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武十六年八月。♀
終于有人在南國與姑墨國的邊界發現了容煥此人,八月的天氣,地處雪域的姑墨國已經下起了鵝毛大雪,這樣的天氣會持續到來年三月,雪域苦寒,之余南國來說,是一遍可以被稱作秘境的地方。
容煥是在雪域與中原的交接點,洛書客棧中被發現的。
傳回消息的探子說,容公子曾受了重傷,不知怎麼的,失蹤了一個月之久,身上的傷奇跡的被愈合了,只是臉上的傷痕卻留了下來。
至于容煥是如何從長秋山到的另一個方向的洛書客棧,即便是問了他本人,也沒有得到答案。
不過,隨他的消息一同傳回長安城公主府的,還有一個繡著韻字的荷包,這個荷包上猶帶著容煥的鮮血味,被送到孟光長公主的手中。
這位素來以狠厲之名著稱南國內外的孟光長公主淡淡一笑,就荷包扔到了地上。
蕭元此時對方韻與方礙已經起了殺心,況且她向來是想到什麼就要做什麼的。
只是卻被景行止勸了下來,如何勸下來的,便無人得知了,只能說景先生能為常人所不能。
容煥躺在搖晃不止的車廂中,手里捏著一個通體白玉的藥瓶把玩,面上笑容邪氣,原本俊美的容貌因為那一條傷疤平添了十分妖異,這個男孩不知何時,已經長成了一個大人。
馬車的搖晃,讓他原本就虛弱的身體更加的疲倦,瘦如孤竹的修長手指揉了揉眉心,很快的,便在馬車的顛簸中沉睡去。
容煥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醒過來的時候,入眼的便是暖黃的燭火,燈下托著腮正在專注的看折子的孟光長公主。
此時的蕭元,有著一種平時不曾表現出來的溫婉,或者說,她從來不是一個溫婉的女子,她生來便帶著北地女兒的強悍,又兼之姜氏皇族血統里野性。♀而這時,卻在燈下光影中,恬淡美好。
容煥舒了一口氣,聲音不大,卻驚動了蕭元。
「煥兒•••」她放下手中的折子,徑直走到容煥的床邊,含著溫和美麗的笑容,雙眼明亮的看著他。
她一手輕輕將容煥扶起,一手端起床邊擱著已經放涼的藥汁,有些嘆息的語調,道︰「說好了等兩年在從軍的,你看看你現在弄成什麼樣了?」
容煥抬起頭,看著蕭元伸過來的湯勺,一瞬間,少年郎陰鷙的目光化為眷戀的愛意,緊緊的定在蕭元的臉上,一雙明澈的眼楮一眨也不眨。
喝了一口藥汁,苦意在唇舌間彌漫開來,引得他皺起了眉頭,伸出修長的手臂,一把環住蕭元的腰,十分稚氣,十分可憐的說,「殿下,藥好苦。」
「這下才知道苦了?」被他這樣一抱怨,蕭元笑得越發的開心。
她放下藥碗,十分難得的溫柔回抱住容煥,手輕輕撫在他的後背上,態度親昵如同在安慰自己的孩子一般。
「你呀!就是沒吃過苦。」蕭元嘆了口氣,說︰「方礙昨日已經到了長安,兩日之後,太子大婚,我帶你一同出席。方家敢動我的人,便該有覆滅的覺悟。」
容煥盯著蕭元的唇,看著她紅艷的嘴中不斷說出陰冷的話,咬了咬牙,克制住那種想要親上去的沖動,喚著蕭元腰的手收得更緊,他不覺得讓蕭元為他出頭有什麼丟臉的事。
他的命是蕭元的,自尊也是蕭元的,身體是蕭元,靈魂也是,他的一切,所有都是眼前這個女子給的,在某種意義上,即便她把他當成尋開心的寵物也可以。
蕭元低下頭,正好與抬眼看她的容煥對視,她的手順著他臉上的疤痕模了下去,端詳了那傷痕許久。♀
「這樣好看的臉,卻多了一道疤。」
蕭元嘆息的口吻,眼中惋惜的神色,讓容煥心中不安,會不會,因為這道疤,殿下再也不喜歡自己了?
少年眼中悲傖的神色剛要聚集,蕭元的吻卻落到他的傷疤上,很輕柔很短暫的一個吻,卻讓少年明亮的眼楮沾染了絢麗迷茫的色彩。
「我的煥兒,本該是世上最好看的人。」
有汜•••我的有汜,他如果活下來,本可以是世上最好看的人,可是•••
蕭元眼楮突然像是結了冰,冷而硬,她勾了勾唇角,笑容妖質而詭異,她捏了捏容煥的臉,說︰「喝了藥,早點睡吧,我等你睡下再回去。」
容煥卻眨了眨眼,突然說︰「殿下,景先生在嗎?我想見他。」
蕭元一怔,說︰「在。」
她不知何時,容煥與景行止還能私底下見一面了,她還記得不久之前,兩人一見,還是劍拔弩張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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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煥等了一會兒,便有人推門進來,來人正是白衣羽仙的景行止。蕭元正要在桌前坐下,誰知容煥卻說︰「殿下,我想吃藕粉。」
蕭元不明所以的看了一眼容煥,卻見他眼神堅持,便也知道自己留在這里,容煥必不會對景行止說話,可是心里卻實在好奇,容煥要與景行止說什麼。
她皺著眉,走出房中,猶豫了一下,讓輕盈將她抱上屋頂,誰能想到南國的孟光長公主也會做這種梁上君子的事?
「我容煥雖然不喜歡你,可是救命之恩卻不得不謝。」
景行止站在屋中,卻避開了容煥的一拜,略微白的臉上,沒有什麼喜怒,只是說︰「我救你,是因為元兒,你我之間,沒有恩情之說。」
他這樣一說,容煥臉上刻意表現出來的緩和之意便收了起來,有些嘲諷的一笑,卻沒有說出激憤的話,而是將方韻與方礙的事情,更加詳細的告知景行止。
他說完之後,抬眼看了一眼景行止。
景行止卻連眼色都沒有變,平淡無波的道︰「這些事都是小事,一切都早有安排。」
這樣一句話,無論是屋頂上的蕭元,還是床上的容煥,都不解其意。
然而景行止卻沒有再解釋什麼,直接走出了房間,關上門之後,唇上露出一點笑容,待蕭元反應過來,自己已經被景行止抱下了屋頂。
「你想知道什麼,直接來問我便是,怎麼還像小孩子一樣偷听?」
蕭元氣悶,一挑眉毛,道︰「那你說的一切早有安排是何意?」
——
長安城崇政殿,深夜寂寥無聲。
景行止從密道中走出來,白而秀質的面容,帶著世間不曾有過的仙氣,似乎要乘風而去。
他從那個狹窄的密道緩緩走出來,衣抉翩翩,聲音平靜︰「我這里有一味藥。」
原本正在案前批折子的光武帝忽然一震,循著聲音望去,便看見景行止,此時冷夜的風吹來,光武帝不知為何,居然趕到冷意。
景行止隱藏在長袖中的手臂抬起,修長五指隨意的握著一個潔白的玉瓶,輕輕的放在光武帝的桌案之上。
「此藥名叫養子丹。」
「何謂養子丹?」
景行止的臉上出現一種悲憫的笑容,近乎機械化的背誦道︰「養子丹,采母體以養胎兒,服食者能在最快的時間里有孕,生下健康的孩子,孩子一旦生下,母體虧損,多則三五年,少則一二月殤。」
話一說完,兩人便四目相對。
景行止勾起一抹笑,道︰「陛下萬不要有用在自己身上的想法,與服此藥者相歡,男子之損不亞于女子,或可終身不育。」
那一瞬間,光武帝突然對這個慈悲為懷的男子產生了一種恐懼,那種恐懼是他做皇帝之後多年不曾有過的。
「朕有疑惑。」
光武帝伸手,將白色的玉瓶放在手中把玩,想了一下,問︰「自建武五年遇到先生,到如今先生做這些事,究竟為何?」
景行止身子搖晃了一下,眼前有些模糊,他看著光武帝,卻在此時想到了在公主府中的蕭元,眼神不覺溫柔眷戀。
「我做這些事,只有一個原因。」他那雙看穿人世紅塵的眼楮似乎透過光武帝再看另外一個人。
「我要讓元兒,重新回到我的身邊。」
他說︰「我的冗長苦悶的一生,一直在為此而努力,對于陛下,你與你的蕭皇後,還有下一世,還有輪回,可我與元兒,只有這一次了。」
他此時的神情和言語都實在古怪,這番言論,是他第一次與光武帝提起,不像是在敷衍光武帝,可是卻又叫人捉模不透。
只是,光武帝在他口中,第一次听到他和阿笳,還有下一世,心中的疑慮便盡數的被歡喜沖散,阿笳啊,他的阿笳。
若是有下一世,他便不負她,好好待她。
「朕將元兒交給你,」光武帝鄭重道︰「是因為知道,你會好好的待她。不似朕辜負阿笳一般,辜負她。」
景行止怔了怔,嘴角浮出了一絲苦笑,辜負嗎?有誰會相信,他從不曾辜負過蕭元,無人相信。
前世的事情已經隨時光消失殆盡,只是今世,他一定要竭盡所能,將蕭元留在身邊,即便是背棄佛祖,可是誰又知道,他從不曾向佛,他若真的有佛,那佛便是蕭元。
他從不曾辜負她,只是無人作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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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伙相信他從來沒有辜負過蕭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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