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茫茫,一片淡青色,蒼穹的雨,一絲一絲地飄著,像滿天飛舞的細沙,晶瑩的雨點在旁邊湖面上怦然濺開,形成一簇簇植物界絕對沒有的素色花朵,花瓣晶明透亮。
南宮靈送別了慕如歡,一個人慢慢走著,雨不停的下,石級小路,被雨水洗得分外明朗,路兩邊新拔節的翠竹,被雨籠罩著,綠蒙蒙的,望不到邊。
遠處亭台一角,從這里望過去,朦朦朧朧,有如張著紗幕,墨畫似的逐漸融化。風雨中飄搖的樹葉沙沙聲配合著那雨的節奏,時而沉重,時而舒緩,心里也跟著變化出各種節奏不一的樂章。
心里想了很多有的沒的,為紅衣可惜,又覺得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又想到慕如歡,不知道她這輩子是否就這樣葬送宮廷。想的多了,思緒亂起來,她想到無奈入宮的沐薇雨,還有從小皇宮長大的李尋真,最後想到了李清逸和白重文是否真如自己見到的那般,自由瀟灑,是不是也有不為人知的辛酸呢。
最後想到了自己,莫名其妙跌入這個時代,成為南宮家的女兒,各種交雜在一起,比調色板更混亂。嘆了口氣,搖頭散去所有雜念,還不如什麼都不想,正如這雨,來一場痛快淋灕,澆它個清清楚楚。
南宮靈加快了些步伐,今天說好和李尋真一起去找沐薇雨的,路上偶遇慕如歡倒是浪費了些時間。
快到太平宮,迎面遇上了手執拂塵開路的孫公公,南宮靈退至一邊,恨不得擠進牆角里,低頭頗為恭敬的樣子,她實在忍不住扶額,這皇宮就是小,低頭碎碎念,只盼著他們趕快走過去。
一個個從邊上經過時,腳步聲踢踏在水里,尤其明顯,忽而頓住,南宮靈抬起頭來,正巧踫上李清昇略顯興味的眼神,「南宮靈,真巧。」
南宮靈垂下頭的時候翻了個白眼,心里吐槽道,你就不能當看不見我麼,這樣想著,動作沒停,規規矩矩的行了個大禮,「臣女給皇上請安。」
「免禮,」李清昇坐在御輦上,單手撐著一邊扶手,顯得懶洋洋,居高臨下的看著南宮靈,聲音低沉富有磁性,「朕听說,你又立功了。」
南宮靈保持眼觀鼻鼻觀心的姿勢,證字酌句道︰「臣女不敢,臣女不過恰巧踫上了而已,算不得立功,要說全是黎妃的功勞才對,要不是黎妃娘娘這般兢兢業業,徹夜詳查,效果一定沒那麼好。」
李清昇輕輕嗤笑,「你這是在跟朕抱怨麼?」
「臣女說的是實話,」南宮靈雙手交握在身前,挺直如松,「娘娘們的事情,本沒有臣女插口的份,不過貴嬪娘娘最近身子骨不好,還望皇上多為體恤。」
李清昇坐直了,把玩手上扳指,嘴角挑起一抹笑,「多嘴了。」
南宮靈自覺失言,行禮半跪,「臣女失態,望皇上恕罪,」油紙傘微微傾斜,大雨沒多久沾濕了一邊肩膀,南宮靈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頭。
「不過麼,」李清昇看著她,話轉回來,「這次朕念你有功,就不降罪于你了,起來吧。」
南宮靈扶了扶油紙傘,站直了身體,「多謝皇上。」
李清昇轉頭看一個侍女,微微揮手,那侍女服侍的久了,素來了解皇帝的心思,于是福了個禮,拿出一件披風,走到南宮靈面前。南宮靈微微不解的看向李清昇,後者笑道︰「雨大了,披著吧,小心著涼。」
南宮靈猶豫再三,點了點頭,「多謝皇上。」
李清昇在扶手上敲了兩下,「朕想親自走一段。」
孫公公立馬道︰「皇上,雨大」
「停下,」李清昇固執道。
孫公公手拿拂塵擺了擺手,讓侍從們放下御輦,拿了把比平常稍大的油紙傘打開,給李清昇擋雨,「皇上,慢著點。」
李清昇從孫公公手里拿過傘,「你也退開些。」
孫公公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南宮靈,眼珠子露出明了的神色,「是,皇上。」
李清昇率先往前走,南宮靈也沒辦法,只能跟在他後頭,兩人安靜了好長一段路,只听到雨聲滴落在油紙傘那種微妙的輕盈感。
走過一塊蓮花池,步入長廊,放下手中油紙傘,雨水順著傘骨滑到地上,沒一會兒就把地上暈染了一大片。其他人也在不遠處停下,保持著既能看到又听不見的恰好距離。
兩人面對廊外,點點晶瑩的雨珠,條條傾斜的雨線,形成了一片片蒙蒙的雨霧。南宮靈正在心里打鼓,皇帝想干嘛的時候,李清昇開口了,「喜歡雨嗎?」
南宮靈不知道他為這個是什麼意思,還是點點頭,「還不錯。」
「朕就不喜歡了,每年夏天的雨,可真叫朕頭疼啊,」李清昇看著漫天大雨,嘆道。
南宮靈伸出手去,任雨點落到手指上,「皇上是因為每到夏天,江南水患的事嗎?」
李清昇爽朗一笑,「朕發現,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力。」
「多謝皇上夸獎,」南宮靈勾唇微微笑,側頭看他,眼角略有些調皮神情,「若真是夸獎的話。」
李清昇突然轉向她,目光直直的,「有沒有人告訴過你,女人不需要太聰明?」
南宮靈縮回手,拿出手絹擦拭時,頓了一下,心中懊惱,該死的,這手帕這輩子看來都還不掉了,然後裝作不在意的繼續擦手,語氣輕松,「皇上可不是一般人,臣女相信,皇上絕不會認同普通人的想法的。」
李清昇注意到了南宮靈的表情,視線往下移,看著她手上的帕子,道︰「當然,不過朕覺得女人應該依附男人,不適宜主張太多。」
南宮靈張了張嘴,還是沒有說話。
「盡管說,無礙,」李清昇知道她的顧慮,指了指身後,「朕已經叫他們都退後了,不管你說什麼,朕今日都不怪罪你。」
「好吧,」南宮靈嘆了口氣,話語如珠子般一口氣傾倒出來,「皇上,我覺得男人和女人是應該平等的,男人能做的事情,女人也能做,應該享有同等的權利,負擔同等的義務,皇上所說的女人應該依附于男人,臣女並不能認同。」
李清昇狀似漫不經心般嘴角微揚,眸中卻深以為然,輕笑道︰「你稱呼朕什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