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後頭,是一個寬敞干淨的小院子。院了里種了幾顆大樹,枝繁葉茂的,看來有些年頭了。
我四處看了看,發現蕭雲兒倚在一棵老樹樹桿旁。粗大的樹桿將她嬌小的身子幾乎遮了個實,只隱約看到她抖動的雙肩,不斷的起伏著。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走到她身旁,靜靜看著她,好一會兒,才緩緩喚一聲︰「雲兒!」
蕭雲兒並不轉過身來,依舊背向著我。
四周很靜,有風穿過樹葉的沙沙聲,還隱隱听到大堂傳來眾人的說話聲,但是最清晰的,是我耳旁蕭雲兒的低泣聲。一下,一下,敲擊著人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我為她心疼。
良久,蕭雲兒才轉過身子,眼楮紅腫一片,聲音哽咽,「紫樨,我是不是太沒用了。被李子佩說兩句就受不了。」
我鄭重的搖搖頭,「雲兒很堅強。」
蕭雲兒的表情很復雜,她抽噎一聲,低低道︰「紫樨,其實我不想哭。只是不知為什麼,眼淚一直往下掉。」
我的聲音輕輕的,像是怕嚇到她,「我都知道,我都明白。但是雲兒,李子佩之所以能傷害你,讓你難過,並不是因為你沒用,而是因為她知道你的痛點。所以,雲兒。人不可能沒有痛點,但是要盡量不讓人發現你的痛點,這樣才能讓不喜歡的你的人永遠沒有機會傷害你。」
蕭雲兒怔了怔,神情帶著一點呆滯。
「雲兒,人生有舍有得。你沒有父母,但是你還有我,有師父,有大師兄他們。你並不孤單。既然你那狠心的父母不要你,那你也要堅強,又何必一定要有他們。無論你難過還是傷心,他們不會知道,也不會疼惜。既然如此,你何必非要自己活得這麼痛,要學會愛惜自己。」
她仔細的盯著我看了一會兒,然後認真的,點了點頭。
二師伯常說,其實我們幾個人里面,蕭雲兒悟性是最高的,只是她不肯用功。
所以,我想,她已經完全想通我話中的意思。就像喜歡程立之事,她只需要人稍稍開解,就能自己想通其中的是是非非,然後斷得干干脆脆。
她看著我,突然問道︰「紫樨,要是師父也不喜歡我呢?」
我詫異,「哪有師父不喜歡自己徒弟的,更何況你還是她從小帶到大的。」心里不由得想起客棧外蕭慧看蕭雲兒那冷冷的眼神,和看向程立和馬三盛那微暖的眼神。
蕭雲兒抿抿唇,笑道︰「紫樨,你真好。」然後一把將我抱住。
我也環上她瘦小的身子,笑笑,「雲兒是最好的。」
我感覺到她的臉在我肩上蹭了蹭,然後,突然又大哭起來。
我忙擔心問道︰「怎麼了?不是想通了嗎?怎麼又哭了?」
她眨眨眼,淚珠滾滾落下,喊道︰「可是,我心里還是好難受啊?」
我柔柔的拍拍她的腦袋,「行,那你就哭吧,哭完了就好了。」
突然她又止住了哭聲,擦了一把臉,沖我揚起一個燦爛的笑臉,「呵呵,哭完了,現在真好了。」
我哭笑不得,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嚴諾不知什麼時候也來到了後院,他徐徐走來,一面說道︰「蕭師妹,小師妹的話你不必放在心上,她有口無心。大師兄和你一樣沒有父母,但是我從來不以此為痛。」
以嚴諾的性情,還是會稱呼李家姐妹為李師妹。顯然為了區分,李子佩就是小師妹了。
「大師兄,我沒事了。李子佩的話,我不會放在心上。對于類似的話,我會讓自己學會坦然。」蕭雲兒語調漸漸輕快起來。
我看向嚴諾,這才想起,他也是打小被大師伯收養回來的。怕他心里也在意著,就也想和他好言兩句,但想到他剛才為李子解圍,心里有就些不舒服。于是淡淡喊了聲「大師兄。」便拉了蕭雲兒向大堂走去。
他一臉疑惑,攔住我,不解的喊了聲,「雪師妹?」
我故意忽視他,徑直往前走。
倒是蕭雲兒賊嘻嘻一笑,松開我的手,一溜煙就跑了。只丟下一句,「大師兄,紫樨借你,一會還我。」
我滿臉黑線。什麼時候雪紫樨是可以有借有還的了?
嚴諾忍不住笑了起來,我瞪他一眼,「有什麼好笑的?」
他搖搖頭,看著我,緩緩道︰「雪師妹歪著腦袋的樣子,最可愛!瞪人的時候,最好看!」
我面上突然就燙熱起來。卻依然板著臉問道︰「你不在大堂陪你的李師妹,跑出來作什麼?」
他怔了怔,然後笑了,「雪師妹介意?」
「我介意什麼,我有什麼好介意的。誰知道你們有什麼,我以前又不認識你。」
他的另一條胳膊沒有受傷。輕輕執起我的手。
他的手很大很厚,手心有常年握劍留下的老繭,微有些扎人。大手將我的小手完全包圍起來。聲音溫柔如水,
他說︰「我和李師妹什麼都沒有,僅僅只是認識。去年,程立的父親過生辰,我和蕭師妹陪程立一同回京,便認識了李家姐妹。而李師妹有一次上街被之徒盯上了,我剛好遇上,自然出手相助,如此而已。」
他又說︰「紫樨,我只喜歡你,和我在一起好嗎?」
這是我第一次從嚴諾口中听到我的名字。
真好听!
臉越發的燙了。我紅著臉,一下子忘記了如何說話。頭微微一低,慢慢的,點了點頭。
嚴諾的笑更深了,情不自禁的將我擁進懷中。
一瞬間,一片淡淡的清竹香就吹進了我的鼻腔。我就被包圍在寬敞溫暖的擁抱中……恍忽中想起,曾經在一個月夜,有一個如風似魅的男子也將我擁進了溫暖的懷中,那里是一片桂花香。
我在嚴諾懷中靜靜的閉上眼,告訴自己,從此刻開始,雪紫樨只有嚴諾。
輕輕道︰「其實在剛才為大師兄包扎傷口的那一刻,我就想對大師兄說一句話……大師兄,紫樨也喜歡你了。」
他身體微微一抖,擁著我的手臂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