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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弗朗西斯女伴的幫助下,希恩順利地混入了舞會。

希恩想表達謝意,對方卻沒給他機會。那個漂亮的姑娘就像一只歡快的小鳥般飛了過來,之後挽上弗朗西斯的手臂把他給扯走了。現在,希恩只能孤軍奮戰。

希恩將背脊挺得筆直,遵守著讓他別扭的禮節,對一切向他致意的人禮貌回應。之前希恩覺得大家都戴著形狀各異的面具很傻,可現在他開始感激自己頭上的可笑面具了。有色鏡片能夠遮住人原本的眸色,而希恩清楚,如果一個身份低下的「人偶」少年出現在舞會上能夠掀起多大的混亂。

希恩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標。那顆巨大的藍鑽被放置在絨墊上、罩在玻璃盒中,就在大廳中央。當然,他也見到了那位在城里頗負盛名的公爵夫人。

那位夫人身著花邊上綴有金線的低胸紅色長裙,婀娜姣好的身材能令男人傾倒,令女人狂。她的皮膚看起來潔白細膩,讓希恩想到了白色的女乃油。作為主人,她沒有戴面具或者眼鏡之類的裝飾。她的確美得驚人,一顰一笑都足以令人傾倒。

希恩從來不認為**關系能收買人才,但他現在改變了看法。這個女人的艷麗足以讓一切成為可能。可希恩覺得這不算什麼。他知道有個人就算被人狠揍、狼狽不堪,也仍舊美得令人嫉妒,而那個人是他最厭惡的人之一。

「孽緣」的真相就是當你想到那個人時,就算你不想見他,他也會立刻出現在你面前。

當希恩等待時機的時候,他听見大門那邊傳來些不和諧的聲音,似乎生了點小騷亂。希恩本以為是哪個冒失的貴族少年犯了錯誤,直到他看見梅丹佐穿過庭院走進來。

希恩瞬間明白了。在一場除了護衛與主人都戴著奇怪面具的化妝舞會上,像梅丹佐這樣毫無裝飾的確很異類;更何況,這男人的長相還那麼出眾。他看見有幾個身材嬌小的姑娘湊成一堆談論著什麼,臉都朝著梅丹佐進來的方向;她們甚至不矜持地摘掉了面具,眼神熱切又好奇,仿佛從未見過這麼好看的男人似的。

或許她們的確沒見過比梅丹佐好看的男人。希恩想著。他算是活了兩輩子了,卻也沒見到過。就算他再怎麼厭惡對方,也沒法否認這個事實。

「自從您進了軍隊,您就很少出現在社交場合了。您還是這麼英俊,這麼可愛!」那位年輕的公爵夫人迎上前去,笑容能讓整園勝放的玫瑰因羞愧而迅枯萎。「您一走進來,所有的風頭就被您搶去了!這可真讓我嫉妒。」

「看到您這麼健康快活,我真為您高興。」梅丹佐親吻了夫人的手背,笑容禮貌而疏離。「您自謙了。在您舉辦的舞會上,任何人都沒有喧賓奪主的可能。」

希恩倚牆而站,看著那兩個人彼此寒暄。梅丹佐看起來容光煥、優雅得體,之前那場沖突似乎對他沒有絲毫影響。可希恩知道自己下了多重的手;他知道梅丹佐現在肋骨還在隱隱作痛,身上被毆打的青紫還沒有褪去。希恩不禁低頭微笑,再抬起頭時,他驚訝地現梅丹佐朝著自己的方向走了過來。

他暗道糟糕,卻沒有動彈。在外人眼里,梅丹佐僅僅是要與自己打招呼;如果自己走開,可能會給人留下不知好歹的印象,甚至激怒那個變態、將事情弄得更糟。

和希恩按照慣例地握過了手,梅丹佐靠在牆上,就在希恩的身邊。「別緊張,你已經贏了。」他小聲說著︰「你真幸運。這個城市里懂契約魔法的人少之又少,卻讓你遇上了一個。」

「離開你之後我一直很幸運。自從我遇上了你,我不覺得還會有比這更不幸的事情生在我身上。」希恩知道,梅丹佐已經猜到自己身上契約被解除一部分的事了。這很好想︰如果契約還在,那麼方才他給梅丹佐的那頓教訓,足以讓他自己癱在地上爬不起來。

「任何形式的主奴契約都有‘約束性’與‘懲罰性’。」梅丹佐惋惜道︰「只要你離開我身邊,契約給你帶來的痛苦將比我那些小懲罰更讓你難受。」

希恩毫不掩飾自己的驚訝——反正他的表情藏在面具後面。「我知道契約的懲罰性力量作起來有多可怕——我體會過好多次了。但你覺得這個能讓我回來求你?太天真了。打個比方,饑餓或許能讓我與野狗搶食,卻不能讓我向貴族低頭祈求。你現在想做什麼呢?揭穿我,或者惱羞成怒地殺了我?」

梅丹佐輕輕搖頭;希恩甚至從對方的話中听出了失落︰「你總是不吝用最惡毒的想法來揣摩我。听著,我知道你打算把那顆藍鑽石弄到手,但只要你掀開那玻璃罩,就會被子彈打成篩子。我會和那位夫人共舞一曲,之後借那顆鑽石過來看看。從我手里搶東西,對你來說應該不困難。我知道你在毫無顧忌的情況下出手有多快、有多狠。」

「你良心現了,打算幫助我把那顆藍鑽歸還失主?」

「我只是不希望你那麼快就被捉住,那樣未免太過無趣。野獸被放歸山林才能令人看見它原本的模樣。而我,想要看著你。」梅丹佐的表情平靜、無懈可擊。

這個人根本不用戴面具。那張漂亮又毫無波瀾的臉就是最完美的面具了。希恩這樣想。他已經忘了不久之前自己還將對方的「面具」撕裂過。「我應該謝謝你嗎?」

「如果你想的話。」

「我猜,你並不稀罕我的道謝。」希恩打算走開,梅丹佐卻扯住了他的手腕。「希恩,」梅丹佐附在他耳邊問道︰「你覺得我喜怒不定、性格惡劣、令人討厭嗎?」

「你看,你多有自知之明呀,為什麼還要問我?」希恩感到莫名其妙。當他看到對方精致的嘴唇緊緊抿起、顯然變得不快時,就更加一頭霧水了。梅丹佐的坦誠讓希恩放心,捉模不定的情緒卻讓他大傷腦筋。有人走過來,他不由得壓低了聲音催促對方放手︰「行了,別扯著我。兩個男人這樣真難看。」

「是找我的。別總在這兒站著,去找位小姐說說話、跳支舞。烏鴉面具不會引人注意,但你總是落單的話,就會引來麻煩。」梅丹佐放開了希恩的手,走向來人,留下希恩一個人驚訝。

這家伙難道真是想幫我?簡直難以置信!

對于梅丹佐,希恩沒法不戒備;但他知道對方說得挺對。他采納了梅丹佐的建議,很快找到了一位落單的姑娘,並在音樂響起時將對方拉進了舞池。

上流社會的交誼舞,對希恩來說不亞于一場艱難的斗爭。前世的他在跳舞上算是一把好手,但那是在平民的小酒館里,沒有約束人的規範,熱情而自由。此刻希恩需要時刻端著架子,避開身周轉圈的人們,更重要的,別把他面具上尖利的鳥喙戳在姑娘臉上;雖然對方也戴著古怪的面具,但那上面可沒有長長的金屬尖嘴。

真是一場災難。

當這支舞結束,希恩覺自己已經大汗淋灕,看似衣裝整齊,實則狼狽非常。幸運的是,與他共舞的這位小姐非常善解人意。她顯然注意到了希恩瘦弱的身材、緊繃的手臂,便將對方視作初入社交場所的青澀少年;對于希恩生疏的表現,她表現出了極大的寬容。

以歇一會兒為借口,希恩走開,去尋找梅丹佐的身影。這很容易,那人沒有戴面具、又有著炫目的金,希恩很快就看見了對方。正如之前梅丹佐說過的,那顆碩大的藍鑽石此刻離開了玻璃罩、被持在他手中。

希恩松了口氣。挺他好奇梅丹佐幫自己的原因,但這思考留到完事兒之後也不遲。他準備在動手之前等上一會兒;反正舉著藍鑽石的是梅丹佐,那就讓對方繼續舉著唄。

梅丹佐手持那枚藍鑽,心思卻完全不在這上面。他對事物的興趣來得快,去得也快。迄今為止,可能唯有某只充滿野性的幼狼讓他的興趣延續較長。

此刻,那個野狼般的少年正不慌不忙地與人交談,仿佛正全心享受這場宴會。梅丹佐不禁感到疑惑。事情越耽擱,越可能產生變數。如果是他自己,會選擇戰決。

希恩動手了,選擇的時機巧妙到難以言喻。第二只舞將要開始,當希恩穿過大廳時,別人只會以為他在試圖尋找舞伴。他就那樣無比自然地走到了梅丹佐面前,忽然向前一撲,手撐沙椅背翻了過去;而那顆藍鑽石,已經不在梅丹佐手里了。

梅丹佐吃驚地站了起來。他並未刻意放松警惕;他是根本躲不過去。他猜,那個度,恐怕沒人能閃過。

那位公爵夫人毫無懸念地怒了,高喊著讓人把那盜賊拿下。護衛們快有序地將這人圍住。然而,在這之後,他們卻都不敢動彈。包圍圈中的人,舉高的左手中持著藍色鑽石,右手則持著一把槍,手指扣著扳機,槍口已然對準了那顆藍鑽。

「別輕舉妄動。」烏鴉面具下出的聲音嘶啞難听。說話的人像是嘴里含了鉛,說話時躲躲閃閃,听起來沉重又含糊。可人們還是听清了他的話︰「如果你們動一下,我就把這顆鑽石擊碎。」

「听他的,先別亂動!」公爵夫人對手下號施令,之後看向被包圍的人,絕美的眼楮中閃過狠毒︰「如果你敢讓那鑽石受到損傷,那麼你瞬間就會變成一具尸體。我的人槍法遠勝于你。」

梅丹佐的心驟然提了起來。現在他已經顧不得那顆見鬼的藍色石頭了;那東西除了貴重以外對他沒有任何意義。他擔心希恩被這些人的刀槍撕成碎片,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如此擔心。

戴著烏鴉面具的少年冷笑一聲,說道︰「你的人不少,但槍法未必勝過我。」他忽然揚手、將那顆藍鑽向空中擲出,隨即朝上方連開兩槍。這真是出乎人意料之外︰第二槍將那顆鑽石化為了藍色的碎屑,而第一槍,卻擊落了大廳中央的巨大吊燈!

吊燈是玻璃與金屬的結合物,上面燃著無數蠟燭;它的墜落無疑引起了巨大恐慌,有人迅尖叫著逃開。

梅丹佐沒有動;他知道希恩第一槍是別有用意,絕不僅僅是為了引起騷亂。果不其然,他看見希恩向上躍起,在那頂墜落的吊燈上方踏足。這動作令吊燈墜落地更快,迅撞擊地板、化為閃亮的碎片。而希恩則憑借這一下躍向高處,最終落在牆壁高處窗戶的窗沿上,從那里逃了出去。

驚嘆之余,梅丹佐不解地皺了皺眉︰為什麼要從高處的窗戶出去?

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螺旋槳轉動與蒸汽機運轉的的聲音從外面傳來——是飛艇。

「親愛的,快去把飛艇打下來!」公爵夫人扯著她的神槍手情人,聲音幾近歇斯底里︰「不能讓那惡棍跑了!」

「我很抱歉。」被扯著手臂的男人看向窗外,面露難色︰「那架飛艇屬于‘空中巴士公司’。如果擊落它,那您就得罪了本城最富有、最有地位的商人。」

美麗的女人捂住了嘴︰「天哪!」

天哪。

梅丹佐低下頭,掩飾了自己的吃驚。他終于明白了之前希恩遲遲不動手的原因。這個少年在等待時機,等待那架飛艇經過這里。實施計劃前,希恩就將一切都計算在內了。

「那是烏鴉的人嗎?我應該把他攔在門外的!」美麗的公爵夫人撫著胸口,悲傷地就要暈過去了︰「這些野蠻人哪!多麼珍貴的鑽石,就這樣被他毀掉了!」

他可不會把那顆藍鑽石毀掉。

梅丹佐看了看悲痛欲絕的年輕女人,又將目光移向牆上的一座吊飾。那是一個巨大的機械鐘表機芯,屬于這個國家甚至世界上最先誕生的鐘表,價值不菲。梅丹佐初入大廳時,看見那機芯正中央瓖著深藍色的鑽石,個頭比令眾人趨之若鶩的那顆要小,但也很珍貴。現在,它不見了。

當你現被打碎的不是那枚象征異國信仰的藍鑽、而是你僅剩的珍貴飾物之一,估計你會當真昏過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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