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母一愣,頓時想起家里還有一個喻悠悠,怎麼把這茬給忘了,在兒子面前她們還得裝干母女呢,正準備起身去叫人,卻見一張冷清的面孔從餐廳旁邊的客房出來。
「干媽早,大家早。」喻悠悠聲音有點嘶啞,她幾乎一夜沒睡,早就听到席家人在外面用餐的聲音,本來想等到他們用完餐再出來,後來一想這樣不好,做人的起碼禮貌還是要有的,免得以為她在里面睡懶覺。
「早。」餐桌上只有席母應了一聲,席英彥低頭吃著早餐似乎沒听到,席英籮鼻孔朝天,一扭頭哼了一聲。
「悠悠,快過來吃早飯,就差你了。」席母吩咐保姆去添碗筷。
喻悠悠並不想留下來吃什麼早餐,但是一想到外面的層層關卡,便按捺下來,坐到席母身邊去茆。
席英籮氣鼓鼓的吃完丟下碗,「我吃飽了,媽,哥,我上學去了。」
席英籮淡淡點頭,他給妹妹配了輛車,每天有專門車接送,令他沒想到的是席英籮現在滿腦子想的不是功課,而是下個月即將舉行的漫畫家方歐在北京的簽售會,席英籮在盤算著如何擺月兌身邊煩人的保鏢,悄悄一個人前去。
早餐在食不知味的情況下結束,喻悠悠只喝了一碗粥,當著席英彥的面席母做著完美的干媽形象,「悠悠,你一個人出去不方便,一會我也要上班,你坐我的車出去。」
「嗯,謝謝干媽。」喻悠悠實在不想演下去,很想告訴席母您兒子壓根不在意這干兄妹的禁忌關系,轉念一想,看席母喜歡席英彥的樣子,恐怕容不得別人說她兒子半句壞話,還是別節外生枝了,反正自己再也不會踏進這里。
席母上樓換衣服去了,喻悠悠站在客廳等,席英彥大搖大擺從里面出來,甩了一句話給她︰「坐我的車。」
喻悠悠站在原地沒動,席英彥走到門口回頭看她,冷冷一笑,「沒听到?蚊」
低頭咬起唇,喻悠悠猶豫幾秒,移步過去。
捷豹開出席宅,席母換完衣服下來,看了半天沒見喻悠悠的身影,已經猜到了什麼,果然兒子昨晚從那狐狸精的房間里出來的。
車子開過一個個關卡,駛上街道,慢慢匯入浩瀚的車流中。
喻悠悠手伸進包里,卻听見他在譏笑,「不用急,我記得每次玩完之後要簽字。」
沒理會他的諷刺,喻悠悠把收據單捏在手心里,靜靜看著窗外的景物,安靜的猶如一朵被殘風肆虐吹過的睡蓮,長長的睫毛覆下,隱隱有一絲水霧在閃動,半晌定在那里沒動。
席英彥眼楮盯著前方,眼角卻不由自主盯著旁邊木雕一樣的冷傲女人,他一見她這樣就煩,就火,怎麼,昨晚沒吃夠教訓是不是,在他面前盡他媽的裝清高,顯得他有多麼不擇手段,多麼猥瑣似的。
今天天色不太好,陰沉沉的,北京上班高峰堵車堵的厲害,身邊的車跟沙丁魚罐頭似的艱難向前移動。
眼楮望著窗外,喻悠悠心里層疊的記憶在這陰沉沉的天氣里洶涌而來,她忘不了第一次和景賓相遇的那天,那是一個槐花盛開的普通午後,那些掛在樹枝上的槐花如蝴蝶般熱烈吐著芬芳,空氣中到處彌漫著甜美的氣息,唯一不好的是那天天氣有點陰。她因為趕課,匆忙經過,有個男孩在念詩,用的是極標準的英文,翻譯過來大意是︰「原來愛情的世界很大,大到可以裝下百種委屈;原來愛情的世界很小,小到三個人就擠到窒息。」
她當時被吸引的不是內容,而是這個聲音,這是一把生動富有感情的漂亮聲音,字字句句輕敲听者的心,像流經心間毫無雜質的山泉,那麼清澈,五髒六腑的污穢仿佛也被清洗的干干淨淨,沁涼舒暢。
抬頭尋找,見樹後靠著一個少年,只露出一張英俊的側臉,他全神貫注的看著手中的書,又用英文念到︰「人類的感情最特別的就是單戀,那是絕無僅有的。你絕不會看到一只貓,會偷偷的喜歡上另一只貓。」
因為這句話她笑出聲來,也因為這句話後來在詩社他們認出了彼此,進而發展出了一段人生中最美好的戀情。
不知怎麼的有點煩躁,席英彥打開車子的頂蓋,轉眼將車變成敞蓬,呼呼的北風在身體間呼嘯而過,身邊的女人渾然不覺,她不動的時候仿佛嵌進了油畫里,安靜的像個畫中人。
席英彥看她這樣更覺得煩,找了一個機會鑽出車流,在街邊戛然停車,冷冷的喝著︰「下去!」
喻悠悠仿佛听到特赦令一般回過神,眨了眨失神的眼楮,第一件事是慌忙遞筆和收據單,他沒接,也不說話,英挺的五官直勾勾的瞧著她蒼白的臉色,只見他咬了咬牙,拿起筆飛快的簽下名字,再揉成一團,用力扔了出去,紙團包著筆向車流中劃去,轉眼落在繁忙的街道中央。
她的視線緊緊跟著紙團,隨即飛快的跑下車,這時候正是上班高峰,來往車輛密集,沒一絲空隙,這里又沒斑馬線,行人根本別想從這里橫穿馬路。
席英彥惡劣的挑起唇,戴上墨鏡,發動車子,在後視鏡中欣賞著那道卑微的身影在一輛輛車子中穿梭,夾著各種司機的謾罵與刺耳的喇叭。
不知道挨過多少次罵,也不知道差點被多少輛汽車撞上,喻悠悠的眼楮里只有收據單,她必須找到,那一張可以減少一夜的屈辱,說什麼也要拿到手。
紙團中間橫夾著筆,在車流中飛快的滾動,不知道什麼時候被車輪碾壓已經成了一灘肉餅,她吸吸鼻子自言自語,沒關系,筆壞了而已,只要紙不爛,能看到上面的字就行。
還有一步,她彎下腰伸手去拿,不料後面又有一輛車駛來,開車的人沒想到這麼繁忙的大街上會有人沖出來,緊急下剎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