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上泛著火辣辣的痛,像被捅開了一個洞,火燒般的難受。然後又感覺到有冰涼的東西敷在上面減輕了灼痛感,終于能好好的睡一覺了。只是為什麼心里還是像萬箭穿心的疼呢?
在混沌的黑暗中,我看到了王哥的那雙眼,是那麼的不甘,那麼的寂寥,那麼的悲愴,可我卻撫平不了那種痛,因為我是添傷的劊子手啊!
王哥!
我猛的驚醒,乍起身便因傷口撕裂的疼而跌回了床鋪上,看著周圍陌生的擺設,我便知自己已遠離了那個血腥的山谷。屋里飄著藥香,身上也纏著繃帶,我還活著,王哥卻死了!我的眼楮一下子就模糊了起來。
等我再次恢復冷靜的時候,已經不知過了多久了。我吃力的撐起身坐起來想要下床去,腳步卻虛軟無力,不慎撲倒在地,撞翻了一旁的矮椅。聞得聲響後一個丫頭走了進來,急急的扶我起身坐在床沿上,嬌聲說道,「哎呀!姑娘你要什麼就盡管吩咐奴婢,千萬別下地,要是傷口又裂開的話就壞事了!」
我細聲問著,「你是誰?」
那丫頭赧顏一笑,「奴婢是明王殿下遣來照顧姑娘的啊!」
是蕭澤天?我一听這名號,就激動地要下地,她卻拼命的阻止我。
「閃開!」我難得的暴躁的吼著。
她見狀不妙,又朝外喊了一聲,這下又魚貫而入了三個嬌滴滴的丫鬟幫忙來鎮住我。
我咬牙問道,「這里究竟是哪里?」
「姑娘,這是洺州的太守府邸。」另一個看起來年紀大些的丫鬟答道。
「什麼?」我驚喊了一聲,怎麼自己才睡了一覺,就已經離了十萬八千里遠了?我當下已顧不上她們的阻攔要往外走去,卻被迎面而來的人霸道的攔住了。他大掌一撈,我整個人就又重新被抱往屋里,他冷冷的說,「怎麼受傷了還這麼不安分?」這人不是別人,正是蕭澤天。
我冷眼瞅著他,寒著嗓子問,「王哥呢?你怎麼安置了?」莫不是被他挫骨揚灰了吧!
他抿抿唇,許久才說道,「我已吩咐人厚葬他了,你無需再操心!快些回去躺著,那一箭沒得太深,大夫說了你要好好的調養身子。」
我卻不理他的關心,只硬聲說道,「我要離開這里!」
我不想再見到這個人,如果我沒有沒有遇見他,沒有救他,那麼王哥就不會死了!我忿忿的想離開這個滿身是非的危險男人,可是他是鐵了心不讓我走,兩相僵持之下,我感到背上濕濡起來,怕是傷口裂了開來。
蕭澤天看了一眼的我肩胛,慍怒中透著危險的神情,「你們怎麼服侍人的?連看個人都做不好?」他微眯起眼冷冷道,這樣起了絕佳的恫嚇作用。
那幾個丫鬟都嚇白著臉色,戰戰兢兢的走來架著我,我一掙扎他又說,「她若有什麼閃失了,你們知道會有什麼後果!」我的反抗似乎激怒了他,他狠狠的揮一揮袖,離開了。
我看著他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齒,那些丫鬟可憐兮兮的跪在地上,滿眼害怕的說,「請姑娘行行好,饒了我們吧!不然我們的日子就到頭了啊!」
我傷口傳來一陣一陣的疼,咬咬唇問,「那勇王殿下現下在何處呢?」我隱約間似乎听到他的聲音。
「勇王殿下?他沒有來洺州啊,奴婢听說他在已經回朝了。」她們邊回答邊幫我寬衣,重新包扎傷口。
我愣了一下,要是玉奴在的話,興許我還能走,可是踫上這個無理霸道的蕭澤天,是怎麼也說不通的,他有一千一萬種讓人折服的手段。
接下來的日子,我的傷口似乎發炎了,時而發熱,時而發冷,可是卻抵不上心頭的傷,我雖沒有害人之心,卻連累那麼多人死了,這叫我情何以堪?我一看到蕭澤天,就會想起王哥是因我而死,那種內疚感總是縈繞在心頭揮之不去。可即使我沒有好臉色,冷言冷語的,蕭澤天還是每天都來看我。而且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手下,他還派了兩個一板一眼的護衛守在我門前,我稍微想離開廂房,就會听到冷然的一句,「姑娘,請你回去歇息」。
天知道我已經呆在房間里半個月了,除了吃和睡,還有跟丫鬟大眼瞪小眼以外,過得跟豬似的生活,什麼事也沒有做。
終于,某天我忍無可忍的朝他喊著,「我要離開這里。」
「好啊!」他微笑著點頭。
我揚起眉,看著他極富深意的笑容,這次他答應得這麼爽快?是真讓我走,還是別有圖謀?
「我們明日便啟程回邑寧。」果然,這個男人怎麼會給我好果子吃,不毒死我就差不多了。
一听他提起邑寧,我就下意識的抗拒著,「我絕不回邑寧!要回去你自個兒回去!」難道要我看著先生跟別人在一起嗎?我做不到,我根本就不能忘懷。我放軟了聲音,「既然我的傷口好得七七八八了,我們也是時候分道揚鑣了。」而且多跟他呆一秒鐘,都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王展鵬……我原就是想招安他的,可是他性子太剛毅,也太忠于宋軍,這樣的下場是他自找的,你又何必耿耿于懷?」他忽然解釋說道。
「可若不是我,他便不會死。」我定定的望著他,正是因為救了他,而奪了王哥的命,可我的命是王哥救回來的。
他即刻眯起眼冷冷道,「即使你沒救我,即使我沒能襲擊成功,這宋軍也一定會敗的!他們能成什麼氣候?你知道他們跟拓跋族的人聯手嗎?他們一路燒殺搶奪,連手無寸鐵的百姓都不放過,根本不會為自己的作為感到羞恥!而你卻在這里悲天憫人?你的善良用錯地方了!」
「是,我是沒有殿下您那麼高瞻遠矚,也不懂什麼天下大義。可是你不會知道,小時候沒有王哥我就是被人欺負的啞女,後來要不是沒有他,可能我也身死在拓跋人的刀下。所以我覺得很內疚,難道這樣也礙著你的道了嗎?」我激動的喊著,我明白他說的也有道理,可是心里就是放不下,每每一閉眼就是王哥死不瞑目的樣子,我能怎麼辦?
一激動,我的傷口就隱隱作痛。我老早就說過,我跟他最好不要見面,一相見就是劍拔弩張的!他見我臉色不善,本來繃緊的臉也緩了下來,低聲問道,「你怎麼了?」
「不用你管,我只要離開這里就行了。」我沒好氣的說著。
「我不能讓你走,你還有傷在身,如今四處都亂哄哄的,你一個姑娘家怎麼上路?再說了,上次一分開你就遇上那樣的事,這次栓也得栓你在我身邊。」看來是他是把前因後果都查清楚了。
「你!」我氣結,咬牙吼著,「你可別忘了,我可是救了你兩次的救命恩人!」
「我當然沒忘,等回了邑寧,你要我怎麼報答都隨你。」他頓了頓,又斂眼說道,「只是眼下你得听我的。看你是要被打昏了扛著走,還是乖乖的跟我走!」
跟這個惡霸是有理也說不通的!自大狂!
我坐在馬車上生著悶氣,看著車前車後的都是侍衛,嘆了口氣,怎麼才能擺月兌這麼一票子人啊!偏偏蕭澤天還跟我同坐在馬車里,美其名曰是怕我無聊。他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我討厭他啊?
此時他正手執書卷,身著素雅的白袍,似個文雅的書生,要不是真正見識過,誰能想到他就是戰功彪炳的明王?這個男人,時而文雅,時而凜冽,時而冰冷,究竟有多少重面具?哪一個才是真實的他?
那天我偶爾听見兩個士兵用崇拜的眼光興奮的說著他的英雄事跡——
信陽長史畏懼昏庸,竟想在宋軍臨城的時候棄城而去,而忽然死而復生的明王早已潛進了信陽,然後手起刀落,一下子解決了那個貪生怕死之徒,掌握了整個信陽的兵力,然後風雲寨也被突襲,最終打得宋軍落花流水,生擒了宋暉承。
我知道過程一定比他們說的要凶險萬分,畢竟他是人不是神。他能在這麼短的時間縝密的布置了一切,甚至不惜以身涉險,證明了他用兵的能力很強。成功,不是沒有道理的。
他似乎感受到我的關注,忽然抬眼與我對視,我臉一紅,連忙偏過頭去。心道,無論如何,一定要月兌離這個人。
蕭澤天若有所思,過了一會才問,「怎麼?為何避我?」他沉靜的嗓音中有著歲月粹煉出來的凝練。
我一鄂,不自在的答道,「我才沒有避開你!不過是覺得外面的風景不錯罷了。」
「哦?我不知道原來你喜歡枯樹殘花啊!」他薄唇微揚,顯得心情似乎很好。
我猛地啞然,直直望向窗外,如今已經入了秋,樹木都開始泛黃,哪里有什麼好景致?擺明了我是睜眼說瞎話。听到他低頭悶聲笑,我更窘得無地自容。
快到城門時,馬車忽然停了下來。
「殿下。」是先前看管我的那兩個門神兄弟之一。
蕭澤天斂起神,正色道,「發生什麼事?」
「此地似乎有些不妥,剛才听人說,這里的鐵匠都被征了去。」
「哦,還有這種事?」他眼里閃過興味之色,「那你再去打探打探。」
「是。」那侍衛忽然間又不見了蹤影。
馬車徐徐的開進了城里,接著他開始閉目養神起來。
「你不是應該馬上回邑寧的嗎?」我問出了心中所想。他這麼休閑,就不怕被太子奪了所有的權?
「不急……就讓他們逍遙幾天吧,反正這樣的好日子也不多了……」他沒有睜眼,可是說的話卻是意味深長。
得罪蕭澤天的人,從來沒有好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