷子和督軍,並殺死了屠嫣王後的大哥。

容煥此兒,直到此時才不負當年杭家的戰名,蕭元想到此,不禁微笑,若是就那樣被誅連了,南國的好將軍又該少一個了。

在馬車中有些疲憊的閉上眼楮,不自覺的生出了一種怪異的感覺。

蕭元睜開眼楮,伸手掀開車簾,入目的是固原上蒼茫無邊,與人同高的荒草,然而她心中卻沒有一點蕭索之意,她其實很喜歡這樣的景致,相較于那些繁華似錦的春日景色,她偏愛這樣的風景•••

放下簾子,車頂上的夜明珠發出幽暗的光芒。

馬車卻驟然停下來,只听見輕盈的一聲怒喝︰「什麼人?」

蕭元攤開了手指,修建得整齊的指甲里藏著致命的毒藥,這是她從小就在做的事,無論身處何地,都不能掉以輕心,即便是死,也應該有尊嚴的死去。

車廂外靜靜的,良久才听見一個男子略顯女氣的聲音︰「小王特來求見長公主。」

蕭元嘆了口氣,她是有過赫延會半路前來的想法,可是卻未曾真的放在心里,此時狹路相逢,只能怪自己大意了。

罷了,再不濟,不過是答應他幫他對抗屠嫣而已,況且,她本來就在這樣做著。

「長公主要是不好意思出來,那小王只有唐突了。」

一身重甲的赫延騎在馬背上,臉部隱藏在頭盔之後,只露出一雙陰沉的眼楮,帶著邪氣肆意的笑容,如一頭野狼一般,緊緊的盯著蕭元。

這樣的赫延,並不是她熟知的那個赫延,一時之間她有些拿不準,只能故作鎮定的說︰「不知三王子有何事?你的盟書本宮已經收到,正趕來與結盟。」

赫延冷笑一聲,道︰「你們這些婦人,都是巧舌如簧,下來,隨我走。」

蕭元沒有料到他會如此答話,想來是屠嫣做了什麼事,傷了他的心。

在蕭元沉默的時候,赫延做了一個手勢,他帶來的一百余騎亮出了弩箭。

「且不論別人如何,赫延,本宮自問未做過對不住你的事。」

赫延垂下眼,遮住其中莫測的光芒,眼前的女子半跪坐在車廂之中,就在前不久,他還想過,等他登基為王,就可以向南國提出和親,屆時他倒要看看他能不能駕馭這個得到母後盛贊的女子。

如今,他已經沒有那種風花雪月的心思,只是緩和了語氣,勸道︰「下來吧,你過來,我便不殺他們。」

蕭元聞言秀眉微蹙。

他此時截了她,究竟是意欲何為?若他激怒南國,那只會引來南國四十萬大軍的瘋狂屠殺,屆時南國便會真正的與右王後聯手,于他沒有一點好處。

蕭元看了一眼輕盈,搖了搖頭,獨自下車,走到赫延的跟前,男子陰沉的眸子里面,閃了閃光芒,彎腰伸手,一把將蕭元摟到身前。

「公主小心了,我們要啟程了。」

蕭元一愣,問︰「你要帶我去哪里?」

「大禾!」

大禾,蕭元實在無法理解,現在的大禾,正處于兩軍交戰的情況,赫延將她擄走,莫非真的是為了激怒南國,只是,這樣又有什麼好處呢?

他深深看了蕭元一眼,無視她眼中的迷惑不解,仍是邪氣入骨的笑道︰「走了,我的長公主殿下。」

雖然滿月復的疑惑,蕭元卻還是別無選擇的隨赫延一起啟程,他的十萬軍隊已經在屠嫣派兵圍剿的時候,分散躲藏在了固原之上,爾後南國與屠嫣一派開始激戰,屠嫣分不出精力對付赫延,他才得以喘上一口氣。

她與赫延相識很早,在建武十一年便打過交道,直至如今,她都不曾把他放在眼里,只當他是一個幼稚到可笑的孩子。

可是頭一回,她不知道他心里打的什麼算盤。

這種感覺好奇怪•••

像是自己掌控的東西,突然月兌離了軌跡。

蕭元半眯起眼楮,避開急速駕馬產生的風,算了,不管他是怎麼打算的,沒理由會殺了自己,弄得他一生被南國追殺。

燕京是出了名的苦寒,卻是北方最繁華的所在。

由于是翻過歸雁山最富饒的城市,所以理所當然的成為了大禾國都的不二之選。

然而,此刻她確實在想,他要去大禾,要怎麼去?

能夠通往大禾的關口,都被南國或者屠嫣的軍隊把守著,想避開他們回到大禾,除非•••

可是,在蕭元熟知的歷史中,沒有人從那里安然走出來。

那一遍雪原,是真正的無人秘境,沒有人記載過,沒有人踏足過,沒有人能活著從那里走到大禾去。

「你沒有必要這樣,我們可以結盟,直接從歸雁山打到燕京去。」

赫延先是一愣,然後搖頭微笑,看了蕭元一眼,道︰「來不及了•••我等不了了。」

在馬背之上,妖冶的男子眼中閃過一點黯然,然而下一刻便眺向遠方,他在心底哀嘆,他沒有那麼多奢侈的時間可以等待。

「你還記得你帶我去看燒火判兒嗎?」

蕭元一怔,點了一下頭。

那大概是建武十一年的時候,大禾與南國開始首次通商。那一年新年,長安城來了很多大禾的商人,其中有只皇商,接到了南國陛下的接見。

在那一隊商人之中,有一個隨行的小孩子,便是當年的赫延。

當晚的宴會,光武帝大宴賓客,百官同賀,家書親眷都得以進宮,場面盛大而熱鬧。

「你個黃毛丫頭,知不知道小爺我等了你多久?!」

那時也不記得兩人是怎麼相識的,蕭元記得的,便是這一句話,赫延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今天不是你們中原人的元宵節嗎?你不是一直說你們中原人怎樣怎樣,那便帶小爺我去見識見識。」

「不過即使燒火判兒嗎?有什麼好看的!」

「我們大禾多得是新奇玩意,你•••你要是喜歡,那你跟我去大禾,我讓人給你弄一個,你天天可以看!」

「你這寫的是什麼?我怎麼一個字都看不懂?」

「你們中原人的字不好寫,我以後回大禾了,就不給你寫信了。」

「黃毛丫頭,你知不知道你們的字有多難寫,我給你寫了那麼多信,你為何一封都不回?」

「小丫頭,這是我給你寫的最後一封信了,我听說你養了一個面首,所以我也納了一個側妃。不知道你元宵的時候,和誰一起去看燒火判兒了,燕京沒有•••」

那是赫延寫的最後一封信,從建武十一年開始,在建武十三年結束。

他始終不曾告訴她,他還是沒有忍住,給她寫了許多的信,卻再也未寄出,當听到她遣散了面首之後,他也散去了府中的滿院姬妾。

只是,這些事,他到底不曾告訴過她。

在初見她的時候,他的身份是商賈之子,他以為她不過是一個官員之女。

可是分別之時,他才知道,她是南國長公主,而他則是敵國的王子。

在分別後的很多年里,赫延都曾經想過,如果建武十一年,他毫不猶豫的將她擄走,即便引起兩國交戰,那又如何呢?

他們又會如何?是不是還有可能•••

蕭元坐在赫延的身前,低低道︰「你現在放我回去,我便幫你奪回王位。如何?」

赫延的笑聲隔著後背的衣衫,傳來,他說︰「晚了,王位,你,還有世間種種,都來不及了。」

蕭元不解其意,可是卻從他的話里听出了悲傖之感,她對赫延沒有那麼深的感情,只不過卻擔心起了自己的處境,從赫延的口中,她好似猜測到了一些她之前忽略的事。

晚了,究竟是什麼晚了?

赫延,就是是什麼晚了,讓你非要拼了命的趕回大禾,難道,真的是我猜測的那樣?

只是,如果真的是那樣,那你如今所做的,又有什麼意義?冒著生命危險的前行,不過是面對著又一次慘烈的結局。

都是死,何不尋一個安穩的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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