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3章 絕勝之于王騎 (二十八)
幽暗地域，梅爾森石。
女人在湖畔納涼，一邊祈禱著，一邊等待著她丈夫的平安歸來。
一葉飄零，落于水面；
泛起漣漪，打破鏡平。
茫茫亂世，戰火紛飛；
浮生歷劫，隨波逐流。
她吟唱道。
戰場荒野，星火飄搖；
今日英豪，明日亡魂。
血雨腥風，何時止盡？
願君安好，老有所依。
歌只唱到一半，她優美的歌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她捂住月復部作痛苦狀。羊水破了。
伴隨著遠方天邊生命的消逝，新的生命也即將降臨。
與此同時，潘托拉肯，倫敦。
當對方的大劍貫穿他的胸膛而入，從他的背脊穿出的時候，虎人青年吐了一口血。
交手不足十個回合就變成這種樣子，實力相差極其明顯。反正他這種人，終究不是潘托拉肯的蓋亞騎士的對手。這是，從一開始就不可能打贏的戰斗。
虎人青年緊接著又咳嗽幾一下，從喉嚨間噴出更多的鮮血，粘糊糊的血液已經黏住了他的喉嚨，感覺極其難受。
〞我不會馬上殺你。〞騎士帕林洛爾在虎人青年的耳邊低語道︰〞現在的你還有救。最後一次，告訴我你們的計劃。你們這次襲擊是百年以來最大規模的入侵，到底有什麼目的？誰指示你們這樣做的？是羅馬人嗎？〞
〞咳咳咳！！〞虎人青年猛烈地咳嗽。那邊劍在距離他心髒不足一寸的地方掠過，捅穿了大量的血管，卻沒有破壞他的心髒。對方沒有撒謊，那人是對他手下留情了，以獸人的體格這種傷勉強還能救回來——搶救得及時的話。
〞沒有用的〞他卻低聲說︰〞我只是個小兵什麼都咳咳！不知道〞
對方從他嘴中根本問不出任何情報來，他只是被當作棄子派送過來襲擊倫敦，上面的人有什麼計劃，他又怎麼可能會被告知？
〞你絕對不是雜兵那麼簡單，你殺了我的副將。那家伙是用劍的高手，單論劍術的話我甚至沒法贏他。然而他被你簡單地殺掉了，我看著這一切發生！你就那樣趁亂沖到他面前，擰斷了他的頸椎。以這個身手，你不可能只是一名小兵！你是這支不對的小隊長嗎？匈加人特別挑選出來的的勇士？〞
〞我真的什麼都不是要殺便殺吧〞他說。
〞哼！〞帕林洛爾用力攥住對方的衣領︰〞很好，我還有點期待你會這樣說，這樣我就不用對你手下留情了——死吧！〞
他把大劍從對方胸口拔出，同時一腳把虎人青年踢飛出去，手中滿帶血污的大劍也順帶一下橫掃，砍下了對方的頭顱。
轟隆！！——
就在他的頭顱滾出去的同時，遠方的天際也傳來一聲巨響。一朵蘑菇雲竄天而起，照亮陰霾的冷空。
[究極魔術——核融合術 (core fusion)]，發動。
發動這個術的，正是當年東天騎士團的團長，天位騎士烏瑟.潘托拉肯。
就在那一天，潘托拉肯第一帝都卡米洛，在爆炸中灰飛煙滅。
〞烏瑟！〞轉頭看著那個慢慢升起的蘑菇雲，蓋亞騎士帕林洛爾露出驚訝莫名的表情。沒想到為了抱住卡米洛的秘密，烏瑟做到了這個份上。
一切已經太遲。在帕林洛爾忙著保衛倫敦，忙著審訊一名對事件毫不知情的小卒時，卡米洛那邊已經釀成無法挽回的巨大災禍。
這，就是上面那群大人物們的計劃嗎？
或許。
又或許，這只是交戰雙方踫撞之後的其中一個結果。
戰爭沒有贏家，所有人都是輸家。那些以為自己贏了的人，只是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到底輸在那個地方罷了。
虎人青年的頭顱無力地滾落在地，因為爆炸的風暴吹襲，他的頭在地面上滾出好遠。他還沒有徹底死透，即使在這種時候，他依然有意識。
他死了。事情本應該就這樣完結，對吧？
感覺不到痛楚。這明明是不可避免的死亡，是既定的事實，然而不知為何，他竟然有種超月兌的感覺。
人死了就是死了，世俗再也束縛不了他。他穿越了物質，時間，道德和觀念，拋下他在這個世界上的一切，赤果果地擁抱屬于他的，甜蜜的死亡。
〞萊雅〞他的呼吸逐漸變得微弱，他的眼神逐漸變得暗淡無光，他的臉龐也逐漸變得冰冷。在這個超月兌的過程中，他眼前的一切已經不是原本那個著火的街道，不是那個隨著爆炸冉冉升起的蘑菇雲，也不是尸骸滿地的殘酷光景，而是一道光。
在那天的彼方，在那茫茫暮靄之中，那高聳入雲，閃耀著的光芒。如同啟明星般明亮如同家般溫暖，他的故鄉梅爾森石的守護者之塔，在他走馬燈般的死亡幻覺之中閃耀——
一直，到無盡。
這樣，就夠了吧？
如同劇本所預定的一樣，他在這里死去，他再也沒有了未來。英勇戰死的他能為他的妻兒帶去什麼？是榮耀，還是區區幾個金幣的補償費用？不管怎樣，只要他死了，他的家人就安全了。上面那些人也不會再對她有任何意見了吧？——哪怕是這種，〞禁斷〞的婚姻。
（萊雅）
在他即將消逝的最後那點意識里，他和她相互依偎，擁抱，那是他一生之中最為甜蜜的回憶。
他的一生走到這個地步就已經足夠了嗎。
〞哇啊，哇啊，哇啊！〞嬰兒的啼哭，把他從沉湎回憶的狀態之中打斷。
那原本是，他絕對不可能看見的光景。
在他妻子的懷中，抱著兩名嬰孩。那是一對雙胞胎。
他的孩子。而且是，兩個。
這和說好的不一樣。
是天意如此，還是造化弄人？這樣下去，那些人會來吧。他們會把其中一個孩子帶走，傷透她的心。
唯獨這件事，絕對不容許發生。
破碎的身體，冰冷的殘軀。
肉身毀滅，靈魂卻拒絕死亡。
因為他，又不得不做的事情。
〞等著我，魯夫，帕爾夫〞他慢慢地從地上爬起︰〞爸爸這就回去來救你們〞
他還沒有意識到自己並不在現實世界之中，他也記不起自己的頭顱早就被那名強大的蓋亞騎士砍落。他還記得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要回去。
在[光界]之中，在一片黑暗，以及無盡的光的涓流所匯聚而成的世界之中，站在這名虎人青年面前的，是來審判他的〞神〞——卡瑪（命運）之座。
這是，這個世界上一生一次，給予那些不願服從自身死亡命運之人，最後的浪漫。
如果不願意接受自己的死亡，那就來挑戰神好了。
只要能戰勝命運之神，那麼這一切都可以扭轉，死者會被再度復活，絕望也將化為希望。
偉大的神——卡瑪 (命運) 之座, 聳立在虎人青年的眼前。
神的全身被黑暗之火包圍，邪異而神秘。神的眼中射出潔白的光芒，*而肅穆。
神不動，神無語，神竊笑著世人的愚昧無知。
站在神的面前，弱小如螻蟻的他，連挑戰神的資格都沒有。
神伸出右臂，壓制住這名卑微的虎人青年。青年立即全身癱麻，無法掙扎。
神伸出左臂，貫穿這名青年的胸膛。青年體內的某些東西，被神一手抓出，捏碎！
就這樣逝去吧，神無聲地訴說。
甘于你的命運，在下一個輪回里掙扎。
然而。
被穿胸一擊打中的他，卻忍痛抓住了卡瑪之座的手腕，用力把那只穿透他胸膛的手臂，從自己的身體之中扯出。
〞不要〞他拒絕死亡，絕不乖乖就範。
磅！神沒有和他再客套什麼，另一條巨大的手臂已經落下。那一擊威力巨大又迅猛狠辣，瞬間就把他砸成肉醬。
〞不要〞然而他再一次爬了起來，殘破的身體勉力托起卡瑪之座無盡沉重的手臂。
神不動，神無語，神竊笑著世人的愚昧無知。
在神無盡猛烈的攻擊之下，再多的掙扎都無補于事。掙扎並不是愚者們復活的籌碼，更不是愚者們戰勝神的手段，那種掙扎只會給這些愚者帶來更多痛苦，直到他們屈服。
成百，上千，十萬，百萬，億萬的生靈，也都曾經如此在神的面前掙扎過。他們沒有一個，能夠成功反抗自己的命運。他們在被神殺死幾萬、幾億、幾百億次之後，最終都屈服了。
你這區區的虎人，又算是什麼？
卡瑪之座的背後出現了更多的手臂。
成千上萬，每一條手臂都拿著威力強大的神器，
刀槍劍戟，每一件神器都足以把人殺死無數次。
它們一同攻來，橫掃，砍劈，猛砸，密不透風，
它們就像戲弄玩具般，把虎人青年的身體毀滅過，無數次。
〞嗯！〞在數都數不清的死亡之中，在連串如同酷刑般的痛苦之中，他甚至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
他面前的[神]簡直擁有作弊般的能力，在神的面前，誰都沒有辦法反抗，更別提戰勝這樣的神了。
然而——
即使被殺死無數次，即使殘破的身體在一次又一次的成型之後又一次又一次地被撕碎，
他，並沒有放棄。他只是咬緊牙關，繼續忍耐下去。
他不是一名戰士，他清楚的很。他根本不可能打贏這樣強大的神，他清楚得很。但是他不能就這樣屈服于命運，甘願死亡，他也清楚得很。他的孩子在等著他回去拯救。為了完成這最後的心願，就算要他忍受億萬次的死亡又如何？
〞受災情況如何？〞在現實之中，蓋亞騎士帕林洛爾還在忙著用無線電聯絡騎士團里的其他人，試圖掌握卡米洛那邊的情況。
〞該死的〞然而除了大量電子雜音之外，誰都沒有回復他。
氣急敗壞的他干脆把話筒摔在地上，把它摔個粉碎。而在他身後，一個虎人青年的身影也緩緩爬起。
〞什麼？！〞察覺到身後有人而轉頭望去，帕林洛爾看到的是，那名叫做塔羅斯的虎人青年，把自己的頭，重新安到了身體上去的瞬間。
他用那雙渾濁帶淚的眼楮看著帕林洛爾，實際卻根本沒有在看任何人，只是凝視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