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幾個時辰之後,宴會終了。
一輛由兩匹駿馬拉著,異常寬敞的黑色馬車行駛在西京城的街道上。
馬車里,坐著一個粉面含怒的嬌俏少女,她一雙鳳眼瞪得圓溜溜地,瞪著對面坐著的一個滿臉愧色的少年︰「……看你干得好事,自作主張,害我要去灕江邊上種土豆,這下你滿意了?」
「青青,我……我也是好意,」
少年自然就是李存之,他心知自己今天魯莽的舉動給玉青顏帶來了大麻煩,囁嚅著解釋道︰「當時我就是想讓父皇也獎賞你,所以就沒想那麼多……」
「我知道你是好意思,可要是不了解你,我今天真會以為你是故意要害我!」玉青顏白了李存之一眼,李存之心虛地趕緊低下頭。
「今天這件事,完全就是因為你想得不夠多才造成現在這個結果,你看,謀劃了這麼久,結果是什麼?原本該給你的賞賜沒有了,反而害我要去種土豆。」
玉青顏覺得今天有必要好好給李存之上一課︰「我問你,皇宮是什麼地方?皇上又是什麼人?」
「皇宮是我的家,皇上,自然是我的父皇啊。」李存之覺得玉青顏這話問得莫名其妙。
「沒錯,對你來說,那個華麗奢華的皇宮是你的家,是你覺得最熟悉最安全的地方,那里住著你最親近的父皇、母後,可是你有沒有想過,」
玉青顏頓了一頓,看了看對面坐著的元湛,還有與她並排坐著的李嫣,苦澀地說道︰「你有沒有想過對我們這些人來說,皇宮就是最險惡的戰場,一個稍不留神,就有可能把小命丟了,再也不能活著走出來?這樣的我們,又怎麼敢想得不多呢?」
「你不是外人,你已經被封為郡主,父皇還說要收你做義女……」李存之急急地辯解道。
玉青顏無奈地擺擺手︰「你也說了,我已經貴為郡主,既然這個身份這麼管用,那為什麼你還非要再烈火烹油,想盡辦法要我與你分享那份功勞,讓皇上賞賜與我呢?」
李存之語噎。
「其實連你都明白,那只是一個虛名對不對?所以你才想通過這件事,讓皇上欣賞我,記我一份功勞,對不對?」玉青顏嘆息一聲。
李存之是好心,她明白。
但是有些話,如果她不點破,可能別人永遠都不會告訴李存之,他也永遠無法意識到,他的身份是多麼的特殊︰「人人都說伴君如伴虎,既能賞給我一個名號,也能隨時收走它,這才是皇權的魅力所在——它掌握著所有人的生死榮辱,生殺大權,要你生就生,要你死就死,要你今天富貴至極,明天也可以讓你聲名掃地,一文不值。」
李嫣神色微動,她似乎明白玉青顏所指的意思是什麼了。
元湛看向玉青顏的目光很復雜,玉青顏再一次向他證明了,他再一次低估了她——元湛從沒想過,玉青顏會對皇權有著這樣深刻的見解。
玉青顏看向李存之的神色里,露出一抹痛苦的神色︰「李存之,你有沒有想過,你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這是玉青顏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叫李存之的名字。
李存之呆坐在馬車里,幾次張口欲言,卻一個字都說不出。
他看著玉青顏格外認真,甚至透出幾分嚴肅的面孔,听著外面街道上忽近忽遠的叫賣聲,心思從未流轉得像今天這樣快過︰是啊,我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可以肯定的是,他想成為一個像表叔那樣的人,似乎永遠都沉穩冷靜,可以令人向他投來信賴的目光。
從小到大,似乎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能讓表叔驚慌。
不像自己,今天中午在大殿上,當謝貴妃對青青咄咄逼人的時候,李存之發現自己竟是不知所措。
除了楞楞地站在那兒,驚惶不已,他竟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他只知道自己做錯了事,卻根本沒想到事情的後果會那麼嚴重,青青甚至差點被扣上欺君的罪名。
這樣的他,有資格問鼎那個寶座,成為一個值得她傾慕景仰的人嗎?
李存之沉默了,他低斂著眉眼,臉龐已經不復玉青顏剛認識他時的青澀,反而略微顯現出了一絲稜角,就連喉結也開始若隱若現——十四歲的少年,就要面臨人生如此重大的抉擇,馬車里的其他三個人都替他嘆息,卻又無能為力。
四個人一路無話。
馬車將玉青顏送到東府門前,她下車等了一會兒,纓絡才從後面跟著的自家馬車上來,跟她一同進府。
剛走進門房,就有人告訴玉青顏,宮里派人送東西來了,老夫人請她去慈安堂。
今天是大年初一,慈安堂里熱鬧得很,除了二叔二嬸,和玉家的兄弟姐妹之外,還有幾位來拜年的近親。
見玉青顏回來,玉老夫人滿面紅光地要玉青顏到自己身邊去坐。
慈安堂最顯眼的位置,擺著一張香案,上面供著宮中使人送來的,玉青顏的全套郡主命服——黃澄澄的五鳳朝陽金絲頭冠,兩側垂著瓖點翠的耳翅;繡著金色五鳳的朱紅色翟衣,長長的擺尾和寬大的袖子上都繡著彩鳳,袖子也長得幾乎垂地。
這樣的衣服穿在身上,一舉一動都要非常緩慢,才能保證不被自己的衣服絆倒,而這份緩慢,則被當成是上位者的從容,才能顯出這華服的雍容之態。
看到這身衣服,玉青顏不由自主就想起來上午李姝被她暗地里擺了一道,摔了個嘴啃泥的樣子,她不禁莞爾一笑。
她這一笑不打緊,旁邊坐著的一位親戚立刻嘖嘖贊嘆道︰「幾年不見,三小姐出落得真是可人。」
玉青顏禮貌地抬頭看向那位從來沒見過的親戚,只听她緊接著就問玉老夫人︰「不知三小姐許下了人家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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