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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離別一眼

()夏羅在酒店里窩了兩天,其中半天用來哀悼自己悲催的死法,剩下的一天半用來在網絡上查詢夏羅死去時的消息。

畢竟不是什麼名人,又過去的時間有點長,查起來還頗有點難度。但網絡世界包羅萬象,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你找不到,而且好歹也是上過當地社會版頭條的人,細心地找起來還是有跡可尋的。

除了當時的新聞還有一些相關的微博或貼子。

新聞內容跟廚師說的基本吻合,除了下面一排排說她倒霉到家了的回復看起來實在有點鬧眼楮外,也沒什麼稀奇的。

微博或帖子多源于跟她住同一個小區的鄰居,表達的情感多為︰好怕好怕,好險好險,好在好在。

這句子翻譯全了就是︰小區里來個溜門橇鎖的小偷啊好可怕!好可怕!就在我家隔壁偷了東西還殺了人啊好危險!好危險!不過好在出事的不是我們家啊好慶幸!好慶幸!

夏羅總結︰我勒個擦的!

摔鍵盤,走人。

地鐵站里轉悠了兩個小時,通往城市另一邊的車過去了一輛又一輛,夏羅都快被保安當成可疑分子了還是拿不定主意。

上車?不上車?

這是一個艱難地選擇。

上帝也無法解釋她此刻復雜的心情。

車,通向她的父母和她的弟弟,可是她卻無法決定是否走上去。

怕什麼?或是期待看到什麼?

一家人對她的死亡毫無悲淒、還是痛不欲生?

她不知道……

又一輛車緩緩的停在了她面前,等車的人一擁而上,徒留夏羅一人孤孤單單。

咬咬牙,眼楮一閉,後腿一蹬,夏羅終于在最後一刻沖了上去。

地鐵很快,載著夏羅離父母弟弟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她死抓著扶手才克制住自己在每一次停車的時候沖下去的沖動。

從兒時到死亡之前的每一個片段都在這時候清晰的在腦中回放。

從記事起,她無論如何乖巧听話都得不到來自爸爸媽媽哪怕一絲多余的眼光,她只能一次又一次的欣羨地看著爸媽用無與倫比的耐心去哄調皮搗蛋的弟弟。

她沒有其它辦法,只能默默地努力努力再努力,天真地以為只要自己再優秀一點就可以得到重視。

然而一切的天真都在高三畢業那年被打碎。

那一年高考她揮得很好,以全市第三十六名的好成績考入了本市的一所一表大學——復大,本以迎接她的會是父母得歡欣鼓舞和第一次正視的眼光。

然而等待她的卻是一聲聲嘆息和愧疚。

「你弟弟明年也要高考了,他學習不好,只能上三表大學,咱家錢不夠,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讀那麼高學歷有什麼用,出去打工吧!」

一句話輕輕松松打碎了她十八年來的所有天真和期望。

她背著包裹站在復大面前撕碎了那張入學通知書,轉身離去……別了,我的大學!

外出打工的日子很苦,她卻跟玩了命一樣的工作,掙的錢幾乎不留全給了家里,像是在努力地償還著什麼。

然後就是幾年過去了,城市規化,她家的土地蓋起了一片片高樓,她的父母竟分得了十七套房子,再然後就是房價飛漲,農民一朝變土豪。

夏羅不用再打工了,可是她能做點什麼。

重新拿起課本,通過成/人自考考入了復大,這次她不用站在門口撕碎通知書,她可以一步步地走進去……

然而她走進的卻再也不是她曾經熱切地期待過的那扇大門了。

也許是因為愧疚,也許是因為她這幾年往家郵去的錢,十七套房子她爸媽給了她四套,剩下的給了她弟弟。

她賣了其中一套房子,又在離父母很遠、做地鐵都要一個多小時的地方買下了另外一套。

從此八年,夏羅愛旅游、愛攝影、愛健身、愛美容、愛讀書、愛音樂、愛畫畫……

只是,不愛……回家。

直到死亡。

回憶伴隨著到站的提示音戛然而止。

夏羅猛然驚醒,帶著復雜難明的心情跟著人流走出了地鐵站,外面的景色乍看下去顯得如此陌生,好似已經一別多年了。夏羅長長地呼了一口氣,抬步向右側走去。

那是個小公園,離她父母所在的小區很近,景色很雅致,人氣也很旺。夏羅的父母幾年來一直有飯後逛公園的習慣,想要再看他們一眼,在這里等正合適。

此時還不到飯時,離她父母出現的時間還早,夏羅不自覺得沿著公園的鵝卵石小路一步步地走著。

已經是秋天,一陣清風吹過,便總有枯黃的葉子被帶下樹,打著旋地落到地上。

夏羅彎下腰,撿起一片樹葉,回憶又一次像潮水般涌了上來。

她跟弟弟夏軒的感情其實還不錯,雖然有嫉妒有羨慕卻獨獨沒有恨,以前一到秋天,她就跟夏軒跑到樹下撿枯葉,玩勒狗子(注),每次她都能把夏軒贏的大哭,不過一轉眼,夏軒就又跟在她身後屁顛屁顛的叫著姐姐、姐姐。

她就喜歡欺負他,玩什麼游戲都不會讓著,每次看到夏軒輸的哭鼻子就會升起一種特詭異的滿足感,不過前提是把弟弟欺負哭了這件事不被她爸媽現,要不然肯定少不了一頓排頭。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總贏他的原因,夏軒從懂事起的口頭禪就是:我姐姐怎麼怎麼樣,我姐姐怎麼怎麼厲害。這直接導致夏羅在夏軒的小伙伴心里簡直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想到這,夏羅不禁輕笑出聲,蹲下/身子仔細去挑選一枚強壯的樹葉。

她在復大門口撕碎通知書得那一天,一個人在街上漫無目的地游蕩,不知怎麼就走到了江邊,她立在那里,看著江水翻滾,思緒卻不知跑到了什麼地方。

天色漸漸變黑,從爸媽那得到消息的夏軒不知在找了多久後終于找到了她,看見她站在河邊一下子就蒙了,沖過來跪在她的腳邊抱著她的大/腿嚎啕大哭。

她模著夏軒毛刺刺的腦袋,看著被江水沾濕的鞋子,已經干涸的眼框就跟那鞋子似的,一點點濕/了起來。

從听到她爸說出那些話起一滴眼淚未流的她,終于在這黑夜的江水旁邊,在夏軒地嚎啕大哭下,抽泣到無力。

此後,夏軒一改他整日打架生事不學習的小混混模樣,拼了命地用功,終于在一年後考上了個二本大學,然後就是名牌大學的研究生,博士生……

夏軒不愛學習,從小他就憎恨學習,他只是不想讓姐姐的犧牲白費。

然而隔閡的痕跡早就深深刻下,這件事後,姐弟二人的交集卻來卻少,不是感情淡薄,而是那條深深的刻痕讓他們不知如何面對。所以各退一步,給彼此留下足夠的空間。

眼淚一滴滴的自眼中滑落,掉在枯葉上又滾落在地,夏羅猛的從回憶中驚醒,天色已經漸黑,她站起身來,胡亂地擦了擦臉上的淚水。

遠處的長椅上坐著兩個老人,歲月地流逝在他們身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跡。

夏羅的腳步一瞬間的遲疑了起來……我的父母為何蒼老的這般厲害?

答案在心頭,她卻不敢承認。

一男一女推著嬰兒車從遠處慢步走來,在兩位老人的身邊停下,然後大家一起逗弄著嬰兒車里的小寶寶。

一家五口,合樂融融。

夏羅卻把視線停留在了那個年輕男人身上。

是夏軒,卻與記憶中的夏軒完全不同。

記憶中的夏軒是個小胖子,而眼前的夏軒卻瘦得皮包骨頭。

弟弟為何暴瘦!父母為何蒼老!

答案在心頭,她必須承認。

他們不見哀戚,卻用身體最真實地反映出了他們對她離世的悲傷。

驀地背過身去,夏羅倚著樹干,無聲痛哭。

天完全黑了下來,不遠處的一家五口早就離開,夏羅倚著老樹睜著紅腫的眼楮看著天空的繁星點點。

真美!

情緒一點點的平復下來,夏羅回頭,看向那個已經空空蕩蕩的長椅。

她理了理衣服,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輕輕地坐在上面,想像著剛才一家人逗小嬰兒的場景,笑得懷念。

明天再來一趟吧,起碼看看夏軒的小孩長什麼樣,是男是女,她死之前弟妹正懷著孕,還沒生呢。

第二天,夏羅早早地來到了公園,看到他們如昨天一樣,入坐在長椅邊上,才心情忐忑的狀似路過一樣,走了過去。

「好可愛!」夏羅驚嘆,小碎步走到小嬰兒的旁邊蹲下,「男孩女孩啊?」

「男孩!」夏羅的母親笑著回答,眼角的細紋皺在一起,一副有孫萬事足的模樣。

「原來是您大孫子啊,長得可真伶俐,你老有福啦!」

一句話打開了老太太老頭子的話匣子,兩老輪翻地夸著自家小孫孫可愛、懂事又聰明,小小年輕什麼都知道。

老太太還特驕傲地說,「我大孫子還會數學呢!」說著伸出兩根手指在小孫孫眼前晃,「來,虎虎,告訴女乃女乃,一加一等于幾?」

小嬰兒咯咯笑,也跟著比出兩根手指晃。

老太太頓時眉開眼笑,「我大孫子真聰明,長大一定是個數學家……」

夏羅暗自里撇嘴,以前就這樣,弟弟無論做什麼老太太都能延展出無數個美好的可能,讓人覺得極其不爽。

如今記憶重疊,不爽的感覺又一次爬上心頭,有不爽就要泄/出來一直是夏羅的行為準則,以前她泄不爽的辦法是做游戲贏哭弟弟,現在嘛……

夏羅笑眯眯地看向嬰兒車里笑得天真無邪的小娃,不懷好意地開口說到︰「來,未來的數學家,告訴阿姨,假設f(x)等于ax的五次方加上bx的三次方加上cx減一,其中abc都是常數,如果f(-3)等于三,那麼f(3)等于多少?」

笑的天真無邪的小女圭女圭不笑了;我孫子最棒的二老僵硬了;一直在旁邊笑看不語的夏軒和弟妹石化了……獨夏羅一人笑的開懷。

沖著小嬰兒飛了個吻,「加油啊,寶貝,阿姨等著以後你告訴我答案。」

站起身來,向著二老和夏軒夫婦微笑著點點頭,夏羅轉身大步離去。

這也許就是她最想看到的結果,親人們為她的死亡而悲泣,證明她曾經存在過,來過也愛過;然而悲泣只是暫時的,悲傷過後他們又可以充滿希望的繼續著余下的生活。

而她,夏羅,也有新的生活。

a市,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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