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長安，乍暖還寒。
大明宮內，權傾朝野的大太監田令孜，正享受著。
他舒舒服服地仰面躺在一張據說叫大秦（古羅馬）床的玩意上。
頭枕大秦床開丫上，月復蓋絲繡錦衾，愜意地閉目微笑。
「阿翁，此大秦香波可香呢！」
一個年少的小太監，雙手輕搓，潔白的泡沫四溢，屋里果真彌漫淡淡花香。
「嗯，是香……
「黃福兒，你出宮交得那些個狐朋狗友，十三小太保是吧？
「今日方看出不枉阿翁器重你。
「嗯，就說你這十三弟李 ，能不遠萬里弄來這麼好的物什奉入內宮，難得、難得……」
田令孜依舊雙目微閉，嘴唇微微翕動。
看得出，他很享用！
其實，這包了上好羊皮的所謂大秦床，不過是李卓遠繪圖，長安城內籍籍無名的程記木器店秘密制作。
而那大秦香波也不過是濃皂角水兌香料，勾兌些「秘制」用料。
產品上邊的銘文，工匠們是按照圖樣把「」這組「重振河山」的漢語拼音給依樣畫葫蘆的。
要是他知道，恐怕不但要廢了眼前這個干孫兒，還要追究所謂十三小太保的罪責。
「阿翁日夜操勞，孫兒理當盡孝。
「就是孫兒那些狐朋狗友啊，也是無不掛念阿翁的身子骨……」
小太監黃福蔥白似的手指，在田令孜的頭皮上輕輕搔。
呶呶嘴示意旁邊打下手的小太監，轉過個蓮蓬似的玩意兒，噗噗噴水。
「呼，舒坦~」
田令孜情不自禁地喊爽，又好奇地微微睜眼。
看了看雨絲般冒水的噴頭問︰「黃福兒，你那十三弟說這叫啥來著？」
「稟阿翁，李 書信中說，這叫蓮花灑。」
黃福小心翼翼地移動噴頭，生怕一點點水珠濺到這個皇帝他干爹的臉上。
「蓮花灑？嗯，好名，好，好！」
田令孜顯然覺得細細水流溫熱地撫模頭皮頂享用，連連叫好。
太監去勢怕冷，洗個頭都是大事件。
哪怕他這個凌駕于皇權之上的極品太監，也不能例外。
久未曾洗的癢癢的頭皮，經這麼一洗一沖，感覺生活賽神仙。
虧他聯想豐富，把蓮花灑當成與佛教關聯密切的蓮花座去了！
李卓遠這件貢品還算厚道，是在李家堡子令工匠們精心制作一半的！
怎麼只算一半？
因為銅鑄的帶開關噴頭、便于轉動的豬尾軟皮管，才是在那兒制造的。
後邊連著鐵鍋熱水用的大木桶，是在長安趕工完成的。
「那李 進獻的這些物什，又是何名目？」
等黃福關上噴頭，拿干布輕柔地擦拭。
田令孜想要坐起身來，好觀看幾個小太監搬動的奇怪東西。
「阿翁且歇息，孫兒這就為阿翁開啟。」
黃福為了熟練使喚這新玩意，秘密跟著小廝陳丁，學了整整三天。
都快把陳丁那一頭濃密的黑發，給捋光了了才算滿意。
當然，他自己也是！
今天賄賂了大小太監，才得以露一手，豈肯半途而廢？
什麼東東？這麼難學？
一座小型風扇，加個裝飾了古羅馬武士繪像的箱子！
原本用來吹走秕谷的風扇，用在這兒少了裝斗，出風口也跟箱子連在一起。
箱子里頭內置不少銅制散熱片，緊密地與內嵌的銅盆底部、外壁接觸。
箱子上有個銅質鵝頭張著雙喙，咽喉處有一小節銅管，連接著一根柔化的牛尾皮。
牛尾皮的尖端，再連接一尊手掌可握的銅鑄望天吼。
只要搖動搖把，帶動風輪，空氣就不斷地灌進箱內，通過那些散熱片被加熱。
熱風進入鵝脖子出喉管，再通過牛皮管，出瑞獸望天吼的口，呼呼不停地吹拂頭發。
當然，炭火溫度是難控制的。
為了不使熱風溫度過高，引起享用者不適，神獸的後腿是機關。
捏攏是同時打開月復部進冷空氣孔、調小尾部熱風連接口，操作者可以根據手感或服務對象要求，方便地調節、混合冷熱空氣。
沒有電力的時代嘛，這可謂是高檔至極的「手吹風」了，用來快速吹干長長的頭發，自然是絕妙珍品。
也難怪由于生產能力所限，李卓遠自己和那些小美眉，還沒來得及用上。
「阿翁，這大秦風如意，冷暖可適宜？」
黃福剛剛一見，也是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跟小廝陳丁學藝嘗試了一把，那叫個享受啊！
「嗯，舒坦，舒坦，舒坦啊！
「李 這孩子有心！
「太有心了！好，好，真好！
「黃福兒，你說你這十三弟，是宗室，無爵無祿？」
田令孜心知這樣的玩意價值不菲，肯拿來進獻，必有所求。
給無爵無祿宗室成員派發個小爵位，那還不是他這皇帝干爹的一句話？
可以說，面上大唐江山姓李，其實是跟他姓田，還是姓陳，都看他臉色。
「孫兒代十三郎謝阿翁關切。」
黃福在宮中不是一兩年，當然知道有眉目了，不急于說所托之事，不過是說不得！
火候把握很重要，否則容易適得其反，甚至惹得這位喜怒無常的權宦翻臉。
「嗯，風如意，風如意。那炎夏當如何？」
田令孜身居皇宮，可不是好蒙的，躺著瞥一眼，已發現炭火亮光。
銅盆雖內置，畢竟蓋子處還是留有通氣口的！
「阿翁，這炭盆蓋上寫著︰冬置炭火夏盛冰，四季皆宜健身心。
「想必是炎夏可放置冰塊吧？」
黃福早有月復案，卻不自作聰明，要是在田令孜面前顯擺聰明，那是活膩味了。
「好！今天就到此為止，咱家有事呢！」
田令孜似乎想起什麼，示意梳洗太監給他挽發髻。
「阿翁，孫兒有事稟報……」
黃福不過無官無品的內給使，本來梳洗之事就輪不到他。
這時放下手里的活，有閑暇套近乎。
涎著臉，加倍小心地打量著田令孜，生怕錯過任何一點反應細節，以致招來橫禍。
「說吧！」田令孜心情倍好，大大方方地一揮手。
「阿翁這樣的……」
黃福把聲音壓得只夠他自己與田令孜听清楚，說著的時候眼角還不住地瞟著邊上小太監，似乎怕他們听到。
「有這事？」田令孜紅了一下臉，眯起眼楮，狐疑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