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無人的陰暗後巷里,白重文將手中一包東西遞給面前一人,「你確信是我要找的那個人?」
那人一身灰布衣衫,背靠牆壁,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帶著一頂帽子,壓低了帽檐看不清臉,只瞧得見嘴里叼著的稻草露了一半在外頭。他掂了掂手中銀兩輕重,臉上表情很是滿意,看起來介紹人說的不錯,是個大方的主。
一開口說話,嗓音和外表的輕浮不一樣,低沉很有信服力,「我包打听是江湖里出名的童嫂無欺,要是消息不準,我一分銀子都不會收你的。」
白重文不是江湖中人,也听過這個人的名號,沒人知道他本名是什麼,能排上名號也不是因為功夫多厲害,而是因為他骨骼奇特,練的一手好輕功,這世上能追上他的人,絕對不出三個。因而,他也很會利用自己的這個特點,專做點江湖間的情報買賣,據說,沒有他查探不到的人,就算是躲在西域某個洞窯里,他都能準確的嗅到方位。而包打听這人,不分邪惡,只要有銀子,他什麼都干。不管是哪家老爺查小妾外面包的小白臉,還是豪門恩怨,他只看錢辦事,但凡開的價錢合心意,一切好說。
白重文又想著這人是好友介紹,應該不會錯,便道︰「信你一次。」
包打听站直了身子,笑的頗為懶散,「下次有生意,繼續求關照,」說罷,身形飄忽一閃,人已躍到了對面的房頂上,再一閃,影子都沒有了。
白重文也忍不住贊道︰「好輕功,」果然如傳聞中所言,來去無蹤。
青煙巷,近暮晚,星火萬家,紅燈引路,那方胭脂水粉,紅紗曼曼,怡紅柳翠,正是熱鬧開篇時。忽見一條人影竄過,去勢極快,醉漢揉揉迷離雙目,疑惑自己看錯。
沒人注意的地方,一扇窗戶輕輕被推開,又合上,來人入房點燃燭燈,解下面上白紗,露出一張精雕細琢的臉容,此刻面色清冷,雖不施粉黛,儼然另一幅清秀可人的姿態,她低眉垂目,斂去無數心思,听到外間門扉敲響,隨後傳來輕語︰「姑娘可睡醒了。」
一抬頭,已換上與之前不同的艷麗笑容,嬌語出口,略帶慵懶︰「醒了醒了,等我換個衣服,你去弄一盆水過來。」嘴上如此說著,腳步已迅速轉移至衣櫃前,將先前白色素裝退下,換了一身綠衣,坐于梳妝台前,拿起眉筆細細描繪。
白重文與包打听分開後,來到青煙巷,抬頭打量,墨色深瞳直視著樓上那緊關的那扇門,他若是沒看錯,好像有個黑影閃進去了。
老鴇適時的湊過來,巧笑戲言︰「這位公子第一次來啊,是找哪位姑娘呢?」
嫌惡的輕邈眼前之人,退開些距離,避免被那俗氣胭脂味沾染,嘴角勾起油滑笑容,裝出一副嫖客姿態,「听說你們千嬌擱新出了位貌美如花的花魁,不知可有此事?」語出雖是疑問確亦是肯定。
老鴇拿著扇子遮臉輕笑,眼光滴溜溜的上下直打量白重文,仿佛在合計他的身價夠不夠點花魁的,一邊道︰「花魁麼…的確是有,只不過…」話到一半停住,該懂的自然知道如何做了。
白重文輕輕一笑,大方的直接從懷口取了一疊銀票扔給她,「夠不夠?」說著,不再理會她,直接踏步進去。
老鴇笑的合不攏嘴,「哎呦,公子出手好大方,」也搖曳生姿的扭了進去。
樓內胭脂味、酒味混合在一起,陣陣襲鼻,白重文不禁眉頭一皺,也拂去了那些欲靠近的女子,腳下加快了速度,徑直向樓上廂房走去。
那扇門愈來愈近,立于門前,輕叩兩聲,直接推門。屋內,清晰可見,與樓下相比,倒似是兩個不同的地方。屋內裝飾雖華貴確又不失高雅,高雅之中確不失情調。想來屋內主人,也亦非凡夫俗子,想來今日是不虛此行了。
房門重開,房內的女子也未注意,只當丫頭端了水來,卻不見她靠近,就道︰「做什麼呢,還不把水端過來。」
白重文細細觀察那倩影,背對自己而坐,腦子里閃過很多鏡頭,有那個調皮醫女嬉鬧耍弄自己的,也有佛廟里千金小姐冷漠相對的,還有郝末家門外,那個只見到一眼背影的傳說中的醫女,不知為何,與眼前人的背影重疊了起來。
他把自己弄迷糊了,緩緩踱步過去,懶散的坐于桌前,替自己倒了杯酒,細細品嘗了起來,一杯下肚,余眼瞥去,淡淡笑意掛于唇邊,調笑道︰「怎得?姑娘是如此代客嗎?還是…還是姑娘從來就是不露容顏面客?」眼楮正視著那抹背影,靜等其回身。
佳人終于動了一下,半轉身斜睨,卻見一位公子徑自坐于桌前飲酒,再听他這般說,放下眉筆,裊裊起身,嬌唇含笑,眉角風情自露︰「如此說來,是玉瑤怠慢公子了?」
走至他身後,傾身覆上,衣物輕輕摩擦,玉手從後面往前探,拿起桌上酒壺,將其手上酒杯注滿,附耳吐氣︰「奴家這就給公子賠禮了,」握住他拿酒的手,送到自己唇邊,就著他的手,慢慢飲下,酒水流過唇角,慢慢往下滑落,漫過鎖骨,埋入衣襟。
白重文看到她的臉一震,這張臉很美,千嬌百媚,絕色傾城,可是…這和他想象的不一樣啊。包打听的消息有誤?還是自己給出了錯誤的提示?感覺到自己失神,不由回眸汕汕一笑︰「怠慢?怎敢,應該是我未經主人允許而擅自進門,有失禮數了。」
說著心中有了主意,試她一試,一把將玉瑤抱入懷中,手模玉面,曖昧一笑,輕言︰「美人,這賠禮可不敢當,」又倒了杯酒,瀟灑一揚頭,入肚,「不過,既是美人所說,我定當如人所願,」在其耳邊輕輕囈語。
玉瑤低眉驕笑,縴手輕拂臉頰,忽而一個旋身,輕巧的掙月兌其懷抱,掩嘴偷笑︰「奴家這可比不得人家千金小姐閨房,這是誰都進得來的地方,」繞到背後,玉手撐在其肩上,身若無骨,半倚靠︰「公子,你說呢。」
白重文淺笑,雙眸微暗,可確也只是瞬間,便又轉化成對她的深深沉迷,手輕輕點了其鼻子,調笑道︰「此等煙花之地,若非生活所迫,又有哪個姑娘願意呆在此地,陪男人風花雪月呢。這里怎麼說也是姑娘的閨房,姑娘再這樣說下去,那可真是在下的過錯了。」
玉瑤伸手,縴手抵住其唇,又靠近,近在咫尺,呼吸相聞,媚笑啟唇︰「公子真是個大好人呢,」長睫垂下,掩去一抹精光,「不如喝酒前,陪奴家聊聊天,公子也知道,這青樓里,雖表面看著熱鬧,內心可是孤寂的很,」手撫心口,故意露出一副哀怨之像,低低嘆氣,「唉,不說這些了,卻不知公子是哪里人士,卻從未見過,」掩嘴一笑,「莫非公子是第一次前來這等煙花之地?」
自古煙花之地,均是各路人馬相匯之地,听其說讓閑談,不免暗暗一笑,遂喜琢顏開︰「姑娘,你說能來這青樓取樂之人,又有何身世,」稍停,笑言︰「來能這里,當然只為博紅顏一笑,自古言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風流,哈哈。」
花天酒地,醉殤夢懷,紗窗隨風暗舞,掩不住月色瀲灩。門縫間傳來嬉笑調鬧,笙歌不停,靡靡之音不絕于耳。玉瑤低低笑了兩聲,旋身轉至階上桌案旁,指尖劃過琴弦,嗚鳴兩聲,抬頭盈盈一笑︰「適才奴家失禮,且送公子一曲,權當賠罪,如何,」紗衣掠過桌椅,悄然入座,縴指撥弦,曼妙清音,繞室懸梁。
白重文靜看慢慢遠去的身影,唯懷中還留有淡淡殘香。眼中那抹柔情已不復存在,換之的確是那審視的眼神,輕緲的琴聲皆于她手下所出,一曲畢,余音繞梁。
拍手鼓掌,邊走過去,邊豪爽大笑︰「姑娘琴聲果如其人般,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焉。不過…」冷聲沉道︰「姑娘既有如此有意,為何會現身于青樓,在下,倒不認為姑娘是因什麼生活所迫之內的理由而來…」話到此,眼神冷冷的上下打量著,靜等其回答。
玉瑤起身時,低頭拂去臉頰細發,緩緩來至他身前,食指勾其下巴,嬌語嗔道︰「奴家本是貧賤命,來這里討生活,還能有什麼原因,」無視其冷眼,轉身走到桌旁,倒了一杯酒自飲︰「此地不過風花雪月場所,公子若要醉生夢死,何必想這些,除非…」眼波流轉,嘴角彎起冷笑︰「除非公子有所意圖,志不在此。」
再側身,原本冷笑已轉為嬌媚,施施然慢步至門口,將房門打開︰「既然公子無心,奴家便不留公子了,」偏頭朝外,嬌喝道︰「青兒,送客。」
白重文心中有了思量,再下去也不會查探出什麼來,于是,微微一笑,輕輕的拍了拍袍子。漫步桌前,又倒了一杯酒,走到窗前,伸手推開窗戶,似無意般上下看了一圈,窗外,繁星爬滿天空︰「這千嬌擱的窖藏確實非同一般,只可惜,酒如媚人,不懂的人品了,是品不出各種滋味的。」
青兒帶著白重文出去,跨出門口,白重文對著已背對自己的玉瑤道︰「有幸再會。」
打開的窗戶一條紫色身影疏忽一閃,落了進來,抖抖手腳,「哎呀這個男人真討厭,人家差點就被發現了。」
玉瑤關上窗,抬起手,衣袖拂過面頰,一張人皮面具已在手中,清秀面容凝然,道︰「通知下去,撤。」(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