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4章 永不復還之晨 (四十九)
這村落果然是個空無一人的場景，而且四處黑森森的，被冰冷的氛圍充斥。
艾爾伯特隨便找了個屋子把穆特閣下，試圖在屋中火爐里生了個火。
當然，屋內的火爐沒有柴料，那些看似是木柴的東西其實也是個冰冷的布景，根本點不燃。艾爾伯特倒是能用自己帶過來的火焰松脂點燃了一些布料之類沒價值的東西，生出一個能夠取暖的火堆來。
屋子周圍依然是那種能把一切光芒吸盡的黑色布景，火光自然也無法把它們照亮，艾爾伯特只能看到屋內的一圈圈輪廓。然而很奇怪地，這些東西實際都看得很清楚，甚至連地板上的木紋都是有輪廓的。
虎人青年把貓人少年安置在地上，事前還在地面上墊了一層獸皮。穆特在發著低燒，有點神志不清的樣子。
整個世界都是漆黑，有著輪廓的漆黑。唯獨艾爾伯特和穆特兩人可以被火光照亮。深淵用肉眼可見的速度侵蝕著穆特，貓人少年手臂上長出來的結晶越來越多了，甚至有少量結晶從他的胸口附近長出。按這個速度演變下去，穆特估計會在不久之後變成滿身長著結晶的怪物——
就像他們在深淵晶界里看見的那些水晶怪物一樣。
問題是，穆特身體的結晶化是否會繼續演變下去。使用深淵的力量，必然要付出代價。這個代價可能很小，穆特的結晶化只停留在手臂而且；但這個代價也可能很大，僅僅讓他的雙手結晶化還不夠，可能還要全身結晶化。
現在最讓人擔心的就是，不知道是哪種情況。
〞嗯〞這時候穆特也逐漸蘇醒過來了。那個黑色人影說過，這個地方的時間流動並沒有意義，不知道穆特實際上是過了多久才醒過來的，也許只是為了艾爾伯特的方便而直接讓時間跳到了穆特醒過來的那一刻。
〞沒事吧？感覺怎喵樣？〞艾爾伯特也沒有多想，只是問道。
〞好像火燒一樣〞穆特低聲答道︰〞這麼嚴重還是第一次〞
〞你的結晶刺劍我收走了。那種東西以後都不準你再踫。〞艾爾伯特有點生氣地說︰〞再濫用深淵的力量，你遲早會被侵蝕得失去自我。〞
〞哈哈〞貓人少年有氣無力地答道︰〞你忘記了嗎。即使把武器收走我也能徒手使用結晶化的力量啊只是更損傷身體而已〞
穆特說的也沒錯。結晶刺劍只是一種〞催化物〞，幫助穆特更容易使出結晶之力的。但穆特本身早就被深淵晶界侵蝕過，他自己身體的一部分都已經身在深淵晶界之中了。哪怕沒有武器在手，他一樣能夠使用結晶之力。而且徒手使用那種力量，會讓侵蝕的速度更為劇烈。
〞總之千萬不要用那個力量了，知道喵？〞艾爾伯特叮囑道︰〞接下來不管發生什喵事情，我都能獨力解決的，你在一旁看著就好。〞
穆特陷入了一陣沉默，長時間沒有回答艾爾伯特。
〞幫我一個忙。〞貓人少年數分鐘後才說道︰〞幫我摘掉手上那些水晶。〞
〞笨蛋，這樣做又有什喵用，侵蝕又不會因為摘掉水晶而停止，只是在你的身上徒增傷口而已。小心失血過多而死哦？傷口也會發炎哦？〞
〞好好處理的話，就不會有問題的。〞穆特定楮看著艾爾伯特︰〞拜托了？〞
艾爾伯特也定楮看著穆特︰〞為什喵偏要這樣做不可？〞
〞我想讓自己看起來還像個[人]。我不想在你面前看起來像個怪物。〞貓人少年低聲說︰〞如果就這樣像個怪物那樣死掉的話——〞
〞噓！〞艾爾伯特捂住穆特的嘴，打斷了他︰〞在亂說什喵不吉利的話？算了，我幫你處理吧。可是這一定會很疼，做好覺悟。〞
〞謝謝。〞貓人少年露出一個慘白的微笑，那笑意在火光照耀之下更讓人心疼了。
在這個異空間里，時間的流動並沒有意義。所以艾爾伯特並沒有操之過急，而是取出他帶來的所有藥品和醫療包，開始小心翼翼地摘除穆特手臂上的結晶。那些結晶其實是從穆特體內長出來的，也是他體內礦物質結晶化之後的產物。因此摘除這些瘤一樣的結晶，必然會傷到穆特本身。由于帶來的止痛藥並不是那種能夠讓人全身麻醉的強力止痛藥，艾爾伯特只能給穆特的手臂施予局部麻醉，然後小心翼翼地用鋒利大刀逐一割下那些結晶體。
當貓人少年右手手背上第一個結晶體被割除的時候，穆特已經疼得滿頭大汗了。很明顯麻醉藥並沒有生效，又或者麻醉藥的成分並未能滲透到穆特手臂深處那些神經里去——而結晶卻和那些神經連為一體，是穆特身體的一部分，摘除相當于割肉，有多疼可想而知！
〞沒事吧？〞看到穆特疼成那種樣子，艾爾伯特都有點想停手了。
〞嗯嗯！！〞咬住布條一邊強忍著的貓人少年，故作堅強的點了點頭，示意艾爾伯特繼續。
所幸的是，摘除結晶以後，穆特手上那個傷口只留下一個血洞，沒有更多的結晶從其中長出來。艾爾伯特用醫療凝膠把傷口堵上，然後去處理其他結晶。
沒錯，在這個異空間里時間的流動並沒有意義。艾爾伯特不知疲倦地給穆特進行這種粗暴的〞手術〞，把穆特手臂上的結晶一一摘除。他是如此全神貫注，甚至都沒察覺到到底過去了多長時間。直到所有的結晶都被處理掉，所有的傷口都被堵上，艾爾伯特在穆特的雙手上纏上厚厚的繃帶以後，這〞手術〞才算是完結。
那時候穆特已經疼得渾身都是汗了。
〞你還好吧？〞艾爾伯特低聲問︰〞虧你能醒著堅持到手術結束啊。〞
〞我想換條褲子〞貓人少年微紅著臉低聲說。
〞干脆去洗個澡吧，你渾身都是汗。〞艾爾伯特故作沒有听懂，岔開話題道︰〞如果這個地方真的是按照我的記憶構造而成的，我知道這個村子里有可以洗澡的浴池。我不知道里面是否有可以洗澡的水就是了。〞
水倒是容易弄到，比如說從地中海海底引流過來的海水。不過海水可能挺髒的，艾爾伯特還得想辦法把海水提純成淨水。用聖靈白虎的力量，估計總有辦法可以做到吧。
〞但這傷口〞
〞沒事，我幫你洗。你的手臂別踫到水就是。〞
〞可是〞
〞行了啦，別在這里扭扭捏捏的。〞艾爾伯特扛起貓人少年，朝屋外走去。
如艾爾伯特所猜測的一樣，這個村落里果然有浴池，不過里面並沒有池水，空空如也的。艾爾伯特于是召出聖靈白虎，讓白虎把地中海的海水引來，然後把海水束縛成一個水球，升浮至半空。把純水從海水中提純出來，其實是一種煉金術，大部分合資格的法師都能做到。不過艾爾伯特這邊可能有點不同，畢竟是他操縱聖靈白虎去做這件事，而聖靈白虎是空間法術特化的聖靈，不太擅長其他法術。
幸好這個地方的時間流動並沒有意義，他花了不知道多久的時間才把這事做好，卻也沒有感覺到底花了多長時間。他甚至用火焰松脂的魔術之火在水中加溫，把浴池的水燒得剛好適合洗澡。
〞好了。過來吧。〞艾爾伯特吩咐道。
〞我自己能洗〞坐在一旁等候著的穆特，有氣無力地說。
〞害羞什喵。這種時候就讓我照顧一下你喵。〞艾爾伯特笑道，已經月兌去了貓人少年的上衣。
不知道又過去了多久，穆特雙臂架在浴池的邊沿上，身體泡在熱水中露出一副舒緩的神態。艾爾伯特這邊也洗淨了身體，跳進浴池里。
〞啊——〞他長嘆一口氣，上一次這樣泡澡，仿佛已經是幾個世紀之前的事。
〞身體怎樣？別的地方沒有在長結晶吧？〞他問。
〞沒有。這次很走運，結晶化停下來了。〞貓人少年答道。
〞你也知道這次是走運？下次可沒這喵走運了。〞艾爾伯特警告道。
穆特沒有回答，閉著眼楮享受熱水帶來的舒適感，而且也是在回避著艾爾伯特的責備。他的精神其實並不太好，泡著泡著就發出了低沉的鼾聲，居然睡著了。
〞真拿你沒辦法。〞艾爾伯特湊過去把穆特抱起，離開了浴池。
不知道又過去了多久，他把貓人少年安頓在一間村屋的房間里，甚至找到了可以蓋的被鋪，讓穆特安然睡下。穆特的情況總算穩定了下來，盡管只是暫時的。
〞深淵在侵蝕他。〞那個黑色的人影再次出現在艾爾伯特身旁。
〞別嚇我。〞艾爾伯特不高興地說︰〞這不就是你們干的好事喵，這時候來表示同情咯？〞
〞不。深淵有無數個境界，各自獨立，互不侵犯。〞那個黑影說︰〞這孩子是深淵晶界的眷屬，晶界比我們所在的深淵境界維度更高，是我們望塵莫及的境地。〞
〞所以？〞
〞所以很抱歉，盡管我們希望能幫上這孩子，也對他的狀況束手無策。〞黑影答道︰〞我倒是知道一些線索，或許能幫上忙，推遲他身體被侵蝕的過程。〞
〞那就說。〞艾爾伯特冷冰冰地說，他並不信任這個來歷不明的黑影，又或者說他根本就不信任深淵任何勢力。
〞深淵之主，每一個都有自己的特殊喜好。〞黑影繼續道︰〞但偏要說的話，他們對你們的現實世界，其實只有一種需求︰情報。〞
〞是的，你之前說過了。〞艾爾伯特不耐煩地道︰〞所以，說人話。〞
〞簡單地說，你們所在的現實世界維度太低，你們所能提供的一切物質財富，對深淵而言都是一無是處的廢物。在你們眼中的所謂金銀財寶，在深淵勢力眼中連一個數字都不如。但深淵對你們所能提供的信息熵很有興趣，不管是，以何種形式的。〞
〞所以到底該給深淵晶界的主人提供什喵，才能讓他消停，不再對穆特出手？〞艾爾伯特問。
〞這個問題的答案你早就有了，不是嗎？〞黑影冷笑著答道︰〞請回想一下，他以前幾乎被徹底侵蝕之時，到底是什麼東西阻止了那種侵蝕？為什麼晶界的主人要放過這個孩子，為什麼不把他完全侵蝕成晶界的眷屬，成為他的玩物？——那自然是因為你和那孩子能提供的某種[情報]，比他的生命更有價值。〞
虎人青年皺了皺眉頭，逐漸明白了對方想說的是什麼。
〞要不要那樣做，是你自己的決定，我不會多說什麼。〞那個黑影在逐漸散去︰〞但從他的狀況看來，侵蝕不會簡單地停止的，除非你們深淵之主提供出那個，[更有價值的什麼]。好好考慮一下吧。〞
黑影徹底散去。
〞混賬東西。〞艾爾伯特看著那一片虛無，罵道。然後他看著躺在床鋪里熟睡的穆特，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