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7章 終焉之暴風雨 (一百零九)
為什麼事情會變得這麼麻煩，伊萊恩甚至都不知道該從何處開始反省。
其實他只是簡單地過來餐廳吃個飯，被小鬼搭訕，然後看見小鬼遇上危險，就救助而已。這一切都是處于一片好意，又沒有虧欠過誰。
然而為什麼呢。那群聖百合騎士這樣也能把他當作壞人般審問。結果人類和獸人就是永遠無法共存的兩個種族，不管他伊萊恩做了什麼事，哪怕只是在做好事，都要被懷疑嗎。
〞回答我。〞聖百合騎士蘭蔻見伊萊恩沒有回話，繼續質問道︰〞再不說點什麼的話，我就要割斷你的頸動脈了！〞
〞我只、只是旅客。〞白獅人少年只好答道︰〞只是恰、恰好踫上你們。恰好這孩子受、受到襲擊，就保護他。〞
〞這個世界真有那麼多的巧合嗎？〞對方不買賬︰〞而且剛才那個是什麼？不像普通的戰吼……我從沒見過世界上有可以彈飛光彈的戰吼！那是什麼邪術嗎？〞
〞那只、只是普通的戰吼！索里斯族的。〞伊萊恩本想說〞索里斯王族的〞，可是他終究沒能說出口。說了那個的話仿佛就是在自稱為王族，然而他什麼都不是，連獅人都不是。
〞真可疑。果然還是把你——〞
〞夠了！〞沒等那群女騎士再說什麼，克洛瓦爾打斷道︰〞你們為什麼要審問大哥哥？大哥哥是我的朋友，他剛才明明救了我！〞
〞可是，殿下——〞
〞我不听！〞孩子責罵道︰〞你們剛才明明什麼都沒做，要是大哥哥沒有保護我的話，我早就死了！你們這些什麼都做不到的無能之輩反而來懷疑救了我的大哥哥，你們有這個資格嗎？知點恥吧！〞
于是那群聖百合騎士都陷入了沉默，就連那名假裝是女僕，實際上也是騎士的女子也不作聲了。
〞非常抱歉。殿下所言極是。〞騎士嬌蘭和蘭蔻收起她們的佩劍，半跪在她們的少主人面前︰〞不管怎樣，王子殿下您安然無恙，就是最好的結果。這里仍然不安全，我們回去包廂休息吧。〞
〞雪糕。〞小鬼板著臉說︰〞我的雪糕呢？我都還沒有吃。〞
〞在這里，殿下。〞裝扮成女僕的騎士迪奧並沒有因為驚訝而把手中那盤雪糕弄倒在地，這時才走過來，為孩子遞上甜品︰〞請慢用。〞
〞嘻嘻嘻。〞孩子不慌不忙地拿出湯匙挖了一勺雪糕塞進嘴里︰〞有大哥哥的味道。〞
（才不。說反了吧？！）
〞大哥哥也要吃一口嗎？〞他把湯匙遞到伊萊恩面前。
〞不、不用了。〞伊萊恩苦笑道。
〞那就算了。〞克洛瓦爾自己抱著那碗雪糕，津津有味地吃著︰〞那我帶這個回房間吃。回頭見啦，大哥哥。〞
〞回頭還、還要見？〞白獅人少年額角冒出一滴汗。
〞你說過要陪我玩的，說話不算話啦？〞
〞那——〞伊萊恩本來想找個借口搪塞過去的，但他能感受到來自身後數名聖百合騎士的凶惡的目光。
〞好、好吧……回頭見。〞伊萊恩郁悶地答應下來了。
〞一起玩，然後一起洗澡？〞小鬼又問。
〞不、不要。〞伊萊恩干脆地拒絕道。
在那群女騎士的簇擁之下，克洛瓦爾王子終于還是走了。好不容易擺月兌這群麻煩人，伊萊恩松了一口氣，這才想起自己的包廂里還有個奎格在睡懶覺，得給那只豹子打包些食物回去。不過這自助餐式的午飯到底能不能打包呢？白獅人少年有點懷疑。他最後還是大著膽子問廚房的人，得到允許之後才用塑料飯盒打包了一些食物回去。
他回到包廂強行把奎格搖醒，讓豹子吃午飯。
〞你沒事？〞奎格看到伊萊恩恢復了精神，搖著尾巴說。
〞還、還好。〞伊萊恩還是覺得全身沉重，但比之前的狀況好了一些︰〞你是不是趁、趁我睡覺的時候，做了什麼？〞
〞沒有。〞奎格否認道，一邊吃東西一邊否認。
〞也沒有把、把我的衣服月兌掉，給我擦身子咯？〞伊萊恩有點不高興地審問豹子。
〞你冒汗。很厲害。〞奎格說︰〞所以，擦一下。〞
（這家伙，完全沒有半點自覺啊……）
白獅人少年捂著頭。為什麼和奎格說話總是這麼累呢。
〞我、我去洗個澡。〞伊萊恩懶得和奎格理論什麼了，從行李中取了一些換洗的衣服就想往外走。
〞注意安全。〞雲紋的豹子囑咐道︰〞別又被抓，變成奴隸。〞
〞烏、烏鴉嘴！〞白獅人少年怒道，紅著臉大步流星地走出去。
他剛才听克洛瓦爾說這船上有淋浴間，應該不會有假。揚陸船會載著旅客航行一天一夜，有時候甚至會航行多天。這種船上要是沒有洗浴設備，旅客們恐怕會投訴吧。而且多虧亞空間技術的發達，把淨水儲存在船內並不是件困難的事情。這些客船出發之前載滿足夠飲用和洗浴的淨水，也是常識了。
現在也只是中午十一點左右，這種時間自然不會有人過來洗澡，除了伊萊恩這只渾身汗臭的獅子。他也沒有多想，擰開水閥月兌下衣衫就開始洗了起來，清涼的淨水從蓮蓬頭上有節奏地落下，潤濕著他的身體。那股汗味和粘膩的感覺也順著清水一起往下流走，讓他那身雪白的短毛逐漸恢復了應有的清爽。
獸人的汗液和人類不同，油脂成分很少，基本只有水分。所以即使伊萊恩不使用沐浴液或者肥皂來清洗身體，只用水沖身子，也不見得會髒或粘膩到哪里去。可是伊萊恩想起自己之前差點就被鄧格拉爾領主侵犯——而且很有可能在他不省人事時就被侵犯過了——光是想到這一點，他就覺得自己的身體很髒。他于是把淋浴間里的沐浴液取來，使勁往自己身上涂，特別是，往涂。他只希望這能讓自己稍微干淨一點。
但這是……何等骯髒的身體。他自慚形穢。他的骯髒已經不是一天半天的事情了，以前為了旅費也身不由己做過，讓自己不齒的事情。這樣骯髒的他，居然還能毫不在乎地和那純潔無邪的孩子做朋友，陪那孩子玩嗎？他的[真實]要是被知道了的話，恐怕只會被厭惡吧？
伊萊恩跪在地上，蜷縮成一團，任由冰冷的水從天降下，淋在滿布泡沫的他的身上。
還是不要去見那孩子比較好？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和那個孩子扯上關系的。那被稱為[王子]的小孩，不知道是法蘭西四個王國哪一個王國的王子。但從那群聖百合騎士的反應看來，克洛瓦爾說不定就是奧爾良王國的王子殿下。聖百合騎士團本來就宣誓效忠于奧爾良王。
那個，即將分崩離析的奧爾良王國？
在歷史上，那個被另外兩個王國吞並了的，奧爾良王國？
伊萊恩瞪大眼，突然想到了什麼。
如果現在的歷史流向和九百年後異世界的歷史流向完全一致的話，奧爾良王國在幾年時間里就會滅亡，被巴黎王國和蘇瓦松王國吞並。那孩子——克洛瓦爾——馬上就會成為亡國的王子。奧爾良王國的三個王子，克洛多梅爾王的孩子們，在不久的將來就會被處死。不是現在，卻確實地在未來的某天。
等待克洛瓦爾的是必然而沉重的死，毫無名譽的死——像野狗一樣，被他的叔父，[瘋子]克洛蒂爾處死。
伊萊恩全身不禁顫抖起來。
這也太殘酷了。太過分了。那樣可愛和懂事的小孩，居然因為自己的出身，必須承受如此黑暗的未來。
然後……重合了！
此時伊萊恩腦海里閃過的是雷歐，是他自己，是索里斯王國曾經的遭遇。
曾經美好的王國被毀滅，亡國之民受盡欺凌。軟弱善良之人落難，而手執霸權的惡人得逞。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
他捏緊了拳頭。憤恨，卻在哭泣。真的要讓這種悲慘的歷史，一次又一次地重演？
……但是他為什麼要在乎？那只是個人類而已，一個陌生人而已。伊萊恩和那個小鬼相識，不過是十幾分鐘的時間啊？
即使他在乎，他又能做什麼？歷史的流向不會因為他而簡單改變。難道他還得飛奔過去巴黎和蘇瓦松，把試圖毀滅奧爾良的巴黎王希爾德貝爾特一世、蘇瓦松王克洛泰爾一世，全都殺掉？想想都覺得不現實！
——為了那個孩子，他到底能做什麼？
伊萊恩強迫癥般地把身體清洗得一點污垢都不剩，然後換上干淨而寬松的短袖衣褲，試著去找克洛瓦爾的包廂。實際上那包廂並不難找，因為這艘船的規模本就不大，頭等艙只有寥寥可數的幾個。他只要靠近，就能遠遠看見兩名聖百合騎士全副武裝地守在包廂門口。
〞你總算來了，王子殿下在等著你呢。〞女騎士蘭蔻看了伊萊恩一眼，〞但是進去之前先搜身。很抱歉你不能帶武器進去。〞
伊萊恩也沒有多說什麼，把佩劍和戰術腰帶都摘下，遞到那名女騎士手中。他又接受了聖百合騎士麗娜的搜身，然後才被允許進入包廂。
〞你來啦，大哥哥？〞小王子自然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命運，還在那里樂呵呵地笑著，無憂無慮︰〞咱們玩什麼好呢？撲克牌？〞
〞什麼都、都可以啦。〞伊萊恩露出苦澀又溫柔的笑容，在桌子前坐下，與克洛瓦爾面對面地坐著︰〞如果我贏了的話，你可以滿足我一個願望嗎？〞
〞嗯？可以啊，什麼願望都可以，只要我做得到。〞那孩子還不知道伊萊恩的真正想法，而且誰會在乎呢，一個小孩能做到的事情實在有限，哪怕他是王子。
〞那、那麼，我們開始吧。〞伊萊恩從桌子上取來那副撲克牌，開始洗牌。
十分鐘後。
〞我認輸，認輸啦。〞小王子五體投地般趴在桌子上︰〞天，大哥哥玩撲克牌好強啊，感覺根本沒有贏你的可能嘛！為什麼我自己洗牌還偷偷換了張牌，還是贏不了你啊？〞
〞所以你剛才果、果然出千了……〞伊萊恩有點不高興地說。
〞抱歉啦！只是一次嘛！下次不會啦，我保證！〞
伊萊恩嘆了口氣︰〞總、總之你投降就好……〞
〞投降啦，徹底地。〞克洛瓦爾爬起來說︰〞我記住這個教訓了。以後都不要跟伊萊恩大哥哥玩撲克，不可能贏的。可是願賭服輸，來說說你的願望吧，希望那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
〞嗯……〞白獅人少年看了一眼在場的數名聖百合騎士︰〞這個……我想和你單、單獨談談。〞
〞好啊。〞小王子轉而對那群女騎士說︰〞你們都出去。不準偷听。〞
〞可是王子殿下，這也太危險了！和這種不明來歷的人共處一室，還沒有我們保護……〞
〞大哥哥要害我的話剛才就害了，他根本沒必要從刺客手中救下我。〞克洛瓦爾道︰〞總之你們出去。一下下就好。有什麼事我會大喊的，不用擔心。〞
〞那…好吧……〞女騎士們無法違抗王子的命令，只能招辦，一一離開了包廂。
〞那、那麼，克洛瓦爾，我的願望是——〞等其他人走後，伊萊恩繼續說︰〞我希望你離、離開法蘭西，到大不列顛避難。我會跟、跟亞瑟王談妥這件事的，讓大不列顛國王保證你的安全。總、總之你不能繼續留在法蘭西了，很抱歉，但是奧爾良王國很、很快就會滅亡，如果你還留在這里的話，等待你的只、只有一死。我不想看到你死。我，我希望你能好好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